轉眼已經到了臘月,百濟道多山,臘月時的氣溫遠比東面的山東要冷的多。尤其到了臘月時,還開始了三寒四暖反反復復的奇特天氣。冷三天,然后暖四天,整個臘月里都是如此的反反復復。
日落的也更早了,晝短夜長。
這天早上。
地上還結著一層厚厚的白霜,地面也凍的硬梆梆,一行人打北面路上過來,停在了禮村前。
寂寞的小山村,一下子被狗吠之聲所驚醒。
村柵后隱約閃過幾個人影,他們躲在柵后,遠遠的警惕的打量著一行人。
東明郡古龍縣豐川鄉的亭長老趙站在柵門前,他的身邊則站著幾個百濟人,不過這幾個百濟人都改為漢人發式,也換上漢式衣襟,但是與老趙他們還是區別很大的。
老趙身披一件紅色的軍大衣,羊毛翻領,里面襯著羊毛,外面是羊皮子,直到腿肚,很暖和。
尤其是這赤紅色,與秦軍的軍服色一般,使的穿在身上,憑白增添了幾分氣勢。
幾個百濟人則穿的是土黃色的布襖。
做為本鄉亭長,老趙原本是一個征討百濟的府兵,后來因為腿受了傷,便轉為文職,因其之前也是一名旗手,因此轉為亭長,雖還沒入流,但已經是上吏了。
“這就是禮村了?”老趙問。
一名黑襖的百濟人立即上前,“這就是咱們豐川鄉的禮村,村子約有一百多戶人!”
老趙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有一火九個鄉上漢移民民兵,個個扛著紅纓槍挎著橫刀,再后面還有四火百濟民兵。
加上幾個吏員,他們這一行人剛好五十。
“村里有幾戶土豪大戶?”
“村里有三戶大戶,分別為福家、高家和沙家。其中福家最富,這村里七成的地都是他家的,高家和沙家則合占了剩下的三成。”
整個村子的一百多戶百濟百姓,其實都是這三家大戶的佃戶或奴仆。
“進村吧!”
老趙道。
今天天氣雖然暖和一些,可大清早的站在這外面依然還是很冷的,腳都已經有些僵硬,手也麻木,臉都沒啥知覺。
身著黑狗皮襖的一名鄉亭百濟聯防副隊長便立即上前。
他用百濟話向柵門后的人喊話,說縣里的大秦皇軍到了,讓村里人都出來迎接。
柵門后的人這才趕緊上前來開門。
一行人持槍挎刀入村,村里的百姓也都陸續出門。
很快就都聚集到了富家的大門前曬場上,他們小心的打量著身著赤袍的趙亭長,還有他后面的那一火秦人民兵,至于那幾火百濟民兵,他們倒沒怎么畏懼,反是有些羨慕。
富氏的家長原來也是百濟的一個官員,曾經還當過十一品的文督,后來致仕歸鄉,在家悠閑的當著地主。
富氏是本村大戶,家里世代都是這里的地主。
“富常拜見亭長!”
富常雖然之前任過十一品的文督,這在百濟官階十六品中只能算是低階小職,可怎么說也應當是比如今的鄉亭長大些的,因此老頭雖口稱拜見,卻只是直著腰站在那里說的,連個叉手禮也沒。
“不知亭長前來,有何貴干啊?”
老趙打仗的時候膝蓋曾中了一箭,雖然那條腿保住了,但走起路來就不免一瘸一拐,沒法留在軍中。這大冬天的,傷腿越發的不舒服。
他手里拄著一支拐杖,不過這是一支特制的拐,拐杖里暗藏了一支劍。
拔出可當劍,不拔也可當棍杖,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奉郡里命令,前來再核查一下情況。”
“亭長有事直接派個人過來交待下就行,我們自當辦好。”富老頭說著,一揮手,他兒子馬上就奉上了禮物。
一小錠銀子,約摸著有二三兩的樣子,另外還有幾匹布帛等。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笑納。”
禮村之名中有個禮字,皆因富氏家族在此多年,富家還是詩禮之家,他們家世代習儒,因此自然是精通漢文化漢話的。
老趙看到送到面前的東西,呵呵一笑。
這是把他們當成下來打秋風的了?
富老頭見老趙不接話也不接東西,還以為他嫌少,心里厭惡,表面繼續笑著,對兒子做了個眼神,于是他兒子回到宅中,一會出來,又送上兩壇酒和兩只雞。
這下老趙真的很不高興了。
“富家這是何意?”
“亭長辛苦,一點心意。”
黑狗皮襖百濟民兵副隊長一看,知道亭長是真生氣了。
當下便上前,“富老,外面這么冷,要不請亭長等先到屋里廳堂里,坐著烤會火,喝會茶,再慢聊?”
老趙卻打斷他道,“沒這必要,讓人弄點柴火來,就在這里燒幾堆火,再抬幾張桌子來,咱們就來個現場辦公。”
富老頭卻也不請老趙入自己屋,只是問,“不知道要辦什么公呢?”
“一會你就知道了!”
村里沙家的家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瞧見氣氛不太好,便上來打圓場,“要不去我家坐會吧,亭長不管要辦什么公,只管吩咐,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老趙從懷里掏出一道公文出來。
笑呵呵的道。
“這是由百濟道宣帥長孫公簽發下來的公文命令,讓全道各郡縣鄉等地方官員全面核查治下戶籍、土地等情況,要求我等地方官員積極執行土地改革的工作!”
“看看吧!”
富老頭聽到土到改革四個字,心里莫名一慌。
“黑皮,這是何意?”
黑皮就是那個身著黑狗皮的鄉民兵副隊長,這人名字就叫黑皮,和許多普通百濟人一樣,連個姓都沒有。不過這家伙在大秦征討百濟時,曾被征召去當民夫,后來憑著把力氣和賣力表現,被編入了地方民兵中,最后甚至當上了鄉民兵副隊長。
可在富老頭這些人眼里,黑皮那就是不上臺眼的狗腿子。
“富老,土地改革嘛,就是要均田授地,讓大家都有田可耕。”
富老頭一聽更加不妙了。
禮村的田地七成都是他富家的,剩下三成差不多都是沙家和高家的,其它人都是他們的佃戶奴仆,根本沒有田地,現在卻說要均田授地,這田地從哪來?
“趙亭長,差要辦,可也不急于這一時,大家從鄉亭過來,走這半天,肯定是又冷又餓,還是趕緊先到我屋里去暖和一下。老三,你趕緊讓廚房生火煮茶做飯。老五,你趕緊帶人到圈里宰只羊,再殺幾只雞。老六,你馬上去縣里買幾壇好酒來!”
老趙呵呵一笑,伸手制止。
“辦差要緊。”
“老六,還愣著做什么,趕緊去縣里買酒再買點糕點!”
老趙眼一瞪,“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跨出村門一步。黑皮!”
“到!”
“你馬上帶人封鎖村門,誰敢擅自出村,直接拿下,若敢反抗,殺!”
黑皮大聲應令,點了兩火人,各守一門。
村場上,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就如這清晨的霜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