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怎么回事?”余慶陽板著臉,盯著已經改名字的華禹三建……華禹六建的項目經理訓斥道。
“余總……我們按照標準做的啊!”華禹三建的項目經理崔志澤小聲嘟囔道。
“李處長,把工地精細化管理標準拿過來!”余慶陽一皺眉,對李林吩咐道。
《工地精細化管理標準》是華禹投資旗下施工公司,開發公司非常重要的業務考核標準。
比后世的一級建造師考核還要嚴格。
公司的職工人手一本,所以很好找。
很快李林拿著一本工地精細化管理標準過來。
余慶陽拿過書,翻到市政工程施工關于安全文明施工的章節,直接把書砸到崔志澤身上。
“睜大你的眼睛看仔細了!在城市道路施工中,圍擋,護欄等設施要有反光條!
你們把反光條吃了?”
余慶陽的怒罵聲,像是巴掌一下下打在張華等一干領導的臉上。
張華甚至懷疑,余慶陽是故意的,用這種方式打他們的臉。
就因為小小一個反光條沒有貼,就發這么大的火,有些夸張。
這不是張華他們缺少責任心,這是時代的局限性。
“你們四個項目部,月底業績考核,扣十分!
淮海監理公司,業績考核直接判定不及格!
中鐵四局管理不善,致使工地出現重大安全隱患,罰款一百萬!”余慶陽直接做出處罰。
扣十分,直接影響項目部全體成員的績效工資。
而不及格,可就慘多了,一旦判定不及格,意味著沒有績效工資,只能拿基本工資和差旅補助。
余慶陽之所以直接把監理的績效工資給扣了,罰總包管理單位一百萬,因為這里面總包單位和監理的責任更重!
如此重大的安全隱患,豈是幾份監理通知書,就能把責任掩蓋過去的?
下了監理通知書責令停工整改,拒不整改的,可以向建設主管部門匯報。
現在,監理僅僅是上報總包管理單位和項目管理公司,就不管了,這完全就是一種推脫責任的做法。
我下通知單了,也上報了,再出問題,就沒有我的責任了。
開玩笑,真出了問題,任何一方都跑不了。
有問題,內部消化沒錯,可是你消化不了,都已經消化不良了,你還不去醫院,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干工程,你可以吸中華,喝茅臺,但是忘了自己的底線,沒有了自己的堅持,挨罰只是輕的,弄不好就會蹲監獄。
本地企業不服從管理,不是你不作為,任由事態發展的理由。
上報建管部門,有哪位領導會坐視安全隱患繼續存在?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不為企業、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考慮,為自己的烏紗帽考慮,也會出面制止。
檢查結束,回到市政府大院集合。
兩位主要領導臉色鐵青,陰云密布,心頭的怒火熊熊燃燒。
但是,并沒有像林書記之前說的那樣,當場處理。
“建委,環衛局,你們這些主管領導,現在我也不說處理你們!
天亮之前,把圍擋給我做好!按照標準做好!
明天我親自到路上去檢查!
那個單位沒做好,你自己主動遞辭職信!”林書記壓著怒火,語速很慢,但是很堅決的說道。
“裴局長,你去醫院,做好家屬的安撫工作!
不要再鬧出其他問題了!”交代完建委和環衛局,林書記又看著裴演兵嘆了口氣說道。
“是!我這就去醫院,一定全力搶救傷者,做好死者家屬的安撫工作!”裴演兵大聲保證道。
“雖然張合軍意外去世,但是水利施工公司的工作不能停!水利施工公司的戰線比較長,我給你們兩天的時間,把圍擋安裝好!
做不到,和他們一樣,自己主動交辭職信!”林書記接著又命令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三個行政局領導,趕忙答應一聲。
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華禹公司珠玉在前,更加襯托出濟州幾家本地企業的差。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現實擺在面前,兩位主要領導如何不生氣。
他們生氣不是因為做的不好,而是生氣,不如人家,自己被打臉。
當天晚上,生產圍擋的廠家,商戶被叫起來,緊急購買圍擋。
工人也被叫過來,緊急安裝加固圍擋。
各個路口都亮起了日光燈,開始挑燈夜戰。
華禹三建等四家公司也不敢閑著,緊急敲開五金店的門,買來反光條,連夜張貼反光條。
各行政局,總包管理單位,監理單位,項目管理公司的人散去后,市政府大院只剩下余慶陽、張華、林書記三人。
三個人的身影在燈光下拉的老長。
“任何成功都沒有僥幸!余總,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什么能夠年紀輕輕就執掌如此大的一家企業!而且搞的紅紅火火!
今天,我應該感謝你,你給我上了一課,雖然結果有些血淋淋,但,我是從心理感謝你余總!”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謀猶回遹,何日斯沮?謀臧不從,不臧覆用。我視謀猶,亦孔之邛。
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我視謀猶,伊于胡厎。
我龜既厭,不我告猶。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
哀哉為猶,匪先民是程,匪大猶是經。維邇言是聽,維邇言是爭。如彼筑室于道謀,是用不潰于成。
國雖靡止,或圣或否。民雖靡膴,或哲或謀,或肅或艾。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
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余慶陽沒有說話,而是背誦了詩經里的一首詩。
“呵呵!余總,真不像是學理科的!就算是文科生,能通篇背誦詩經的也沒幾個!”林書記尷尬的笑了笑。
“臭小子,你拽什么文?你是諷刺我們這些當政者?還是表達你憂國憂民的高尚情懷?不懂,別瞎拽文!”張華踢了余慶陽一腳,大聲罵道。
“華哥,我哪敢諷刺你們啊!我只是有感而發,別人只看到了我的風光,卻沒看到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不安!”余慶陽拍拍屁股,笑著說道。
“華禹看上去很強大,可是就如同這影子,走對了方向,他會越拉越長,但是一旦走錯了,影子就會越變越小!
空中樓閣、沙上堡壘,經不起風浪!
很多人,包括公司內部的很多人,都笑我膽小,笑我保守!
我不知道,這么做會多花很多錢,多花很多時間?
可是我又能如何?
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
誰又能知道,意外,事故,危險,來自什么地方?來自哪個方向?
也許一場大的事故,就能摧毀整個華禹!
就如同這影子,我往這個方向走,影子越拉越長,可是走著走著,前面出現一盞路燈,就把影子給沖淡了!
所以,我只能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余慶陽看著地上的影子,喃喃說道。
“是啊!治大國如烹小膳,治理一個地方,和管理一個企業,其實根本道理都是一樣的!
我們的一言一行,影響的不止是我們自己,而是站在我們身后千千萬萬的人民,影響的是他們的衣食住行!”張華感慨道。
“余總,我代表濟州市市委市政府,向你表個態,今后在濟州,我們市委市政府就是你的后盾!任何企業敢拿質量、安全開玩笑,我就把他的官帽摘下來!
老運河治理項目,對濟州市的發展至關重要,不容有任何疏忽!”林書記鄭重的表態道。
第二天,繼續整改。
固定式圍擋安裝好了,臨邊護欄安裝好了,還有井壁支護要做。
沒有井壁支護,不允許下井施工。
與此同時,濟州市政府非常果斷,給予了三個主管部門行政記過處分。
三個行政局的領導背了處分,自然不會放過下面的企業,三個企業一二把手全部撤換。
接著新上任的企業負責人,做出決定,對市政管網改造工程項目部的項目經理停職反省,選派新的項目經理人選。
迎接市政工程處、建委工程三處兩位項目經理的是兩張嶄新的監理通知單。
圍擋不符合招標文件要求,要求更換新的圍擋。
“王總,你們這要求也太嚴格了吧?圍擋高度還必須要求兩米五的?國家也沒有這個規定啊?”市政工程處新上任的項目經理孫茂才拿著監理通知單叫道。
“孫總,你們投標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我們執行的不是國家標準,而是企業標準!你們在投標文件中,聲明完全響應招標文件,并且簽訂了承包合同,就意味著,你們接受了我們的企業標準!
你可以看一下,招標文件中明文規定了,城區內工程施工,需進行封閉施工,圍擋高度不能低于兩米五!且不允許使用移動式圍擋,必須使用固定式圍擋!”總監王總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道。
有了之前的教訓,沒有人敢再存僥幸,監理和總包單位,更是瞪著眼睛,抱著招標文件,拿著施工圖紙,找施工單位可能存在的毛病。
兩家施工企業,剛剛從上到下換了領導,不敢反抗,只能乖乖按照招標文件的要求,更換新的圍擋。
可把濟州市幾家加工鐵制品的工廠給樂壞了。
因為現階段國家沒有關于城區施工必須使用兩米五以上圍擋的規范,所以市場上并沒有兩米五的成品圍擋,只能加工定做。
濟州市水利機械施工公司,也因此接到了一份來自水利施工公司的不小的訂單。
水利機械施工公司,名字很大氣,其實就是原來的機井隊,打井的。
他們有自己的電焊工和車工,加工圍擋這種沒什么技術含量的活,還是輕而易舉。
“觀眾朋友們,這里是東山衛視,新聞直播間,我是謝霓。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在濟州市。
接下來,我們將要經歷的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強拆行動!
我們是應濟州市政府的邀請,來進行采訪的!
在我們身后,這幾棟建在河堤上的房屋,就是這次強拆的目標!
大家順著鏡頭可以看到,這些房屋,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矮小,破茅草屋好不到哪里的房子。
鏡頭里大家還可以看到,一位站在房子前面,滿臉倔強的女孩!
大家可以看到,女孩身上的衣服雖然感覺,但是明顯小了一號,這說明,這身衣服穿了已經不止一年。
破爛的房子,倔強的女孩,不合身的衣服,強拆,這里面究竟有怎么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請繼續關注我們東山衛視的新聞直播間。
接下來,謝霓將帶你探訪這強拆背后的故事!”
余慶陽就站在謝霓身邊,她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這坑挖的,真深!
忍不住一頭黑線,心里直替邢翔擔心,這樣一位腹黑的女朋友,不知道他能不能降服的了。
“站在我身邊的這位是東山省華禹投資集團的總經理,余慶陽余總!
我們來采訪一下余總!
為什么要用這種老百姓深惡痛絕的強拆手段?
您怎么就忍心拆掉這位可憐的女孩的家?”謝霓直接找上了余慶陽。
面對鏡頭,余慶陽只想罵娘。
我就是被他們濟州市政府拉過來看熱鬧的,你找我干嘛?
要找去找濟州市的領導去!
“謝記者,真巧啊!又見面了!”余慶陽笑著和謝霓打招呼。
“余總,能說一說,你們為什么要進行強拆嗎?”
“謝記者,你們家老邢最近怎么樣?
我打算調他去鵬城坐鎮,你覺得這么樣?”余慶陽笑著威脅道。
反正這樣的節目都是錄播,現在說的話,播的時候都要剪掉。
“余總,你這是典型的公報私仇!
你小心我在電視上抹黑你!”
“好啊!那我就把老邢調去南非,去那邊搞開發去!”余慶陽毫不在意的說道。
聽著余慶陽和謝霓互相威脅的話,攝像師傅忍不住笑出聲來,笑的拿攝像機的手都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