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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丞……”
向繚身邊的兩名小吏,其中一人附耳對前者細語了幾句。
原來,雖說向繚并不曾聽聞“屈原”的大名,但他這邊的這兩名小吏卻是當地人士,甚至于,若往前倒退幾年,他們還是受到楚郢管制的楚民,自然知曉屈原的來歷,因此立刻輕聲稟報于向繚。
居然是楚國的重臣……
在聽罷那名小吏附耳之言后,向繚頗為意外地打量著屈原。
是的,向繚這些年跟著蒙仲走南闖北,前后曾過當今世上許許多多的大人物,倒也不至于因為見到了屈原這位前楚國重臣就感到震撼,畢竟,似惠盎、肥義、田文、公孫喜、暴鳶等,誰人名聲在這屈原之下?
他意外的,在于屈原那“楚國棄臣”的自稱。
據方才那名小吏所言,屈原乃是助楚懷王主持變法改革的重臣,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這屈原當時的地位,相當于魏國的李悝、趙國的肥義、齊國的鄒忌、秦國的衛鞅,皆是受到君主信賴,且自身才識眼界過人的人才,否則,談什么主持變法改革?
然而似這等人才,如今卻淪落為楚國的棄臣,究竟是此人沽名釣譽,還是說,是楚國廟堂昏暗,君主昏昧而目不能見明珠?
想到這里,向繚心中頓時就有了打算。
記得前段時間,當劇辛寫信給蒙仲,說他在燕國一人身兼三職,每日忙得焦頭爛額,當時向繚還不以為意,直到如今他擔任葉邑邑丞,他這才切身體會到治理一座城邑究竟有什么困難,同時也理解了劇辛何以會盛情邀請蒙仲、樂毅等人前往燕國助他一臂之力。
實在是忙不過來!
事必躬親吧,自己忙不過來,可放手他人去辦吧,向繚又生怕他人搞砸了——畢竟葉邑可是他“蒙家軍”日后最重要的錢糧來源,他豈敢假以人手?
然而沒想到的是,上天卻將一位曾在楚國主持過變法改革的大賢送到了他葉邑……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向繚決定設法將這位人才留在葉邑。
當然了,前提是眼前這位屈先生、屈大夫確實有真才實學,倘若只是沽名釣譽之輩,那就愛哪哪去。
想到這里,向繚拱手朝屈原拜道:“屈先生……”
屈原方才瞧見向繚身邊的兩名小吏在聽到他的自我介紹后微微色變,隨后連忙對向繚附耳低語,他便猜到向繚大概已經得知了自己的底細。
猜測之余,他心中亦忍不住自嘲起來。
想他屈原立志匡扶國家,曾經不顧百般阻擾主持變法,可最終,他卻只收獲了一些來自楚人平民間的贊譽。
變法失敗,仕途葬送,以令尹子蘭為首的楚國舊貴族勢力日日詛咒他死在被流放的途中,而更讓他感到寒心的是,他的變法改革仿佛只是一枚投入池中的小石子,雖一時蕩起了幾許漣漪,但最終仍歸于死寂,仿佛從未出現過改變。
暗自嘆了口氣后,屈原再次拱手對向繚說道:“向邑丞,可否代為引薦方城令?在下有要事想向方城令求證。”
聽聞此言,向繚眼珠微轉,平靜問道:“先生想見方城令?有多想?”
有多想?
屈原愣了愣,旋即拱手說道:“在下前來葉邑,正是為求見方城令而來。”
“這樣啊……”
向繚恍然地點點頭,旋即臉上露出幾許遺憾,搖搖頭說道:“那先生來得可不巧,方城令近幾日不幸染了風寒,正在舞陽邑歇養……”
屈原微微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見向繚又說道:“舞陽邑,乃我等近族族人居住之邑,外來人不得擅入,在下雖可以為先生代為通報,但先生也看到了,在下這邊實在走不開……”
的確,為了配合蒙仲等人年后開春繼續到楚國誘拐楚人的行動,葉邑這邊必須在年前重新規劃到街道與民居,并且加緊建造房屋,為前后投奔至此的外來楚人提供住處。
但此時嘛,向繚純粹就是誘屈原自己跳入坑中而已。
只見他瞥了一眼屈原,表情浮夸地又說道:“若有人能幫在下分擔一二,幫在下盡快完成了手頭的事物,在下就能立刻代先生通報了……哪里有能幫在下分擔的賢才呢?”
看著向繚滿臉詭譎的笑容,屈原哪里還會聽不懂,一時間哭笑不得。
眼前這個叫做向繚的年輕人,分明就是抓他壯丁嘛。
不過,鑒于對方說話語速很慢,頗顯溫文爾雅,屈原心中倒是也不氣惱,最多就是在心中嘀咕一句:狡猾!
怎么辦呢?
方城令蒙仲,還是要見一面的吧?從他口中試探魏國對楚國的態度,最好能直接詢問出此人在方城部署重兵的目的。
可協助魏國的官員治理魏城,這……
不得不說,屈原從未遇到過這種事。
而就在屈原面露遲疑之色時,向繚卻狡猾地笑道:“先生即不回絕,在下就當先生默許了。”
說著,他朝著屈原拜了一下。
屈原還沒反應過來,就受了向繚一拜,表情變得更加難看:受了這一拜,想推辭都推辭不了了。
不過考慮到現如今已經是十一月,屈原亦不想冒著風雪流放至江南,他沉思片刻后,姑且也就默認了。
就這樣,向繚成功地將屈原這位楚國的前“左徒”,暫時騙為了自己的佐官,協助他重新規劃整座葉邑。
提到重新規劃葉邑,屈原亦感到很奇怪,忍不住問道:“向邑丞為何要重新規劃葉邑?”
對此向繚亦不隱瞞,如實相告道:“葉邑,我等并不準備單單將其治理成一座普通的城邑,我等希望它成為像邯鄲、臨淄那般的大城邑……”
聽了這話,屈原半響沒緩過神來。
也難怪他目瞪口呆,畢竟邯鄲、臨淄,乃當今世上屈指可數的大城邑,非但有幾萬戶的邑民,而且商貿極為流通,趙人與齊人,足不出邯鄲、臨淄,便可買到天下其他地方的特產,可謂是非常繁榮。
然而眼前這名年輕人,卻夸口要將葉邑治理成像邯鄲、臨淄那般的大城邑?
除了初生牛犢不怕虎,屈原實在不知該評價什么。
可能是注意到了屈原古怪的表情,向繚笑著問道:“先生莫非認為葉邑日后終不能夠比肩邯鄲、臨淄么?”
屈原是一個很嚴謹的人,聞言搖頭說道:“在下不做評價。”
見此,向繚亦不在意,笑著說道:“或許先生并不看好,但在我等看來,葉邑卻頗有潛力,首先它是連接宛地與魏韓兩國的要道,若在此地設市集,便能吸引魏、韓、楚三國的商賈;再者,葉邑一帶寬敞廣闊,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墾種;更要緊的是,此地有南北兩側的群山可以作為天然庇護,只要扼守兩端,便可不懼外敵、賊寇襲掠……”
……吸引我楚國的商賈?
其實向繚說了那么多,屈原大多都沒有在意,但唯獨這句,他卻上了心。
據他感覺,似方城、葉邑這批人,對他楚國并沒有什么惡感。
而此時,向繚也已經結束了他對葉邑的美好預測,舔舔嘴唇意猶未盡地說道:“不過那也是日后的事了,為了日后,我等今日需更加努力,加緊治理這座城邑。”
屈原沒有說話,只是隨意地點點頭附和著。
在跟著向繚重新規劃葉邑城內街道、房屋的時候,屈原發現了一樁很奇怪的事。
那就是向繚規劃葉邑城內民戶的制度,酷似他楚國的制度,比如五家為伍,十伍為里等等。
倒也不是說這種對戶籍的編制,如今依舊時他楚國獨有,但不可否認,這種制度正是他楚國發明的,繼而被秦國以及其他國家學習效仿,屈原感到奇怪的,是這位年輕邑丞對于他楚國戶制的熟悉,仿佛信手拈來。
要知道,似這種一國的戶制,跟一國的政令一樣,都是不會寫成書的,除非有人刻意搜集網羅。
而眼前這位向邑丞,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二十歲,對方從哪學到他楚國的戶制?
想來想去,屈原還是想不明白,遂忍不住問道:“向邑丞,貴家族有先人在我楚國任職么?”
向繚聞言笑著反問道:“不曾!……屈先生因何這么問?”
“在下見向邑丞對我楚國的戶制頗為熟悉……”
“哦。”向繚恍然大悟,旋即笑著解釋道:“屈先生誤會了,此非是楚國的戶制,而是鹖冠子的「天曲日術」。”
“鹖冠子?”屈原吃了一驚。
別看當年蒙仲初到趙國時,不知鹖冠子的名氣,可事實上,鹖冠子在楚國是相當出名的,就好比宋國的莊周,是楚民人人敬仰的“野賢”。
當年屈原為楚懷王主持變法時,亦聽說他楚地有一位在野的大賢,因為好佩戴鹖冠而人稱鹖冠子,于是便親自前往拜見,懇請這位野賢相助。
但遺憾的是,鹖冠子婉言拒絕了屈原,因為鹖冠子當時指出,楚國不具備變法改革的條件——即君王對國家的控制力度太低,而地方貴族豪強的實力則太過于龐大。
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因為鹖冠子覺得楚懷王優柔寡斷、見利忘義,并非明君之相。
當時的屈原,自然不會因為鹖冠子這幾句話就打消變法改革的心思,見對方不肯出山相助,便與其長談了一番,彌補了一些屈原在新政上的疏漏。
但遺憾的是,那次變法改革,終歸還是像鹖冠子所說的那般失敗了,而失敗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國內舊貴族勢力的百般阻擾。
變法失敗之后,屈原從左徒被貶為三閭大夫,在他意志低沉之時,他或聽說鹖冠子走遠趙國,尋訪其心目中的明君去了。
這一別,便是十幾年,屈原十分驚訝于竟然從向繚的口中,再次聽到了鹖冠子的名字。
他忍不住問道:“向邑丞,見過鹖冠子?”
向繚亦不隱瞞,點頭說道:“是的,當初在趙國時見過幾面,他與阿仲……也就是先生所稱的方城令,一見如故,賜予《天曲日術》,阿仲拜讀后,便又叫我等拜讀,牢記心中,待日后有機會時施展……”
屈原越聽越奇怪,忍不住又問道:“向邑丞與方城令,竟是趙人?”
向繚聞言看了一眼屈原,見后者滿臉好奇,他暗自壞笑一聲,說道:“其中發生了很多事,一時半會說不完,先忙完手頭的事吧……”
屈原正被向繚勾起心中的好奇,聞言倍感郁悶,但又不好多說什么,只能點點頭。
就這樣,屈原一邊協助向繚規劃城內的街道與房屋,一邊試探向繚的口風。
不過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其實也很清楚他在伺機試探,因此有些事總是說半句、藏半句,縱使是屈原,亦被這小子勾得心火大起,僅相處半日,就在心中暗暗咒罵,咒罵這小子實在是太奸猾了。
當晚,屈原跟著向繚住到了葉邑的縣府。
晚上入睡前,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他明明是楚國的棄臣,此番只為弄清楚「方城對他楚國是否存在威脅」這件事,可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葉邑邑丞向繚手下的官吏了呢?
不行,明日我得重提求見之事,盡快弄清楚方城整編重兵的目的。
躺在床榻上,屈原心下暗暗想道。
次日清晨,待屈原見到向繚,他果然重新提到:“向邑丞,在下懇請求見方城令。”
沒想到向繚卻說道:“非是在下不肯代為通報,只是方城令病重,在舞陽邑養病,不便見客……這樣吧,先生姑且在我這邊暫留幾日,待過幾日方城令病情好轉,在下當親自代為引薦。”
對此,屈原也沒有什么辦法。
其實他有猜到向繚是在故意拖延,但他不明白后者為何要這么做——畢竟對方待他還是很客氣的,并沒有故意刁難他的跡象。
而事實上,向繚只是在試探這位屈先生是否有真才實學而已。
今日他們的任務,依舊與昨日一樣,即拆掉臨街的民居,將散居的民居重新編成,劃分街道、小巷。
昨日屈原跟在向繚身邊,雖說有些心不在焉,但大致還是明白了向繚等人的目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今日向繚給他了一招金蟬脫殼:大概是在巳時前后,向繚故意謊稱腹疼,將事務托付給了屈原,自己則遲遲不歸。
眼見周圍一大幫役卒、工匠眼巴巴地看著,屈原亦不知所措,只好硬著頭皮代向繚指揮。
他并不知道,其實向繚就在遠處看著他,暗中給他做出評價。
通過向繚的細心觀察,他發現屈原對于這種事堪稱是信手拈來,同時指揮幾支隊伍分毫不亂,更難能可貴的是,對方一邊指揮,一邊還能在竹冊上記錄“里閭(類似小區)”的名號,比之他向繚不知要諳熟多少。
臨近晌午時,消失了近兩個時辰的向繚這才歸來,隨意扯了個借口,屈原亦拿他沒有辦法。
中午用飯時,向繚故意與屈原聊起了葉邑的新政。
葉邑的新政,如今就只頒布了寥寥幾條。
比如說,按照“一戶八口”的標準重新規劃、分配邑內的民居,不到八口的人家按八口算,超過八口的人家按照標準給予兩戶的地皮,至于邑內那些明明沒幾個人,且占著深宅大院的當地貴族,要么給予“罰金”、要么就搬走。
“當地的家族愿意接受?”屈原淡然問道。
“不愿意就搬走唄,這座城邑姓蒙了,不肯服從的人,還是早早離去為好,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就怕那些人既不舍得田利,不肯搬走,卻又不肯接受你等的新政,如之奈何?”
聽聞此言,向繚舉起兩只手,淡然說道:“我左手有甜棗,可分于順民;我右手有大棒,可驅逐不從。”
“恩威并施……”
屈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問道:“那么,葉邑的家族可曾屈服呢?”
向繚笑著說道:“前幾日那幫人不就還來試探我等的底線么?……哦,那時先生還回到葉邑。”
屈原點頭說道:“在下雖當時還未到葉邑,但也略有耳聞,似乎是當地的邑民與外來的楚人起了爭執?”
“什么起了爭執,無非就是有些人想看看咱們的手腕是否強硬而已。……我當時就從方城調來五百名魏武卒,捉住肇事者痛抽數十鞭,其余人紛紛潰散。”
看著向繚臉上的得意之色,屈原搖搖頭說道:“以暴制亂,非良策。”
“但卻是速策!”
向繚頗有己見地說道:“殺雞儆猴,震懾余眾,方能以雷霆之勢鋪開局面,若瞻前顧后,畏首畏尾,則新政遲遲不能推行……殺一人,是為了治余眾。”
聽了這番話,屈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他看得出來,向繚等方城、葉邑一帶的將領、官員,都很年輕,年輕且氣盛,頗有銳氣,不遜當年受楚懷王之命主持變法改革的他。
奈何楚國國內的阻礙實在太大,他的變法,徹底損害了舊貴族勢力的利益,因此遭到了強烈的抵制,以至于最后就連楚懷王都抵擋不住,只能下令放棄變法。
想著想著,屈原又想到了當年鹖冠子對他所說的那番話,指明楚懷王優柔寡斷、見利忘義,非恒久有遠見之人。
當時屈原毫不相信,但事實證明,鹖冠子一語中的:楚懷王的確不是能承擔起變法改革后果的強勢君主。
這才是屈原當時變法失敗的最大原因:他背后的君主不再支持他了。
在這一點上,楚懷王確實遠不如魏文侯、秦孝公、齊威王等君王,畢竟這幾位君王,那是硬生生頂著全國舊貴族的壓力,施行了變法改革。
而現如今他楚國的君王熊橫,則連其父楚懷王都不如:楚懷王至少還有變法圖強的心思,而熊橫,卻是個只知道貪圖酒色、醉生夢死的昏君。
每每想到這里,屈原就感到非常絕望。
君王昏昧、奸臣當道,忠貞之士得不到重用,舉國民眾皆處于水深火熱,這個國家還有什么希望?
此后數日,屈原便一直留在向繚身邊,協助后者。
作為報酬,向繚也會時不時地故意將一些告訴屈原,比如說,魏韓兩國于幾個月前剛剛在伊闕擊敗了秦國的軍隊,奪回了新城、宜陽兩座城池,而蒙仲,也正是因這次軍功受封方城令。
這些消息,讓屈原頗為震驚:那位年輕的方城令,竟曾擊敗過秦國的軍隊?
但同時,屈原亦愈發憂愁起來。
因為據他估測,秦國剛剛戰敗于魏韓兩國,自不可能再次起兵攻伐兩國,因此唯一會遭到秦國進攻的,就只剩下他楚國了。
可縱使屈原能猜到秦國的行動又如何?他根本無法參與國事。
想到這里,屈原不禁心灰意冷。
見此,向繚便趁機在旁勸說,想將這位大賢留在葉邑,只可惜屈原婉言回絕了——他暫時協助向繚,只為從向繚口中探聽他想要知道的情報,卻從未想過要在葉邑任職。
生是楚國人,死是楚國魂,他從未想過在其他國家出仕。
而就在向繚思考著如何說服這位頑固的大賢時,不幸發生了一件事故——向繚口中那位“病重”的方城令,騎馬來到葉邑視察。
當面撞見,自然不好再回避,于是向繚只能將屈原引薦于蒙仲面前。
得知竟是楚國的前左徒屈原,蒙仲心中倍感吃驚,當即將屈原奉為上賓,好生款待。
沒想到在彼此交談期間,屈原對蒙仲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后者的病情:“聽向邑丞言,方城令前段日子不幸感染風寒,臥病在榻,不知眼下可已康復?”
“不幸感染風寒?臥病在榻?”
蒙仲愣了愣,轉頭瞧了一眼滿臉尷尬的向繚,繼而笑著說道:“啊,前幾日在下確實是得了一種病,病癥叫做‘向邑丞斷定我得了風寒’,對吧,向繚?”
向繚面色訕訕。
此時,蒙仲這才向屈原拱手道歉道:“屈大夫,我兄弟這幾日若有怠慢之處,在下這里向您賠罪。”
“方城令言重了。”屈原連忙拱手回禮。
平心而論,他對向繚并無惡感,反而頗為感謝向繚對他的重視,畢竟在楚郢,他已經不被楚王重視許多年了,雖然頂著一個“三閭大夫”的官職,但事實上這純粹是個閑官,因此平日里空閑的時候,屈原便在里閭開壇授課,教導昭、景、屈三族以及其余慕名而來的家族子弟學業。
他方才故意提起蒙仲的“病情”,純粹就只是逗逗向繚而已,畢竟向繚這段時日總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向他透露他想知道的情報,這亦把他折磨地不淺。
當晚,在宴請屈原之前,向繚低聲對蒙仲說道:“這位屈大夫確實乃國相之才,若能將其留在葉邑,于我葉邑大有裨益……阿仲,你可千萬莫要放走明珠。”
蒙仲當然知道屈原是一位大才,且如今正遭楚國棄用流放,若能趁機將其招至葉邑,必然有利于葉邑的發展。
畢竟這位可是曾主持過楚國變法改革的大才,蒙仲這批人雖說這些年積累了不少帶兵打仗方面的經驗,但是如何治理邑地,說實話毫無經驗。
倘若有屈原在旁指點他們,就能讓他們少走彎路。
問題是,如何說服這位對楚國忠心耿耿的大才呢?
僅思考了兩息,蒙仲便有了主意。
《孟子》曰: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
只要用合乎情理的道理說服屈原,使他明白留在葉邑對楚國有利,就能說服這位遭楚國棄用的大賢。
是的,只要抓住關鍵,這事其實并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