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大概是又翻面了。
從源能調動的角度,你可以試著這樣想象:一個力量澎湃的大浪,正要砸下來……下一秒,突然變成小朋友在噓噓……甚至變成一個壞掉了關不緊的水龍頭,正在緩慢滴水……然后突然又一個大浪。
這就是骰子。
韓青禹站在那里,不好當場笑出來,忍得很辛苦,看著瘟雞。
他覺得自己現在都已經有點魔怔了,每次只要看到溫繼飛身上的立體裝置藍光亮起,就好像看見一顆骰子被拋出去,正在不斷翻面,一直不斷地翻面。
“別愣著啊,說真的,我剛清楚聽到小臂里邊咔嚓一聲。你聽到沒?”
溫繼飛繼續小聲地說著,右手臂看起來倒是沒骨折的樣子,也許正如他自己說的,是里邊骨裂了。
韓青禹搖頭,“沒聽到。”
“那還好。”溫繼飛神情有些懊惱,說:“早知道砍完第一刀當時我就瀟灑收刀遠去了,那我這一身聲名……以后關于我和你到底誰強的爭論,就會是第九軍永遠的話題。”
“……”韓青禹哭笑不得一下,“你不疼么?”
“還好,可能麻了。”
溫繼飛搖了搖頭,接著廢話,說:“現在我算明白為什么武俠小說里高手總是一戰驚天下,然后就退隱江湖了。”
看他這樣,韓青禹稍稍安心,同時懶得去接他這茬,直接問:“那現在怎么辦,是我送你去醫療室,還是幫你喊幾個女裝備官過來扶你去?”
說話同時,韓青禹扭頭示意了一下不遠處成群站著的,屬于“裝備場瘟雞王朝”的那些女裝備官們。
溫繼飛也跟著看了一眼,怔了怔,然后著急說:
“快,青子你現在快問我怎么回事……要大聲點,最好語氣里再加上點難以置信的感覺。”
韓青禹:“……”
“快點啊。”
“咳”,韓青禹用心醞釀了一下,恢復正常嗓門,“瘟雞你,你這怎么回事啊?怎么會這樣?!”
“還好……就可能,有點骨裂了。”
出乎韓青禹的預料,溫繼飛第一句,竟然是坦白承認自己的情況……大概因為這事接下去也肯定沒法隱瞞吧,胳膊說不定得掛上。
一片低笑,也不知是同情還是嘲笑,或者單純只是忍不住。
低笑聲中夾雜女裝備官的幾聲驚呼。
溫繼飛苦笑了一下,接著說了一句:“沒辦法,我剛才……強行逆轉了源能浪涌。”
他這一句出來,女裝備官們還好,畢竟她們不太懂這個。
但是在場其他人,包括圍觀的新兵,韓青禹,頓時全都驚了。
韓青禹驚的是他竟然能荒誕到這個程度。
而其他人,驚的是他竟然強悍到這個程度。
都知道源能在體內的運動規律是浪涌,浪去發力,浪回勁收,而控制浪涌的熟練度和速率,就是立體裝置戰斗的基礎……
溫繼飛的意思,相當于在說:他剛讓撲出去的海浪回頭了。
這種強行逆向控制,就是十年老兵來做,怕都要吐血吧?
人們回憶著之前S19在訓練中輕松閃避自己攻擊的畫面,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算后來經過溝通后,偶爾被砍中,也都是不痛不癢的樣子……繼而又想起它剛被溫繼飛一刀砍飛那一幕……有點相信了。
蔚藍八十年歷史也就誕生過十幾個骰子,而且一直沒直接公開,他們又哪知道還有這么神奇的玩意存在啊。
一片錯愕和沉默的驚嘆中。
溫繼飛回頭,看了看S19,“那一刀砍出去才發現太重,我怕把它拆了。”
“……”
韓青禹尷尬地都已經不想理他了。
偏是機器人,那具S19,很人性化地再次轉頭,看著溫繼飛。如果它會思考,也許就在想:真的是這樣嗎?
因為剛才那第一刀和第二刀的差別,真的太大了。
“好了,你練吧,我旁邊歇會兒。”溫繼飛輕描淡寫,走到旁邊,輕松對女裝備官們笑了笑。
反正疼的是他自己……
韓青禹這么想著,從地上撿起那把刀,握在左手,同時右手拔出背后另一把刀,雙刀在手,對管理員小姑娘說:
“喂,那個,管理員同志……咱們現在正式開始計時?”
小姑娘抬手看看表,走過來,狡黠笑一下說:“我早就在計時了,他不是你朋友么?反正我是從他開始算的。另外我不叫那個,我叫宛秀景。”
“……”韓青禹才不管她叫什么呢,他在乎的是時間。
“欸,你有很多源能塊啊?剛那個總教官,說你很多。”討人厭的小姑娘突然不知為什么,改換了神情語氣,“要不要交個朋友呀?”
畢竟還是個孩子,這表現得也太明顯了。而且交朋友是一件多么“傷財”的事,韓青禹之前正好看過一個例子,那個人叫做:涂紫。
“還是算了吧,我只跟有源人交朋友。”
韓青禹一看這小姑娘對源能塊的執著,就知道她不是有源人,果斷拒絕。
然后說:“讓你的機器人準備哈。”
S19轉身。
“嗡。”韓青禹雙刀在手,身上立體裝置啟動,藍光亮起同時,整個人已經如箭一般沖了出去。
他憋了一下午了。
他現在耗著源能塊呢。
他要付錢的。
很貴,一天就只15分鐘。
這些都很重要,然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對面是一個機器人。
之前,就連跟勞簡實戰模擬的時候,韓青禹都不敢同時動用裝置和體內的源能,也就是說,他其實除了在1123飛砍大尖的那一次,在平常訓練中還從沒有全力爆發過。
機器人會不會覺察?肯定不能啊,它也沒個計量,而且就算能,它一個破鐵皮,也說不出來。
“轟……嚓。”
韓青禹的雙刀落下。
現場:“……”
“看到了嗎?機器人格擋了。”
驚嘆是因為之前整一個下午,S19幾乎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狼狽匆忙的格擋。
“不擋能行嗎?青子這都瘋了。”
“連中三刀……四刀了,五……”
此時現場,有一部分人是看過韓青禹在1123區域那一戰飛砍大尖的,但是更多的人,并沒有看過。
所以,他這一幕爆發,對“無聲嘲諷”了新兵們一下午的S19的“暴虐”,讓很多人都不自覺站了起來。
“太過癮了。”
場地中,韓青禹對S19的攻勢連綿不絕。
不斷有人叫好。
直到,“砰”。
突然地一聲震響。
韓青禹突然整個人身形飛退,乃至將雙刀插入地面剎車,依然連退十幾米才勉強穩住身形,重新站起來。
表情扭曲痛苦,韓青禹剛如同被一柄巨錘突然悶在胸口,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幾乎吐血。
雖然吐血沒什么,可是,自己只是一個新人,怎么也不好跟勞隊搶稱謂。
所以,他竭力忍住了。
而此時,他對面十米,S19靜止站在那里,一只鐵胳膊向前平舉著,攥著拳頭。
它剛出了一拳,樸實無華的一拳,只是很突然,很快,很重。
“欸,怎么還帶還手的啊?”
“對啊,不是說了進攻訓練嗎?”
“好強。”
“……”
一片驚嘆或質疑聲中。
韓青禹緩了緩,轉向宛秀景,看著她,“你剛給它還手的指令了呀?”
“……啊?”宛秀景抬頭迎上韓青禹的目光,眼神第一時間有些驚慌,似乎愣住了,一下不知該怎么解釋。
下一秒,韓青禹皺著的眉頭展開,燦爛笑起來,說:“這樣好,我剛都忘了,它其實可以還手了……那就這樣,你不用改指令,就讓它還手,實戰對練。”
宛秀景眨兩下眼睛,“你確定?”
“確定。”
韓青禹篤定而自信地點頭。
然后調整狀態,重新撲了上去。
兩分鐘后,溫繼飛先走了,跟幾個女裝備官一起,去了醫務室。
然后沒隔多久,賀堂堂和劉世亨等幾個室友也起身先走了,邊走還邊議論,“實在看不下去了。”“嗯,半條命都沒了。”
新兵們嘆著氣陸續離開。
“太慘了啊。”“是啊,打得我的信心都跟著全沒了。”“可是,既然機器人這么強,為什么不干脆讓機器人上前線啊?還用咱們去拼命干嘛?”“不清楚,估計也就這么一兩只吧,窮啊,造不起。”“嗯,要是數量太少,結不成陣,碰上大尖也就只有等拆的份。”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短短的十幾分鐘變得無比漫長,因為韓青禹正被持續“暴虐”。
直到,坐在場邊的宛秀景突然起身抬手,說:“時間到。”
S19停止動作。
韓青禹站了兩秒,一屁股坐地上,跟著干脆躺下。
劇烈地喘息,仿佛瀕死。
“你,還好么?明天還練么?”似乎怕跑了客戶,小姑娘探身,看著躺在地上的韓青禹的臉,關心問。
“呼……”韓青禹艱難喘息,有些困難地點頭,“還練。”
“還是對戰?”
“……還是。”
“嗯,那你記得要記得帶源能塊啊。”
連扶都不帶扶一把,小姑娘說完直接轉身。
“走嘍。”輕松愉悅的聲音傳來。
韓青禹苦笑,掙扎了一會兒,終于從地上坐起來。
幾十米外,夕陽下的兩個背影。
機器人S19邁著穩定地步伐走在前面,宛秀景像個小跟班跟在旁邊,一會兒左邊,一會兒右邊。
他們走到一棵樹下。
S19突然站住了,扭頭,看了看樹杈,伸手。
一只黑白色,有銀漸層的貓從樹杈上跳下來,落在它手上。
“茫茫茫茫,你睡了一下午哦?”宛秀景摸了摸貓說。
“喵。”
看來那只貓的名字,叫茫茫茫茫。
茫茫茫茫在S19手上呆沒一會兒,主動跳了下來。然后就這樣,一個小姑娘,一具其實不算高大的機器人,一只貓,并排在夕陽的余暉里繼續遠去。
…………
晚飯時間,食堂。
“堂堂。”韓青禹突然朝坐他面前的賀堂堂喊了一句,雙眼看著他。
賀堂堂一下毛骨悚然,“干嘛?!你想干嘛?!”
他是大個子粗放漢子,偏有個叫起來很膩的名字,平常包括韓青禹在內,大家從來都不喊他名字,要喊也是喊“大賀”或者“大愣”“大堂”什么的。
“就,你吃飽了,能不能順手喂我吃幾口啊?”
韓青禹說,說完想接著解釋,說自己胳膊手指實在動不了。
可是,還沒等他解釋,賀堂堂已經端著飯盆跑了。
連帶著宿舍里另外幾個,也都跟著跑了。
“……”
韓青禹欲哭無淚,只好埋頭,直接在碗里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