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外面世界各個方面對于尼泊爾試煉地這一戰的后續反應,以及它所造成的影響,好的、壞的,真的,假的,韓青禹等人暫時都不了解,他們在209醫療站待了幾天,一方面做治療,另一方面等人。
傷勢的恢復因為源能對身體的作用而變得迅速。
事實上,整個蔚藍的醫療體系對比普通世界都是有差別的。它基于一群體質獲得改造的人而建立,具體到用藥的程序甚至類別、藥量,都需要根據一個人的身體源能改造程度來進行區分。
身體好一些后,在醫療站的日子就變得更美好了,每天讓小護士們做做檢查,換換藥,再做各種療養,順帶聊天、吃飯、打牌……
劉世亨的身影從外面走進來,手上拎著一個袋子。
他終究還是回來了,因為身上有蔚藍的證件,且上次出境前和全隊一起在209醫療站招待所借住過一夜,他能夠找到地方回來。
溫繼飛和賀堂堂聽見腳步,扭頭看了一眼,愣了愣,似乎都有些情緒波動,開心松一口氣的感覺和憤懣、埋怨都有。
但是馬上都掩住了,沒說話,轉回去,繼續打牌。
“我,對不起啊。”劉世亨站在門口等待了一會兒,神情尷尬而慚愧說。
包括沈宜秀在內,沒有人理他。
“要不你們先揍我一頓吧?!下狠手。”劉世亨說。
沉默的氣氛依然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溫繼飛站起身,走過來,照大腿踹了他一腳,劉世亨痛哼一聲,但是開心地笑起來。
然后賀堂堂也過來踹了一腳,沈宜秀走上前比劃了一下,算了。
吳恤跟劉世亨還不認識,看了看,保持沉默。
“話說我們都以為你不會回來了,青子說先等幾天,怎么,不留戀你的富家公子生活啊?還是怕蔚藍去抓你?”賀堂堂坐下后帶著怨氣問。
“留戀是肯定留戀的啊,可是我不能害了你們,我知道這事你們,尤其是青子,是要擔責任的。”劉世亨站著解釋。
因為這一句,溫繼飛“唰”地直接一把牌扔過來,像是發泄滿腔的憤怒,吼了一句:“原來你知道啊!那你還跑?!”
“我,對不起,但是我短時間基本不可能得到探親機會這點,你們也都知道。”劉世亨低著頭說:“我爸媽都以為我來內地打獵出意外失蹤了,甚至死了……我想到他們可能每天難過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就想回去,讓他們再看我一眼,知道我還好好活著。”
沉默。
溫繼飛緩了緩情緒,“那你沒泄密吧?”
“沒。”劉世亨堅決搖頭。
“沒,你怎么跟家里解釋的啊?!”溫繼飛語氣又重了,頓一下說:“坐下說。”
劉世亨坐下了,“我跟他們說我之前來內地打獵,犯了大事了,本來至少也要坐牢的,而且是無期,但是因為巧合,被國家特別部門征用了,才能戴罪立功,像現在這樣。”
“這樣你爸媽就相信么?”沈宜秀關心問。
“開始有點不信,還說想辦法花錢活動活動,給我弄回去來著,我就跟他們說,我是在的一個特殊部門,活動不了的……最后實在沒辦法了,我只好當他倆的面,一拳直接把面前的茶幾給打穿了,說這是部門里教的特級氣功。”
劉世亨的身體也是經過源能溫養的,不穿甲打穿茶幾這個程度,差不多是他目前的極限,他接著說:“這樣我爸媽就沒辦法不信了,而且看到是這么可怕的部門,他們也不敢想去活動了。”
“這樣倒是確實夠唬人的。”溫繼飛頓了頓,“那他們還好吧?”
“還好,畢竟對比之前那樣杳無音訊,現在知道我還活著,也不用坐牢,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了。而且我還跟他們說,等我表現好了,以后還能再回去看他們,甚至可能可以回去生活。”
未來有可能能回去。這似乎是每一個人對于蔚藍的未來,莫名存在心里的預期,覺得事情總會有個結束,雖然實際根本沒有人知道那是何時,會不會來。
溫繼飛點了點頭,“那就好,那你爸媽……”
“我爸讓人分散給我在內地存了兩千萬。”劉世亨說。
“什么?!”
“兩千萬”,劉世亨說著掏出了一疊單據,“說是讓我拿錢打點打點部門領導,盡量不要被派去做特別危險的任務,然后再多給我立點功。”
這是兩千萬啊!溫繼飛和賀堂堂互相看了看。
“對了,青子呢?怎么沒看到他?”劉世亨扭頭問。
“他有事,剛被喊去接電話去了。”溫繼飛想了想,起身說:“算了,一起過去找他吧,正好一會兒也該吃飯了。”
幾個人一起出門,上樓。
放有內部專線電話的房間門關著,有士兵站崗,但是因為認識,沒有攔著他們。
韓青禹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憑什么啊,他哪就不能過審了?”韓青禹口中的他是吳恤,在醫療站的第二天,韓青禹就已經幫他打報告回去申請入伍了,同時申請做裝置改造手術。
電話對面,陸五征也已經爭論出了一些火氣,語氣有些急說:“自保派的底子,來歷不明,原始三代裝置……這些還不夠嗎?你當蔚藍是什么地方啊?!”
“……哦。”也許是實在太在意這件事了,也知道陸軍長說的在理,韓青禹語氣弱了下去,“我替他擔保也不行么?”
“不行的,軍里已經給你最大的寬容和信任了,否則,他就應該在醫療站直接被扣押。”陸五征的語氣跟著緩和了一下,心說你以為要不是你,這事用得著我一個軍長親自出面溝通嗎?
“可是他前幾天還報告了一個我們已經暴露的儲備站呢,這得算立功表現吧?”韓青禹還在掙扎。
“已經晚了啊”,陸五征那邊拉出一個長調門說,“那個儲備戰,在你們報上來前一天,已經被攻擊了,大概率就是他那個族長那些人做的……這也是審查部門拒絕他的理由之一。”
這也太不順了,韓青禹有些惱火,“那我帶人去把他們那個村子滅了,總可以證明了吧?”
韓青禹是真愿意去做這事,只是心里默默把吳恤剔除在外。
“滅個屁,都找不到了已經。”陸五征在那頭解釋說:“我們自己的一名隊員,當時負傷也跟到那地方了,但是后來再派人去的時候,那邊已經全空了。”
韓青禹沉默了一會兒,沒詞了,“陸軍長你幫忙想想辦法?這個吳恤,我真的確定他沒問題,而且來了肯定能做出很大貢獻。”
“唉,你別這樣,這樣也不像你啊……你還是繼續跟我吵好了。”陸五征那邊嘆了口氣,說:“這件事我實在幫不上,審查部門為了保證嚴密性和公正性,在蔚藍是完全獨立的,我也一樣說不上話……別說我了,作為原則問題,怕就是你找軍團長、議長都不一定有用。”
韓青禹不吭聲了。
“你還是想想怎么處置這個人吧,這已經是我能為你們爭取的極限了,我的意思,是讓他去不義之城,這是目前他唯一可能容身的去處了。”陸五征等待了一會兒,又問:“對了,你們隊里是不是還有一個叫劉世亨的,這次在外面跑了,要不要軍里派人……”
“不義之城?吳恤現在的情況,怎么去啊?!他身上三代裝置,又什么都不懂,去了不是找死嗎?!”韓青禹急萬一通,頓了頓,又說:“沒有,劉世亨離開第三探索地,是我有另外的任務讓他去做,我自己會……我們在這里等他。”
電話掛斷了。
木門外保持著沉默,兩個當事人心里都有些觸動。
劉世亨一偏頭,眼淚就差點下來了。
而吳恤沉默著。
他很想跟面前這些人呆在一起,將來一起戰斗,很向往他們告訴他的那個蔚藍,也看得出來韓青禹在為他努力爭取……剛才電話里這個姿態的韓青禹,是他沒見過的,吳恤以為他能沖百人殺陣,就什么都不怕。
但是,他把剛看見的兩件事結合在一起思考:韓青禹這些人很大可能是至死脫離不了蔚藍的,而自己因為種種原因,又絕不可能加入。
午飯在不太美好的氣氛中沉默著吃完了。
身上沒有裝置,沒帶病孤槍,吳恤平靜問:“部隊有要求最好殺掉我嗎?”
韓青禹連忙搖頭,說:“沒有,怎么會?!這事你別擔心,我有辦法解決的。”
“嗯。”吳恤點了點頭,當場沒有說什么。
但是飯后,只是幾個人私下討論一下對策的工夫,等到韓青禹他們再回來。
賀堂堂的病房里,吳恤先前借走穿的,那件他很喜歡的聯軍秋季作戰服,已經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上,衣服下面是他之前領走的那兩塊源能塊。
兩塊源能塊之間,還有一張從護士用的記錄本上撕下來的紙片,上面用繁體字歪歪扭扭寫著:
我先去不義之城,將來再見
為了不讓韓青禹為難,吳恤走了。
身后斜背著黑色長槍,想著既然有部隊希望我去的地方,那我就先去,也許將來還能和他們一起……吳恤一個人孤零零走在路上,某一瞬間,腳下突然站住,腦海中出現兩個問題:
“這是哪?”
“不義之城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