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鋒銳先前為了停飛船,在荒僻的山峰下掏了一個超級大的洞,現在劍魚級和青槍級都走了,只剩最小的針魚級兩人飛船,還停在靠墻的角落里。
安靜的針魚飛船側面,一只超大型,紅色的撲棱蛾子。
其實不光針魚,第三固定探索地的全部三艘源能飛船,前陣子都被某些人偷偷下令涂裝了。
最終沒有涂成嫩粉色,已經得說是銹妹和米拉都很善良。
涂裝后的三艘飛船也終于有了名字,分別被戰士們叫做:小紅,大紅,老紅。
這艘小紅,就是當初楊清白開著,在天上開火車的那一艘。
后來,飛船回去過蔚藍空戰基地,按照楊清白的描述和建議,做了不少細節上的改進。
以戰斗機動性而論,改進后的小紅,大概得算是目前人類最先進的飛船之一。
但是,就算這樣,它和大尖的飛船之間,也依然存在不小的差距。
因為人手也都走了,溫繼飛、楊清白、銹妹和折秋泓四個一起,忙活了好一會兒,才掩住那個巨大的洞口。
等他們回到越野車旁邊的時候,韓氏鐵甲已經在后排坐好了,而且系好了安全帶。
汽車座位本來是皮的,不過已經不小心燒焦了,現在在原位置墊了一大塊死鐵板。
韓青禹現在的具體情況,說強可能確實是最強狀態,說慘是真的每天都很痛,然后說弱,也不是假的。
因為在現在的狀態下,如果是他一個人,碰到一具泛藍大尖,他大概率會跑,然后還跑不快。
這也是韓青禹之前說,他就算一起去了南亞美利加,大概率也不會出手的原因所在。
這次如果不是溫繼飛和銹妹也留了下來,他和楊清白,大概率就要一直在洞里待著。
“咔、咔……”一連串的鐵板聲,銹妹低頭拍去手上和身上的土,抬頭看了韓青禹一眼,郁悶說:“真像大爺啊。”
韓青禹轉過頭,“那你喊一聲。”
“好的,被烤焦的蛇大爺。”
說著話,銹妹和折秋泓都上了車。折秋泓一個人擠坐在兩具鐵甲中間,板著臉不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很有趣。
照例是楊清白負責開車,溫繼飛抱著狙擊槍坐了副駕駛座,一樣系上安全帶,回頭問:“現在去哪?”
“先去找勞隊他們,然后跟他們一起,沿海岸邊向北走。”韓青禹說。
“北?”楊清白回頭看了看藏飛船的山洞口,意思似乎在問:離小紅太遠的話,真的沒關系嗎?
“嗯,準確說是東北方向,大概并不太遠。東面現在不是有危險嘛,所以原先準備從那邊撤離的居民,現在都在往北面走”,韓青禹示意一下掛在駕駛座后面的通話器,說,“勞隊剛跟我說,他們接到了護送通知。”
“哦。”明白了,楊清白發動汽車,轉向繞出蜿蜒的山谷。
包括1777在內,三支蔚藍小隊,正開著溪流鋒銳留下的那些車,在外面等他們。
因為大尖群的整體收縮,現在他們又重新開始用車了。
當然,民眾的大規模移動,還不敢用車,怕一不小心招來大尖飛船的攻擊,就是大量的傷亡。
大洋洲海岸,東向東北。
一支漫長而龐大的居民隊伍,正在夜色下沉默行進。
這支隊伍在寬度上,并不太寬,并排最多3到4個人,但是它拉得很長,很長,長得哪怕你站上很久,也看不到頭,看不到尾。
出于安全考慮,護送車隊并沒有敢靠得太近,而是保持在視線距離外,跟隨移動,同時時刻注意著拒絕者的通報,一旦有情況,就殺過去幫忙。
“怕得有好幾十萬人!”溫繼飛站上山坡高處,用狙擊鏡看了好一會兒,回來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緊張顫抖。
之前他們光聽說,大洋洲這次一共要撤兩千萬人,再現在還有大概六百萬沒撤走,感覺上只是一個個的數字,并沒有具體概念。
現在,終于真切看到一個幾十萬規模的民眾隊伍了,溫繼飛才終于知道,那是什么樣的一個畫面,再兩千萬和六百萬,又到底是多么巨大的兩個數字。
“這要是,要是大尖突然大規模殺下來……”溫繼飛繼續說,“就算現在局面看起來稍微安全,蔚藍的膽子,也未免放得太大了吧?”
車廂里沉默著。
因為他們大概都明白,一旦那樣的情況真的出現,就算韓青禹全力出手,甚至陳不餓和波臣、克里斯汀三個也一起到場,其實都無法避免民眾被屠殺的命運。
當戰場里有這么多民眾在,他們能做的會更少。
“可是不這樣做,蔚藍又能怎么辦呢?好不容易打到大尖暫時收縮了,時機寶貴……畢竟誰也不知道它們什么時候又會反擊。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想誰也不能保證,把人分批,分路線,不會是一個更危險和更糟糕的選擇。”折秋泓說:“就是現在這樣,我估計都要走上兩三夜呢。”
她說的是有道理的,溫繼飛點了點頭。
“而且,死傷其實也很正常,不是嗎?當這個世界已經是這樣,每一個還想要保護所有人的想法,在我看來都是愚蠢而無知的。”
折秋泓繼續說道。
“可是……”銹妹忍不住說。
“可是這個世界到現在,大概已經死去超過兩千萬人了。未來這個數字也許會是一億,兩億,也許十億,二十億……也許更多。別忘了蔚藍對戴呃的判斷,它和這批大尖,大概率還只是前鋒而已。”
折秋泓冰冷說。
這樣的話聽了讓人難受,但是,又誰都反駁不了。
“所以,你們遠航才一直想要走嗎?”
韓青禹轉頭看著她問,聽著是認真的詢問,語氣里也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是的,你可以據此,認為遠航一直站在一個絕對悲觀的立場。但是我認為,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是人類的希望。”
折秋泓目光不避說。
“呃,是這樣嗎?我以前還以為折醫生你離家出走,主動來蔚藍,是因為你不支持遠航的觀念呢。”銹妹插了一句。
“不,跟這沒關系,我支持。這是我從小的理念,從未變過。”折秋泓轉過去看她。
“可是你們遠航不是已經投靠……和蔚藍合作了嗎?”銹妹困惑說。
“……嗯。”折秋泓看起來有些無奈。
“看來你反對無效。”銹妹笑起來,說:“或者他們根本就沒問你,哈哈,誰讓你好些年都待在蔚藍呢。”
差一點,銹妹就提了折秋泓的父親和她的那個腦殘弟弟折守朝,還好她及時收住了。她想改換氣氛來著。
配合銹妹,車里的氣氛看起來稍微好了一些,溫繼飛和楊清白也都干巴巴地笑起來。
“其實這件事你們自己做的話,我并不反對。不,應該說我在心理上,會默默支持你們。”
韓青禹突然說道。
因為他這句話,折秋泓、銹妹和楊清白,三個人一起錯愕了一下。太出乎意料了,青子他竟然支持逃亡,哦不,火種計劃?
“你,燒糊涂了吧?”銹妹遞手過來,用指尖在韓青禹的胸口戳,戳……死鐵撞擊,嗒嗒兩聲。
“滾!”韓青禹把她開,然后說:“很奇怪嗎?這個世界那么多人,有一部分人想辦法另找出路,并不是壞事啊。”
折秋泓:“可是之前我問過你的想法,當時你說……”
“哦,那次我是說,蔚藍不能這樣做。”韓青禹頓了頓,轉回去說:“絕不能。溪流鋒銳也不能。”
“為什么?我是說,為什么蔚藍不能做,連溪流鋒銳都不能做?”
“因為,蔚藍帶不走所有因為相信它,而選擇拿起刀戰斗的人。更帶不走他們真正為之戰斗的家人、愛人。那樣,讓誰走,難道讓議員們走嗎?”
折秋泓:“可以先制定一系列原則,然后再按照原則,在全人類范圍內,公平挑選。”
韓青禹:“不,權力與武力之下沒有公平。比如我要上船,我要帶我們村92歲放牛的三大爺上船,誰能攔我?”
折秋泓:“……”
韓青禹:“所以,現在的溪流鋒銳也一樣,帶不走那么多人,我不能說,爸、媽,你們快上飛船,瘟雞,快帶你的女朋友上飛船,然后丟下幾千個溪流鋒銳的戰士和他們的家人不管。”
“……所以你?”
“所以我會帶著他們所有人,一起,一直戰斗下去。”韓青禹說道。
這一瞬間,車廂一下變得很安靜。
折秋泓無聲轉頭,看向剛才一直淡定不語的溫繼飛。
“他們知道我的身份了。就韓青禹那個直腦子,他不可能發現,所以,一定是瘟雞。”
其實這段時間折秋泓一直都有在和遠航的人聯系。
這次大尖覆蓋入侵的到來,意味著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們借助蔚藍的火種計劃,必須加速推進。
這樣的情況,哪怕折秋泓做得再好,也必然暴露一些細節。然后這些細節,被溫繼飛,或者還有小王爺,察覺了。
“他們到底知道了多少?準確的全部?不,應該沒有。”
“青子剛才這番話,其實就是在向我表明他的態度。”
折秋泓想了想,感覺那似乎是一種“并不因此憤怒,但是真的不同路”的態度,甚至韓青禹還對她的選擇,表達了支持和理解。
“所以,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們在蔚藍內部做的事。”
相比清白煉獄那些組織,在外面的世界,散播絕望和恐慌,遠航現在的策略,是在蔚藍內部,向目標高層們散播絕望和恐慌,然后以此,獲得他們對“火種計劃”的全力支持。
這個世界目前只有蔚藍,有可能實現火種計劃。
“這些,他們應該還不知道……”
這時間,折秋泓的情緒,其實很復雜,她不可能主動坦白遠航的計劃,這樣,也許她應該在這里下車的,但是她猶豫了一下,沒說話。
轉頭避開和溫繼飛的對視,以及他嘴角的微笑,折秋泓看著車窗外,最終沒有把話說穿。
“怎么突然安靜這么久啊?”楊清白開著車呢,感覺氣氛怪怪的,茫然問道。
接著,“哼!”
銹妹突然哼了一聲。
這聲哼里夾雜的情緒,大概有生氣,但是同時裝出不屑……假裝完了,有還有點想你知道,我為什么生氣。
“怎么了?”韓青禹不解問。
“……爸,媽,上飛船,瘟雞,帶你女朋友上飛船。”銹妹的語氣,添油加醋,把韓青禹剛才打比方說的話,復述了一段,然后說:“都沒有我。”
韓青禹:“……”
“你怎么不繼續舉例呀?繼續舉,第三個是誰呀?第四個呢,第五個……反正前十,你肯定都不會想到我。”
說這段話的時候,銹妹多想韓青禹打斷她啊,可是,他就這么安靜而認真的聽完了。
“所以”,聽完后韓青禹遲疑一下,溫和而認真問,“如果真的有火種計劃,你想走,是么?銹妹。”
“不想啊。”銹妹果斷說:“我才不走呢……我就是,想被舉例。還有,有一點好奇我排第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