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看源能戰斗,看影像還好,看現場壓根就跟不上。盛海街面,等到人們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戰斗已經宣告結束,吳恤站在原本折守朝那個位置,一手救下男孩的同時,另一手持槍將人逼在地上。
他已經不需要殺他了。吳恤內心的驕傲,也讓他不習慣對一個別人斬下的,垂死的敵人做補刀。
全場寂然,只剩空中一把繼續斜上,劃著弧線的戰刀,終于發出破風的呼嘯聲。
視線里,戰刀自轉高起低回,走了一個如同回旋鏢的軌跡,最后低低“欻”的一聲,嵌回韓青禹背后。
所以,是青少校的左手刀。
銹妹梨渦斬……許久未見了。
這世界其實很多人都有聽說過,在青少校戰斗生涯的初期,這一招曾陪他走過許多險死惡戰,只不過他后來的戰斗實在太輝煌,太盛大了,這一式“名字里姑娘帶笑”的戰技,反而漸漸被人門們忽略和淡忘。
而今天的這一刀,之前完全沒有人看到他怎么拔刀,怎么出手,可能吳恤看到了,但是他不會有反應。
滴答,
滴答,
兩秒后,長街兩頭,山呼海嘯。
全場不管是因看到這一刀又找回信念的人,還是心里其實依然在質疑的,這一刻都一致在歡呼和沸騰。
歡呼聲中,韓青禹毫無感覺,他剛認了一些屈辱,不算非常難受,現在突然覺得歡呼和榮耀也很清淡。
倒是有一件事,心里感覺挺重要的,韓青禹偏頭看向銹妹說:
“你真的有梨渦嗎?”
剛才梨渦斬的出手完全就是條件反射,所以韓青禹覺得,銹妹對于自己來說,可能要比之前認為的還要更特殊些。
“小時候有,長大不知道。”銹妹聲音清朗回答道。
“那我看過?”韓青禹說:“不然怎么會有梨渦斬?”
“嗯……”鐵甲下的女孩猶豫著,拖了個長音,最后點頭帶著笑意,“嗯,你看過。不然怎么會有梨渦斬?”
她說完有一種小把戲得逞的竊喜和得意。
“那,梨渦應該挺好看。”韓青禹想著說。
“當然。”銹妹認真點頭說。
兩人說話的同時,現場已經進入到收拾殘局的階段,蔚藍過來的醫生正在給那個叫做張衛雨的小男孩做包扎治療。
其實更早一些,折秋泓也走向過他,想要幫忙救治。但是小男孩和姐姐聽說她的名字后就拒絕了,現場的所有人也都拒絕。
折秋泓只好退出來,走到另一邊,躺在地上的折守朝身邊,就這樣隔著七八步的距離,看著他。
蔚藍的另一組醫生蹲在地上,正在給折守朝做檢查,檢查進行得很快,因為并不是為了救治。
蔚藍醫療系統不像普通社會,會努力搶救垂死的重犯,然后再審判他。在源能世界的醫療體系里,浪費源能是非常可恥的。
但凡它能讓多一個戰士活下來,就不該用于救治罪犯。
“最多三分鐘。”醫生站起來的同時看表,說:“不可能活了。”
然后他轉頭,驀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折秋泓。
其實折秋泓之于源能世界醫療界的名聲和地位,某種程度上要大大高于她在遠航的領航人身份。
在這個領域,她是神一般的存在。
現場醫療隊很多人都曾聽過她的課,所有人都看過她源能醫療方面的著作。
醫生的眼神猶豫了一下,他剛才的話,大概要不作數了,因為如果是折秋泓來救,折守朝也許還有一成左右的生機。
而后,整個醫療小隊的眼神都不自覺緊張和警惕起來,這個世界人可能經常因為武力而產生警惕,因為醫術,這可能是第一次。
折秋泓看出來了,看了看他們,平淡而理性說:“放心,我不救。救活了對他也是一種折磨。”
張衛雨被用擔架抬上了救護車,走的時候駐防的軍官似乎在夸他。不過韓青禹并沒有上去關心和鼓勵什么,哪怕小男孩剛才的表現讓人感動……他在乎生死就已經足夠了,在乎不了更多人的期待。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折守朝漸漸停止了身體抽搐,然后呼吸,心跳,生命源能波動趨近于無……
三分鐘時間到,從醫生的判斷來說,他死了,就算是折秋泓也不能救。
“我帶走他的尸體。”折秋泓說。
現場負責的軍官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看醫療隊的人。
醫生低頭看表,特意又等了幾秒,點頭。
“死了,神仙不能救。”他小聲說。
然后軍官轉回,向折秋泓敬禮,點頭同意。不管現在的情況多少疑點,遠航畢竟發布過與折守朝撇清關系的聲明,而作為遠航的領航人,折秋泓現在肩頭頂著的,是一枚非戰斗系統的中將肩章。
“謝謝。”折秋泓并沒有親自上手,兩名手下從她身后走出來,問醫療隊要了一塊白布,把折守朝的尸體裹起來。
就這樣,不急也不慢,不悲傷也不緊張,抬向他們的車。
折秋泓轉身跟著走,腳步一點也不急。
“等一下。”溫繼飛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折秋泓站住了,所有人站住。
然后是腳步聲,溫繼飛走過來,頓了頓說:“我記得青子的源能塊,還有7塊在你手里。”
一直平靜的折秋泓在聽到這一句后,雙肩終于輕微的顫抖了一下。
所謂青子的源能塊,其實是一個特殊的叫法。天頂戰爭之前,韓青禹曾經倒灌過一批附帶他的生命源能的源能塊,放在折秋泓這里,這東西可能全世界僅有。
后來,這批源能塊救了楊清白的命,也被用于韓青禹昏迷期間的治療……最后還有剩,剩了七塊,在折秋泓手里。
就是因為這七塊生命源能塊的存在……其實剛才,折守朝還有機會活。
這其實是一場交易。
剛才,當折守朝挾持人質站在大街中央,折秋泓沒有跟他說過話,但是姐弟之間,用眼神對話完成了一場“僅止可能的交易”。
折秋泓完全站在功利的立場,要求折守朝充分利用自己的剩余價值,條件是:我依然有可能救活你。
折守朝選擇去做,他最后看似癲狂的報復,和對韓青禹的羞辱,其實著重坐實了一件事:青少校廢了。
這正是遠航需要的輿論。
別看現在全場都在向韓青禹歡呼,但其實,等到熱情冷卻,他們更在意的,更熱衷于討論的問題,依然會是:青少校好像真的廢了。
這一點放在那些做決定的議員們身上,效果會更明顯,因為理性和功利現實的權衡才是他們的標簽。
“瘟雞……”折秋泓開口。
“給我吧。”溫繼飛把她的話打斷了。
另一邊。
“所以,梨渦是在這里還是這里?”韓青禹指了指嘴角,又指臉頰。
“在這里。”鐵甲用粗大手指指自己嘴角的動作看起來古怪又有趣。
“下次看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