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肩的身高在二米六到二米八之間,橫身很寬,體重很大,而佩格芒特身高一米九,標準身材。當他在夜色下,弓身把紅肩完全扛起來走,他的整個身體,幾乎都被遮蓋。
孤獨的大尖獵殺者要回巢了,一路上松軟的沙土被軍靴踩出一個個深坑,又很快被風撫平。
距離藍星5500萬至4億公里,這里是火星,人類與大尖兩大族群持續百年的生死戰爭,仍在延續。
如果我們把目前藍星南極洲正在進行的新兵試煉,完全歸類為實戰訓練,那么現在,全人類實際就只有一個人,還在與強大的異族軍隊進行戰斗。
他叫達里奧.佩格芒特。
這是他一個人的戰爭。
這顆星球,即是他一個人的文明戰場。
因為舍不得源能塊,佩格芒特的歸程,完全只依靠身體的力量扛著紅肩前進,但是即便這樣,他在環形山地間奔跑起伏的身影,看起來依然敏捷而有力。
“他回來了。”
山梁高處的兩具紅肩迅速伏低了身體,如人類的匍匐一般,趴在山梁后方繼續觀察。
作為一個一直被武力文明統治,秩序森嚴而殘酷的族群,它們通常并不會因為其他大尖的死亡而哀傷,但是這一刻,看著低處山地,那具“仿佛卡殼超人一樣起伏的飛行紅肩”,這兩具紅肩同時感到了恐懼、悲傷和憤怒。
“還記得嗎?在我們的先鋒軍隊出發的時候,貴族們曾說,人類只是一個渺小而脆弱的族群,只要我們抵達,就可以輕松將它們從宇宙文明中抹去。”
“是的,我記得。”
“但是戴呃死了!兩位尊貴的貴族大人,都死了,死在那顆藍色星球,人類強者的手里。而我們,如今正在被其中一個人類肆意地蹂躪。”
“這個族群擁有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他們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成長。”
“是的。而我們,回不去了。我曾聽聞貴族大人們的議論,說,當我們啟程,整個族群與文明都不再有回家的路。”
“……愿普嗒爾與彌望早日降臨,盡快結束這一切。”說話間,那具紅肩貼著地面回頭遙望了一眼。
在那個方向,視線之外,有一座傾盡一切的中型牽引場,正在小心翼翼地建設中。那即是它們這支軍隊,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愿彌望可以給這個人類最殘忍的制裁。”另一具紅肩注視著下方山谷說。
在他說話的同時,佩格芒特扛著紅肩的身影,正好一躍消失在T型母艦的側面。
大尖母艦當然也是有門的,佩格芒特當初殺進這艘母艦的時候,艙門處于開啟狀態,等到他清理完里面的大尖,準備把這里當作家,他才發現,自己并不知道怎么關閉艙門。
人類的天性,總是很難在開著大門的地方安心休息。
所以,艙門必須封上,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
可是母艦很重,不好推動,真要慢慢去挪,肯定也會消耗大量源能。最終佩格芒特采用了一種很古樸的方法,在艦身下方挖地,通過重力傾斜,讓母艦自行移動,將艙門開啟的部分近乎完整地抵在了山壁上,只留下一個位于高處進出口。
“砰!”紅肩沉重的軀體從高處落下來,重重地砸在艦艙地面的死鐵板上。
上方洞口太小,它幾乎被擠扁了。
跟著,佩格芒特也跳下來,落地后,俯身抱起紅肩的一條手臂,開始拖動它。
“嗤啦……當、當、當、當、當……”紅肩沉重的身體摩擦著地面死鐵,它身上的鎧甲,也在與死鐵艙板相互摩擦。
“砰……砰…砰……”紅肩的沉重而巨大的頭顱,不時彈起然后一下一下嗑向地面。
大尖文明的審美追求似乎不高,它們也沒有強迫癥,它們的飛船地板多數都坑坑洼洼,就像是有人只憑手工隨意捏成的。
同時,與人類艦船內部喜歡區隔成多個空間不同,大尖飛船本身大多僅僅區隔駕駛艙一個部分,剩下全部都是一個完整的空間。
母艦船艙空間巨大,佩格芒特拖著紅肩走了好幾分鐘,才終于將它拖進駕駛艙。
十分鐘,也許更久一些。
佩格芒特在這里早已經失去對時間的精確把握,他靠坐在一把用石塊鑿成的尊貴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右手隨意地拎著戰刀晃動,似乎在觀察等待什么。
“嚓。”死鐵輕微的摩擦聲響起,在這個空蕩蕩的環境里顯得格外清晰。
“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你還沒死。”佩格芒特說了一遍,見紅肩沒有反應,一邊俯身拿刀面去拍它,一邊又說了一遍。
這感覺就好像紅肩只是沒聽清楚,而不是壓根聽不懂。
“嗷,嗷,嗷嘶。”是嘶嚎,但是聲音發出來很小,紅肩虛弱的扭頭,看向佩格芒特,然后就這樣看著。
罕見的人尖相對的場面,看起來很像是一個對話的機會。
“唉!早知道當初就好好上課了。”佩格芒特在心里懊惱了一下,想當初,他也是參加了大尖文明語言培訓班的……
若是當時認真點兒聽課,現在雖然也不可能全部理解,至少可以知道個別大尖所說音節的意思。
佩格芒特也沒有大尖語言模擬器。
他連聽都沒學好,說就更不用提了,當初培訓班結業的時候,分發大尖文明語言模擬器,佩格芒特連看都沒看一眼。
“你!”人在無法對話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放大聲量,就好像這樣,對方就能理解了似的,佩格芒特大動作揮舞著手臂,示意駕駛臺說:“你教我開飛船,我放你走,怎么樣?”
“你!教我開這玩意,我,不吃你!”
“放心,藍星人說話算話。”
他一邊走動,一邊對著紅肩用力吼出每一個字。
“嗚,嗡……嗯。”一段人類聲帶無法發出的音節,從紅肩的頭部,通過共振傳出。
它在說話,以一種無比激動的情緒在說話……剛才這個粉色人類的一通操作,它雖然沒有聽懂,可是突然間的一個頓悟,它看懂了。
看懂的部分,不是佩格芒特說不殺它,放它走,而是他想學習駕駛飛船離開,他真的想離開。
“好的,我教你,這很簡單,我馬上教你。然后你快走吧,回家吧,祝你航程順利,一路順風。”
因為激動,紅肩發聲的同時,整個垂死的身體都在抽動。
“搞什么?!抽什么?!”
“你特么想干嘛?”
佩格芒特神情困惑了一下,拎刀站起來,居高臨下說:“你特么到底能不能聽懂啊?你不會是還想反抗吧,你挺,你挺個屁啊?!”
“好的,我教你,你聽我說,你只需要對著它,連續四次……”
這個奇怪而愚蠢的人類,終于要走了,牽引場安全了,其他的大尖安全了……然后很快,我們的大軍就會到來,等到那時,人類毀滅,他才會知道自己曾經做的決定,是多么的愚蠢。
紅肩保持著激動和喜悅,努力嘗試將上半身挺起來,以便自己可以側轉,更明確地示意駕駛臺。
“咔,咔……”它像一只叩頭蟲一樣,一下一下努力運動著脖子和腦袋,想要借此帶動身體彈起來。
一次,兩次,三次……它幾乎就要做到了。
但是,“啪!砰!”
佩格芒特一刀面,又把它拍下去了。
紅肩的后腦勺,重重地砸在死鐵板上。
“干你XXX,給老子老實點。再亂動就直接砍了你,免得還要浪費老子的源能塊。”佩格芒特說完無奈和郁悶了一下,“跟這種愚蠢的生物真的是無法溝通啊。”
“跟這個愚蠢的人類,真的是完全無法溝通啊!”
紅肩的生命已經十分虛弱了,它躺了十幾秒沒動,通過思考,終于明白自己的發聲完全沒有意義。
那么,我能怎么辦呢?
可能在T型母艦駕駛室里垂死掙扎的這段時間,就是這具紅肩尖生最聰明的時刻,它想到了:既然無法溝通,我可以直接演示給他看啊!只要他觀察模仿我的波動頻率,啟動次數……
“嗡!”垂死的紅肩啟動了身體源能。
有些微弱但是依然可見的紅藍色的光,從它兩邊胸膛處呈現出來,同時,源能波動出現。
“做到了。”第一次源能波動,聯系建立。
駕駛臺暫時沒有反應……只要再三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