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記者們,尤其是其中的普通社會媒體們,總算滿意了。
他們今天雖然沒有得到青少校等人關于這次火星遠征的任何看法和說法,但是,逮到了溫繼飛少尉的女朋友。
而且,那姑娘竟然也是一個記者。甚至因為同行的關系,在場還有一些記者和她熟識,同桌吃過飯,聊過天。
“媽的,一天到晚跟狗仔似的到處找溪流鋒銳新聞,想不到大新聞其實一直就在身邊。”
“是啊,哈哈,她叫什么?”
“姚悅。”
“姚悅?是以前傳聞中,溫少尉帶隊千里空降救人,在華系亞越江大學接走的那個么?”
“……大概是了。當時那件事被下了封口令,我們后來聽說,還都以為,為了安全考慮,小姑娘肯定已經被金屋藏嬌了。想不到竟然做了咱們的同行,成天都在外面跑。”
“是啊,可是她現在這樣公開了……”接話的記者舉起來手里的相機,那里頭就有溫少尉和姚悅的照片,他想說,這還能發嗎?姑娘以后會不會不安全?
“放心吧,既然是溫少尉自己決定這樣當眾公開,那他肯定就有自己的考慮和安排。別忘了,溪流鋒銳那么大一攤子事,事無巨細,平時可都是他一手操持的,這點小事,用不著咱們替他操心。”
記者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相機,說:“也是哦。”
另一邊,在和韓青禹幾個打了個招呼后,溫繼飛和姚悅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廣場外的街道拐角。
而后,青少校一行人也走了,一路說說笑笑的,氣氛看起來歡快了不少,但還是一樣一個問題都不肯回答。
記者們在失落和喜悅之間四散而去,大約都去搶發新聞了。關于溫少尉和他的記者女友這件事,雖然肯定不能取代火星遠征本身,成為今日的頭版頭條,但是肯定也是最大的賣點之一。
除了之前那個“英雄救美”的傳聞外,這個世界都還不知道溫繼飛少尉的女朋友呢。
而且今天這個時間點,正好是溫繼飛少尉作為副總指揮,即將出發遠征火星前的幾個小時,兩個人在這個時候公開,開始戀愛、約會……多浪漫啊,而且是那種更為震撼人心的,只屬于戰場的浪漫。
“別看了,別看了。”剛過來一起的楊清白,一邊走,一邊伸手在銹妹面前晃了兩下,“實在羨慕的話,你和青子也去唄,反正你們……”
“砰!”銹妹轉頭,直接一腳就將他踹飛了出去,但因為他是楊清白(除了勉強用源能養出一副好身體外,戰斗力基本為零),腿勁還不敢使大了。
她現在怕這個。
如果她還是楊鐵雨,只是楊鐵雨,那當然沒問題。楊清白這么說,她說不定還會主動接話,逗一逗那塊死鐵。
可是現在的情況,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而且也知道別人心知肚明了好么?
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繼續撐著,自欺欺人,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般怎都不肯主動承認罷了。再要像之前那樣“囂張”,不行的……萬一那塊死鐵被逼急了,當面一句鐵妞或銹妹吼出來,她還不得當場尷尬爆炸啊?
“就你話多。”楊聯絡官拍了拍手,瞪楊清白一眼,意思似乎在說,這事誰先說穿誰是狗……隨即她心頭一緊,擔心的目光快速轉向賀堂堂。
相比楊清白,賀堂堂在這類事情上的危險程度和殺傷效力,無疑都更高很多,這要是他開口……
賀堂堂并沒有開口摻和。
他甚至都沒看這邊,在銹妹的目光中,低著頭顧自在走著。
“這是怎么了?”
難得一次看到堂堂這樣低落的樣子,銹妹擔心困惑了一下,而后很快明白過來:“堂堂他不會是觸景生情了吧……也是,說起來堂堂和他的初戀,從相遇到最后,也只不過見了一次兩面而已,然后,就是他參加她的葬禮。在南極的時候,連人家送的烤魚,他都沒吃一口,就更別說什么戀愛、約會了。”
“有什么好稀罕的,哼……走了,堂堂,咱們幾個自己找地方吃飯去。”楊鐵雨聯絡官走過去,踮腳大咧咧搭了賀堂堂的肩膀,拖著他走,就好像她還是以前那副鐵甲一樣。
其實,相比剛才那些記者和外面的民眾,溪流鋒銳內部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和確認了溫繼飛有女朋友,他女朋友叫姚悅這件事。
其中有幾個還和姚悅接觸過。
但是,這事說起來也已經有個三年多時間了,溫繼飛和姚悅之間,實際的,正式在一起的戀愛相處,卻少之又少。
“所以,為什么溫少尉今天突然這么不管不顧了呀?”特意為兩個人開放的游樂場,摩天輪下,姚悅仰著頭主動問道。
姑娘是想戀愛的,從當時的越江大學樓頂開始,想了很久了,只是溫繼飛一直不主動,不熱情,她一個女孩子也沒辦法。
“以前怕你會沒了自由和自己的生活,怕剛在一起我就死了。”溫繼飛偏頭笑了一下,說:“因為,你知道的嘛,那個韓青蟲,總是不論多危險哪都得去……所以我也就哪都得跟著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天突然就死了,可能前腳還在跟你約會,后腳出去就死了。”
“你怕我承受不來,是嗎?”姚悅眼睛睜得大大的,猶豫了一下說:“可是這不重要啊,因為就算沒在一起……那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至于工作和自由,我猜就算一直待溪流鋒銳基地,一定也足夠有趣。”
“那樣我得拿到多少獨家新聞啊,哈哈。”為了調節氣氛,姚悅特意開了個玩笑。
她的意思,溫繼飛聽懂了,“嗯”了一聲點點頭,再抬頭笑了一下說:
“其實這事,我后來也算想通了。只是最近又一直忙,火星那個事,不是都說輸了就完了嘛,我要做的要想的事情多,不敢讓自己分神,更不敢讓自己陷入那種……和你戀愛的狀態。我怕自己不夠緊迫,不夠焦心憂慮,不夠求生的努力和掙扎。”
“明白了。”姚悅點了點頭,“所以今天你突然這樣……你會回來嗎?做指揮,待在飛船上的話,會不會安全一點啊?”
溫繼飛很想說會,堅定地說一定會回來,電視電影里都是這么演的,但是,他想了想說:“我盡力。”
“盡力,是什么意思?”姚悅有些不高興說。
“盡力的意思,就是,但凡還有一點希望和可能……我都會帶著大家,一起回來。”溫繼飛說。
他隱藏的意思,姚悅一樣聽懂了,猶豫了一下,吐氣仰頭,望著摩天輪說:
“好吧,那我們就開始約會啦。從坐摩天輪開始,咱得快一點,我還有好多事,在心里想了很久,想要你陪我做呢。”
說完,姑娘主動拉起溫繼飛的手,向摩天輪跑去。
蔚藍準備的那張出征候補名單,最終沒有派上用場。
只不過老兵pi們回來時,拎回來的酒,成摞成摞的XX雜志以及整麻袋整麻袋的煙,有點讓人無語和無奈而已。
墨西哥當地時間,1996年10月28日,夜,8時。
位于墨西哥城近郊,為此次出征專門開辟的巨大場地,只是大略平整了地面而已,并沒有進行任何澆筑,四周依然生長著雜草和灌木。
無月的夜,無邊天幕漆黑一片,籠罩壓迫著一切。
架在場地四面八方的數百盞探照燈,打過來,在近地面的空中交錯成網。光如霧散,將地面用于標識源能戰艦位置的紅色燈光,烘托得詭異而充滿殺戮氣息。
六十六艘視覺冷酷而造型各異的死鐵戰艦,靜靜伏在這片光暗交織的土地上。
其中四艘母艦,龐然如四座黑色的山峰,其余如湖泊,如大廈,如礁石、屋宇,如史前兇獸……
拒絕者高空俯拍的鏡頭,將這一切呈現在了全世界的面前。但是,只是遠景。而且這次從頭到尾都沒有添加一句介紹或說明。
他們就這樣,簡單、安靜而樸實地呈現出來,這支人類火星遠征艦隊,以及他們啟程離開藍星之前的最后一個小時。
電視機前,全世界的民眾們也就這樣,安靜而專注地看著這一切,這個固定的,幾乎不動的畫面。
高空遠景鏡頭下,巨大的出征場地宛如一片異域史前荒原,十萬遠征戰士無聲穿梭于光暗之間的微小身影,影影綽綽……
“那,我等你回來。”場地邊緣的小土坡,下坡面,這是一場沒有叮嚀和囑托的告別,姚悅站在身后說。
溫繼飛回頭,“好。還有……”
“我不要還有。”姚悅像個戀愛里任性的女孩,打斷了他的話。
但是溫繼飛依然堅持說下去,說:“還有,如果傳回來的消息不好,你記得別信他們說的什么火星戰敗,人類就完了。真到那時,世界可能會亂一陣,你和家人一定要待在基地里,然后……等。”
等,等什么?等他,還是等人類絕境重燃的希望?溫繼飛沒說,只是抬手拍了拍胸口口袋里,他們今天剛拍的照片,然后擺手。
“嗯。”姚悅點頭,也擺手。
昏暗的高空影像下,無人看清的畫面:女孩還站著,看著,而背負著長槍的戰士的背影,毅然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穿行的人影之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