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
“菜心啊。”爺爺坐在椅子上說。
瑞士,家里的對話現在一致只說華系亞語,這是尹菜心提的意見,爺爺和爸爸媽媽全都贊同了,只要她能因此稍微開朗一些。
“嗯?爺爺。”一年多堅持下來,尹菜心的華系亞語現在已經很標準了,她只是懊悔自己當時沒有早一點學好。
記得在喜朗峰巔,那個家伙就是因為這個嫌棄她,連舍身相娶都不要。
然后沒多久,他就不見了,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只是失蹤了。總之再無音訊。
“按華系亞的傳統,快過年了,咱家今年也過華系亞年,你出門去后勤基地逛一逛,買身新衣服吧?”
這一年多來,孫女身上只有軍裝和訓練服,爺爺已經很久沒看到她別的狀態了,比如以前小女孩的狀態。
甚至因為尹菜心經常下小隊實戰的關系,家人連見面都變得很少。
“好的,爺爺。”尹菜心緊了緊身上的裝置出門說:“我訓練完后有時間就去。”
訓練,戰斗,戰斗,訓練……這就是這一年多來填滿生活的一切,尹菜心想讓自己盡快強大一些,能有一天,有能力回去第三固定探索地查清真相。
那是他們一群人認識的地方,后來回看,也是那顆黑暗的種子被埋下的地方。
那次是她接的試煉任務,才借了他們去的。要是早知道會這樣,尹菜心寧愿自己從沒認識過他們。
華系亞,蔚藍唯一目擊軍團下轄,第九軍,第425團,第1777小隊駐地。
傍晚的陽光下,直升機盤旋落地。
本來年貨應該是運輸隊送來的,不過因為楊清白正好要回來,上邊就讓他給帶回來了。
“哎喲,好多,還有酒,今年福利不錯啊!”秦國文看一眼說。
“是啊,都夠辦酒席了,要不就這么東西,咱們把勞隊的酒席辦了吧?”跟來的隊員們嘻哈起哄。
勞隊長的戀情,如今早就已經不是秘密了,但是婚禮一直都沒辦。
他不急,隊嫂也不急,就好像他們在等著什么。
在等什么呢?老隊員們每個人的心里,都有大抵一致的猜測,但是誰都沒有說破。
“滾滾滾!廢話那么多,還不趕緊搬東西?!”
勞簡故意板著臉,罵了兩句,然后獨自走到楊清白身邊,小聲問:“怎么樣,這次出去有打聽到他們的消息嗎?”
楊清白搖了搖頭。
他在隱世家族聯盟那次戰斗中,先行送了被俘的蔚藍戰士們回來,自那以后,就再也沒有過青子他們的消息。
對了,他立功了,在上頭明顯不打算太聲張的情況下,拿了一枚銀質勛章,幾個月前剛升了少尉。
“沒有,我也不敢瞎打聽。”楊清白說。
勞簡點頭,“說得也是。”
那幾個混蛋到底跑哪去了啊,他埋怨想著,說:“這都要過年了,也不說想辦法捎個信回來。”
“是啊,這樣萬一嫂子哪天突然懷上了,等不及他們回來喝喜酒。”楊清白皮了一句。
“……對了,你這回突然被調去,到底干嘛去了啊?”勞簡假裝沒聽到問。
楊清白收斂笑容,眼神認真看看他,“不能說,勞隊。”
“好吧。那你去洗漱一下,吃完飯早點休息。”勞簡說完轉身過去幫忙搬東西。
楊清白獨自沿著山路走了一段,走到那個崗哨,先去看了狗和貓。
作為小團伙的駕駛員,他和貓狗一樣被丟下了……“其實以我的戰斗力,跟去了也是累贅吧?”楊清白靠在墻上,嘀咕說:“不過以后可能不一樣了!青子你們知道我這回去干嘛了嗎?!”
這一瞬間,眼神激動而堅定,楊清白說:“作為聯盟選定的第一批頂級飛行員,我去試飛源能戰斗機了。”
“那東西雖然不能發射炮彈,可是真的太瘋狂了,你們知道嗎?!等一天它們出現在穹頂,你們一定會被嚇一跳。”
“我當時就被嚇了一跳,我沒想到,蔚藍原來早就已經仿造,改造了那么多源能飛行器,就只差最后這一個發動機而已。其中最大的一艘,還沒建完,大得跟堡壘一樣。”
“我就說怎么以前咱蔚藍那么缺死鐵呢,明明那東西也不會被消耗,原來可言那邊飛船方向的人,一直都在準備。”
“對了,他們好像還在改造那艘大尖留下的巨艦,邊拆解研究邊改造,我偶爾會聽到研究人員說起你的名字,他們都很感謝你。”
蔚藍,華系亞科研二所。
“報告。”士兵在語言實驗室門口敬禮。
“進。”束著馬尾,額頭有幾絲亂發,辛搖翹抬頭。
她身上穿著一身硬朗的唯一目擊軍團軍裝。
這一年多來,辛搖翹每天上下班都只穿唯一目擊軍團的衣服,這是她對外公、爺爺,乃至整個議事會和科研體系的無聲抗議。
“報告辛少校,這是剛從南極戰場傳回來的最新錄音,大尖又說話了。”
士兵喊辛搖翹少校。
這個少校并不屬于行政或科研體系,而是屬于平行的唯一目擊軍團。
蔚藍的軍銜體系分兩條線。
在知道小姑娘因為某人跟爺爺、外公鬧翻后,陳不餓特意在今年的晉升程序中,授予了她這個戰斗體系的少校軍銜。
那天,辛搖翹很開心。
“知道了,放這吧。辛苦你了。”
實驗室現在就她一個人,辛搖翹等到士兵離開,拆開包裹,把錄音文件放進專用播放設備,戴上耳機。
就這么坐著,安靜地聽著耳機里戰場的聲音。
同辦公室的阿姨從窗外走過,看到她的側臉,招了招手,“搖搖,我先走了啊,今天年三十呢,你也記得早點回家。”
辛搖翹沒聽到。
“吱,咻,炎朽……”
等等,炎朽嗎?!
辛搖翹停止播放,清除雜音,反復聽了幾遍,確認這是當時韓青禹問她那個“炎朽”的發音。
第三次了,這是南極傳回來的錄音里,第三次出現這個發音。那里也有紅肩出現。
所以,炎朽并不只青子一個,蔚藍還有別的跟他一樣的天才。
“可是,韓青禹就只有一個。”
“青子你們還好嗎?你們現在在哪啊?你們那里過年嗎?”
這一年多來,爺爺,甚至是外公,都一次次暗示明示,那些家伙沒死。唯一目擊軍團那邊參謀長的表現,隱約透露的也是寬慰。
可是,沒有音訊,也不知道人在哪,什么確定的消息都沒有。
“那家伙還欠我一只活的大尖呢……”
辛搖翹走神了。
“篤,篤篤。”穩定的敲門聲,傳來,漸大。
辛搖翹聽到了了,轉頭摘下耳機。
爺爺站在門口,笑著說:“辛少校年三十都這么勤奮,不過年了啊?”
“一會兒就回去了,爺爺。”辛搖翹說著,打算繼續往下聽。
“還要一會兒嗎?看來爺爺今天不拿出點實際的,我家搖搖的這個年,是不會開心了啊。你看你都不開心一年多了,你外婆問你過年去不去她那呢,你這一年多不去看她,她都要恨死你外公了。”
似乎這一次很有把握,辛明執微笑走進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盒專用磁帶,放進播放設備。
“這是什么啊?爺爺。”辛搖翹困惑問。
“超級機密文件……拒絕者那邊的那個小孩給我的。”辛明執示意孫女重新戴上耳機。
磁帶開始播放。
“你們都還好嗎?那里很亂吧?青子哥他還好嗎?”涂紫問。
“好,都好,亂就天天打架唄……青子?他問你源能塊什么時候還。對了,他毀容了,現在臉上好大一條疤,認不出來了,你可別趁機會不認帳啊。”溫繼飛的聲音是輕松的。
眼淚無聲從辛搖翹眼眶里爬出來,順著面頰往下滑。她是開心的,也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