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王宮。
空曠的大殿,嚴涉矗立在殿中,神情平緩。
贏政坐在王座上,衣袍整齊,神色肅穆,道:“聽說姒先生昨天剛剛回來,就遭遇刺客?”
嚴涉道:“多謝王上關心,但區區刺客,豈有可能奈何的了我?”他臉色很平淡。
贏政笑道:“姒先生貴為大秦國師,羅網之主,地位煊赫,遭遇刺客也是正常。好在先生修為高深,當世難覓敵手,刺客們卻是找錯了對象。”
“王上繆贊。”
“聽說愛卿前段時間去了燕國?”贏政忽然問道。
“正是。”嚴涉不否認。
“不巧的是,那段時間燕國出了件大事,太子丹被人刺殺,離奇死亡。”贏政臉上浮現追憶,“說起來這位燕丹與寡人還是舊交,當初在趙國,寡人和他都是質子,有過一段交情。”
他嘆了口氣:“如今歲月匆匆,寡人已貴為大秦之主,而他卻不幸離世,當真世事無常。”
“太子丹英年早逝,姒某也感到悲痛,只希望能夠早日抓到那刺客,讓他九泉之下得以含笑。”嚴涉一臉惋惜。
“罷了,他國之事,終究還是讓他國自己解決。”贏政揮了揮手,臉上忽然露出笑意,“寡人最近納了一位妃子,衛國人,平生最敬佩先生這種高人,今日讓她見一見先生。”
“喔,不知王妃名諱?”嚴涉目光動了動。
“來人,召麗姬娘娘前來!”贏政吩咐道。
不久后,在一群宮女簇擁下,一個衣著華麗,卻不顯奢靡,容貌傾城,卻有不世神韻的年輕女子婀娜走出。
她走到贏政身邊,彎腰一禮:“臣妾參加王上。”
“免禮!”贏政柔和的看著她,“召愛妃前來,是想引薦一位高人讓你見識。”
女子轉過身來,凝注著下方,輕柔問道:“先生何人?”
嚴涉打量了她一眼,作揖道:“蜀山姒,見過麗姬娘娘。”
“原來是姒國師,久仰大名。”麗姬臉上帶著微笑,眼眸深處卻隱約有著異色。
嚴涉抬頭看著她:“娘娘是衛國人?”
麗姬點頭道:“家祖乃是昔日衛國大將軍公孫羽。”
嚴涉微笑道:“昔日商君也是衛國人,同樣是公孫氏,入秦之后,成就千秋功業,如今娘娘入秦,必也會成為王上的霸業的助力,此乃大秦之福。”
贏政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臉上卻是帶著笑意:“姒先生所言不錯,寡人有麗姬,如當初孝公遇商君。”
商君最后下場誰都知道……他如此說,難道是發現了什么?
看著嚴涉那似笑非笑的臉色,麗姬心里一緊,臉上不動聲色,與他談笑著。
她雙手卻緊緊握在一起,手心沁出汗水。
內心深處的凄婉無人可知。
“師哥,你現在在哪里?我真的好想你,但為了天下蒼生……”
腦中閃過道道念頭,過了一會兒,她借口身體不適,離開了這里。
嚴涉望著她的背影,嘴角含笑。
在她離后不久,大殿就沉靜了下來,一片死寂。
贏政坐在上方,表情嚴肅,一絲不茍。
嚴涉立于下方,神色淡然,身子挺拔。
“麗姬娘娘乃是衛國人,不知王上是如何與她結識的?”嚴涉忽然問道。
贏政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這要感激昌平君,若非他,寡人絕難遇到麗姬……”
“昌平君么?”嚴涉念了念這個名字,忽然恭喜道,“王上,據姒某觀察,麗姬娘娘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王上將有一子。”
“身孕,四個月?”贏政臉色霎時一變,低沉如水,“寡人知道了……”
他的聲音仿佛野獸噬人之前的低鳴。
嚴涉當即告退。
“燕丹,農家,墨家,焱妃,荊軻,昌平君,麗姬……”
嚴涉的表情很燦爛,似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今天與嬴政的這次見面,看似尋常,卻是一張網的中心。
有一個人,以眾生為絲麻,七國為繩索,編織了一張滔天巨網,欲籠罩蕓蕓眾生。
這張網的第一個節點是燕國,是燕丹、田光、六指黑俠。
或者說,東君焱妃。
第二個節點在咸陽,是嬴政、昌平君、麗姬。
目前來看,它已經籠罩了燕國、秦國、農家、墨家、陰陽家,甚至包括嚴涉。
“將我當做一條魚,可是有可能撐破你的網的,鬼谷子……”嚴涉喃喃著,平靜的目光下,蘊藏一種森然。
鬼谷子編了一張網,嚴涉手里同樣有一張網。
羅網。
“天羅地網,無孔不入!”
“湛盧,你應該知道,農家昨天剛剛刺殺過我。”
昏暗的空間,冰冷的讓人害怕。
湛盧一身黑衣,氣勢冷冽,比黑暗更暗,比冰冷更冷。
“你現在看上去很好,并沒有什么事。”
“這不是我要的回答。”嚴涉凝注著她。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以網破網!”嚴涉瞇眼道。
湛盧有些疑惑,“農家是網?”
“它是網的一部分。”
“原來除了羅網,還有一張網也已經籠罩了他們。”湛盧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要活著,誰又不在網中?”嚴涉的聲音很冷漠,蘊藏著一種可怕力量。
“不錯,所有人皆網中人,誰也不例外。”湛盧抬起頭,一雙眸子迸發出黑色光芒,如一片深淵,似要吞噬一切光明。
“農家的網,已經可以收了。”
“太快了。”湛盧聲音帶著質疑,“按照我的計劃,驚鯢才是最終的執行者,現在她……”
“但時間不會等我們,有的人,比我們更著急。”
“如果是這樣,那你親自動手吧。”
“自然。”
嚴涉緩緩站起,凝目端視遠方,聲音冷漠,“地澤萬物,神農不死……但這世上又有什么,是真的不死?”
一張巨網,收緊了。
潮濕黑暗的秘密監獄里,充斥著腐朽的氣味,任何人來到這里,都會逐漸腐朽,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監牢的最深處,是一個身材魁梧,儼如鐵塔的大漢,被層層鎖鏈捆綁在架子上。
他衣衫襤褸,渾身充滿傷痕,臉上依稀有幾個猙獰的刺字。但縱然身陷囹圄,他的身上依舊散發著一種恐怖的煞氣,野蠻兇戾。
沒有因為經歷的刑罰而產生絲毫的痛苦,他的頭顱高高抬起,透過窗戶的縫隙,望著外面的天空。
天空很明亮,云朵蔚藍。
但碩大的雙眼蘊藏的卻不是對自由的渴望,對美好的向往,而是一種暴戾的殘忍,仿佛一尊惡魔,想要掙脫束縛,摧毀人世。
毀滅才是他的追求。
他的眼里,沒有希望、沒有光明、沒有美好,只有深沉的冷酷、殘暴的殺氣、吞滅萬物的兇惡。
是一尊被仇恨折磨,丟失人性的可怕的魔鬼。
幸虧他被關了起來。
但今天,一道身影出現在這里,解開了他的束縛:“陳勝,你可以離開了。”
大漢猛然望向來者,目光暴戾:“我該去哪里?”
“去你該去的地方,做你該做的事情。”
“該去的地方,該做的事情?”
大漢忽然瘋狂大笑起來,身上涌出滔天兇意,無窮煞氣蔓延,強橫的力量使得束縛他的鎖鏈瞬間斷裂,嘩啦的聲音綿亙不絕,整個牢房都在顫動。
復仇的魔鬼掙脫束縛,給人間帶來毀滅。
“是的,我要回去!”
“復仇,再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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