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慘敗?”
楊延嗣難以置信,追問道:“大軍怎么會慘敗,你且細細道來。”
宋騏駿點頭,沉聲道:“此前,交趾黎桓設計,燒毀了軍中糧草。軍中糧草不濟,侯帥下令全軍退守蛇山。三日前,黎桓突襲蛇山,又燒毀了我軍大營。
侯帥生怒,下令全軍追擊。黎桓一路敗退,我軍一路高歌猛進,殺的交趾兵丟盔棄甲。
侯帥乘勝追擊,一路追擊出了六十多里地。并且繳獲了三萬多擔糧食。
是夜,就地扎營,慶祝大勝。
豈料,交趾黎桓趁機再次夜襲,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調集了十萬兵馬,圍困我軍大營。
我軍連夜突襲,戰損三成,才逃出了交趾兵的包圍。”
“誘敵深入之計……”
楊延嗣搖頭感嘆了一句。
宋騏駿沉默,并沒有多言。
顯然,他不愿意評價侯仁寶這位主帥。
“你們一路奔波,想必也人困馬乏,腹中饑餓。隨我回營,我讓火頭軍給你們準備一些吃食。”
楊延嗣也看出了宋騏駿不愿意多言,所以就岔開了話題。
宋騏駿抱拳,“多謝大人。”
宋騏駿吩咐了兩個斥候回去向侯仁寶匯報情況,自己跟隨著楊延嗣回到了永寧軍押運糧草的臨時營地。
楊延嗣讓火頭軍準備了三桌上好的吃食,給他們。
宋騏駿一行人也不客氣,坐下以后就開始大肆咀嚼。
楊延嗣陪坐在一旁,邊吃邊聊。
楊延嗣旁敲側擊的問道:“中軍大敗,還剩下多少人,我統計一下,等中軍到了,立馬埋鍋造飯,讓兄弟們都吃一個飽飯。”
宋騏駿一臉感激,匯報道:“眼下中軍剩余的兄弟兩萬三千人。”
“兩萬三?”
楊延嗣臉色一黑,略帶陰沉,聲音有些顫抖,“打一個交趾,中軍的兄弟折損了一半?”
“傷員呢?”楊延嗣追問。
宋騏駿沉默了,沉默了許久許久,悶頭扒飯。
半響之后,才低聲吐出了兩個字。
“沒有!”
楊延嗣端著茶碗的手一顫抖,臉色陰沉的可怕。
“沒有……傷員?”
宋騏駿沉默著點頭。
“啪!”
楊延嗣滿臉怒容,一拍桌子,“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侯仁寶進軍交趾,攻伐千里,大大小小的戰斗打了幾十場,怎么可能沒有傷員。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傷員們被當成累贅處理了。
宋騏駿悶頭扒飯,豆大的淚珠滾落到碗里,被他一起吞到腹中。
在他身旁的親兵,低聲辯解,“這又不是我們的錯……命令是侯帥和監軍下的,我等身為士卒,必須遵守軍令。”
“去他嗎的軍令,軍令就讓你們草菅人命,你們不會反抗嗎?”
宋騏駿和他的斥候親兵,全都低下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們有什么資格反抗軍令?
楊延嗣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看到了宋騏駿的反應,楊延嗣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
宋騏駿,一個小小的先鋒斥候都頭而已,確實沒有反抗軍令的資格。
“抱歉,我有些失態了。”
楊延嗣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然后甩著袖子離開了。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在密札城內,一兩個遷徙過來的宋人流民和草寇的安危,他都要慎重決定。
但是,在幾百里外的蛇山,卻有人草菅人命,成千上萬的士卒,因此喪命。
慈不掌兵。
這四個字,楊延嗣一直都明白。
從楊延嗣開始殺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從來沒有心慈手軟過。
直接或者間接死在楊延嗣手上的人,也不少了。
可是他從沒有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者,已經算不到殺人的范疇了。
這是在造孽。
“侯仁寶,你這是在造孽啊!”
楊延嗣仰天長嘆。
“構陷本帥,你可知道該當何罪。”
一道渾厚的聲音在楊延嗣背后響起。
楊延嗣猛然轉身,就看到了兩個身穿長衫,被兵卒抬著的中年,進入到了營地。
在他們身后,跟隨著幾百精銳的禁軍兵卒。
“你是何人,敢構陷本帥?”
其中一個長衫中年下了抬椅,站起身,質問楊延嗣。
楊延嗣冷眼盯著他,冷聲道:“永寧軍監軍,楊延嗣。你就是侯仁寶?”
侯仁寶撫摸著長須,傲然道:“本帥正是侯仁寶。楊延嗣,你無故構陷本帥,該當何罪?”
“呸!”
面對侯仁寶,楊延嗣毫不客氣,當著他的面,當著營地里所有軍卒的面,啐了一口。
“你這種貨色,也配稱之為帥?”
“放肆!”
侯仁寶大怒,“來人,給我拿下這個狂妄之徒。”
侯仁寶身后的禁軍兵卒準備動手,永寧軍中的一干老弱病殘,直接把侯仁寶給圍了。
禁軍兵卒投鼠忌器,不敢對楊延嗣動手。
侯仁寶又驚又怒,大聲咆哮,“楊延嗣,你這是要兵變嗎?”
“兵變?”
楊延嗣冷冷一笑,“這話從何說起?”
侯仁寶怒吼,“你帶著這些個散兵游勇,圍困本帥,難道不是兵變?你想被誅九族嗎?”
“對付你,也有圍困,你也配?”
楊延嗣也跟著咆哮,“五萬兒郎隨你進了交趾,眼下剩下不足兩萬三。侯仁寶,你告訴我,誰該被誅九族?回到汴京以后,難道你就不怕他們的父母妻兒,勒馬問你,她們的丈夫孩兒是怎么死的嗎?”
“你敢義正言辭的告訴她們,她們的丈夫和兒子不是戰死在沙場上,而是因為受了傷,被你拋棄了嗎?”
侯仁寶氣勢一弱,沉聲說了一句。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楊延嗣撲上前,指著侯仁寶鼻子喝罵,“你好意思說這句話,你就是一個豬腦子。同樣的計策,人家在你身上用了兩次,你還不自知。居然還傻愣愣的鉆進去,害的大好男兒白白喪命。你有什么資格舔著臉說這句話。
你不害臊,老子都替你害臊。”
“楊延嗣,注意你的身份。戰場之上,對主帥不敬者,當斬。”
另一個中年人沉聲喝道。
“我注意身份?”
楊延嗣冷哼,“該注意身份的是你們。你們有什么資格對本官吆五喝六的?陛下派永寧軍輔助你等攻伐交趾,可有給你等節制權?”
“永寧軍的節制權,在本官手里。永寧軍的調遣權,也在本官手里。是誰給你的資格,不經過本官用印,調走了永寧軍一干精銳?是誰給你的資格,讓你向本官連下兩道軍令?”
“你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