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臉上表現的很平靜,內心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在《楊家將》演義里,對折楊兩家的關系,基本上沒用著墨。
但是在正史里面,有關于佘賽花佘老太君的記載中,曾經著重強調過,佘賽花本姓折,是折家的閨女。
演義和正史的出入很大。
此前楊七以前一直以為,在這個演義的世界里,折楊兩家應該沒用多少關系。
如今,從折奶奶那殷切的眼神中,他看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外婆看親外孫的眼神,里面充滿了慈祥和寵溺。
楊七堅信,自己不會看錯的。
小時候他待在外婆家里的時候,外婆就是這么看著他的。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楊七心里又升起了一絲疑慮。
如果佘賽花真的是眼前這位慈祥的老奶奶女兒的話,折楊兩家怎么可能在近些年不想不走動的?
以折家的地位,幫襯一把楊家,汴京城里的那些個將門,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負楊家啊?
這其中另有原因,還是別有內情,楊七一時三刻也猜測不出。
楊七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回到代州,細細的向佘賽花詢問一番。
一旦折楊兩家真有親戚關系,那么折楊兩家的結盟,將會牢不可破。
這對楊家在西北立足,至關重要。
“嘶”
正當楊七一邊悶頭吃飯,一邊暗自思量的時候。
折奶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放下了碗筷,手在楊七胳膊上揉捏,似乎在看楊七的筋骨壯不壯。
折奶奶曾經是高人的門徒,一身武藝并不弱。
因此,她只要一搭手,就能摸索出一個人的筋骨壯實不壯實。
由于楊七年幼,身形略顯消瘦,加上經常做文人的打扮。所以,很容易給人造成一個弱不經風的迷惑。
折奶奶不上手還好,她這一上手,碰到了楊七挨過鞭子的傷口。
楊七下意識的皺起眉毛,倒吸了一口冷氣。
折奶奶見狀,眉頭一挑,拉起了楊七的手臂,掀開了袖子。
一道道紫青的鞭痕出現在她的眼前。
折奶奶當即臉一黑,雙眼中迸發出熊熊燃燒的怒火。
“誰打的?”
折奶奶年紀雖然大了,可是發起火來,威嚴十足。
在座的楊七三人,都不敢吃飯了,抬起頭看著她。
“沒事,一點兒小傷,不礙事。回頭涂一點兒草藥,很快就好。”
折奶奶瞪著眼,惱怒道:“那也不行,多好了的一個孩子,誰這么狠心,居然對你下毒手。”
折奶奶疼惜的摸索著楊七的傷口,越看火氣越大。
“說,誰打的。奶奶給你做主。”
折奶奶霸氣的喊道。
楊七抬頭瞥了一眼折御卿,見到折御卿一個勁的沖他使眼色。
楊七心里暗笑,威風八面的折老二,也有吃癟的時候。
楊七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他喜歡從那兒跌倒,就從那兒爬起來。
他還想著,以后武藝大進以后,找折家兄弟報仇呢。
如今靠著長輩出頭,以后再被證實了有親戚關系,那還真的不好親自動手報仇了。
一念至此,楊七笑著安撫折奶奶,“奶奶,我真沒事……”
楊七想著息事寧人,可是折奶奶不干了。
折奶奶也不問楊七,她轉過頭,盯著大兒子,惱怒道:“滿娃,有人在這府州,欺負為娘護著的人,你說咋辦?”
連威風八面的折御勛的小名都叫出來了,可見老太太是真怒了。
見到了老母動怒,折御勛果斷的出賣了折御卿,“娘,人是老二打的,跟我沒關系。有事您找老二。”
折奶奶鳳目含煞瞪向了折御卿。
折御卿心里咯噔一下,趕忙解釋道:“娘,兒子也不想打他,可是您……”
“這么?你想說我一個老婆子,讓你去以大欺小的欺負一個孩子了?”
折奶奶粗暴的打斷了折御卿的話。
一句話,把真相堵死在了折御卿的嘴巴里。
折御卿滿肚子的委屈說不出口。
明明是按照您老人家的吩咐,我才出手教訓這個小子的……
折御卿很委屈的耷拉著腦袋,聽折奶奶的訓斥。
折奶奶義憤填膺的喝罵道:“你說說你,長出息了,連一個孩子你也欺負。多乖巧的一個孩子,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為娘平日里給你講的大道理,是不是都被你拋到狗身上去了?
以大欺小,你真是出息了。
折御卿一臉委屈,求助的看向了自己的大哥。
折御勛果斷的把頭埋在了石桌上已經被吃光了的飯菜碟子里,他以這種方式,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當娘的教育兒子,那是自古傳下來的天理。
誰都沒權力干涉。
折御勛可不愿意把自己也搭進去。
楊七面對折御卿求助的眼神,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開玩笑。
這個時候看笑話還來不及呢。
折家二爺的笑話,可不是誰都能看到的。
不趁著這個機會看個夠本,以后也許就沒機會了。
折奶奶一口氣把折御卿罵的連連認錯以后,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了。
楊七很狗腿的幫折奶奶順了順氣。
引來了折奶奶一番夸贊。
折奶奶順氣以后,瞪了一眼還直愣愣的站在那兒的折御卿,“還愣在那兒作甚,還不快去那上好的傷藥過來。老婆子要幫七小子上藥。”
“哎哎哎”
折御卿如蒙大赦,趕忙跑出了小院子。
折御勛也在這個時候站起身,躬身道:“娘,兒子先行告退。”
折奶奶擺了擺手,道:“你去吧。”
折御勛點了點頭,對楊七道:“明早我在府門口等你。”
楊七愣了愣,點了點頭。
折御勛走了以后,折奶奶讓丫鬟們收拾了小院子里石桌上的殘羹剩飯。
楊七陪著折奶奶嘮家常。
折御卿送來了傷藥以后,折奶奶屏退了丫鬟們,親自為楊七傷藥。
楊七有點兒受寵若驚。
他有種被捧在心尖尖上的感覺。
上過了藥以后。
楊七就陪著折奶奶繼續說話。
東家長李家短的說了很久。
折奶奶很喜歡聽楊七說的瑣事,特別是楊七提到楊家一些瑣事的時候,折奶奶就聽的格外仔細。
一老一少,聊到了深夜。
折奶奶嘴里低聲哼著一個小調,讓楊七沉沉的睡了過去。
楊七睡過去以后。
折奶奶守在楊七的身邊,怎么看都看不夠。
臨了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折奶奶在她的臥房里,翻箱倒柜的尋找。
最后在一個隱蔽的腳落,找到了一個木匣子。
在蠟燭的光輝下,折奶奶打開了匣子。
匣子里靜靜的躺著七個巴掌大小的玉牌牌,每一個牌牌做工都十分講究,上面銘刻著復雜的花紋,看著十分漂亮。
每一個玉牌上,都刻有一個字。
雕玉的匠師應該是一位高人,他用藏花的手法,把字變換成了一朵朵的花紋,雕刻在上面。
因此,一眼看過去,看到的是七朵不同的花紋。
仔細的琢磨,你會發現,這七個字究竟是什么字。
平、定、光、輝、德、昭、嗣……
楊七如果能看見的話,他一定明白這七個字的含義。
折奶奶摸索著玉牌,一臉追憶。
許久許久。
她眼眶通紅的呢喃道:“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送出去的……”
折奶奶拿出了那個‘嗣’字玉牌,在手里摸索著。
看得出,折奶奶準備的這些玉牌,年月越不短了。
每一個玉牌光滑透亮,應該是經常拿出來把玩,已經上了包漿。
在匣子的一角,有七條鎖鏈。
折奶奶用一條鎖鏈,串起了玉牌,輕輕的戴在了楊七的脖頸上。
看到玉牌戴在楊七脖頸上。
折奶奶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翌日。
清晨。
楊七起的很早。
起來以后,發現折奶奶趴在火炕上的矮桌上,迷糊的睡了過去。
他一起身,就發現了脖頸上的玉牌。
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玉牌以后,楊七愣了愣。
脖頸上的這個玉牌,和佘賽花給他的那一塊玉佩上的花紋很相似。
只不過,佘賽花給他的玉佩,只有這個玉牌的一半兒。
準確的說,佘賽花的那個玉佩,只有一半兒,并不完整。
楊七胸前掛的這個玉牌,才是一個完整的玉牌。
這一刻,楊七幾乎可以肯定。
這個趴在矮桌上,沉沉睡過去的老太太,就是自己的外婆。
楊七的神色很復雜。
突然多出了一個,甚至可以說一群親人。
這讓他一時半會兒有些難以相信。
而且佘賽花和老楊二人,從始至終都沒提過這件事。
這擺明了其中肯定有其他的故事。
在沒用弄清楚這其中的故事之前,楊七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冒認親戚的好。
至于脖頸上的玉牌,應該是老人的一片心意。
楊七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楊七躡手躡腳的起床,為老人蓋上了一床被子,
然后穿戴整齊了準備下了火炕。
“吱呀”
打開了門,就撞上了一直在門外伺候著的折奶奶的大丫鬟。
一個年齡和楊七相仿的姑娘。
長的也蠻水靈的。
眼睛很靈動。
看起來是一個精明人。
大丫鬟見到了楊七出門,明顯的有些震驚,她剛要開口呼喊,卻被楊七給制止了。
大丫鬟雖然跟在折奶奶身邊的時間不長,可是通過折奶奶平日里口述,也了解了一些辛秘。
折奶奶對楊七的疼愛,遠超過她對重孫們的疼愛。
這讓她意識到楊七的身份不一般。
大丫鬟識趣的沒用呼喊,她欠身向楊七施禮。
楊七從懷里摸出了一個十兩重的金餅,扔給了大丫鬟,說道:“好生伺候著。如果奶奶問起,你就說我說了,以后還來,經常來。”
大丫鬟沒用多問,點了點頭,道:“奴婢明白。”
楊七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小院。
楊七走了沒多久,折奶奶就悠悠轉醒。
抬頭一瞧,看到了火炕上已經沒有了楊七的身影,她一愣,然后大聲喊道:“月娥。”
伺候在折奶奶身邊的大丫鬟匆匆進入到了房里。
“見過老祖宗。”
折奶奶惱怒的問道:“人呢?不是告訴你了,他醒了以后,讓你喚醒老身嗎?”
大丫鬟趕忙道:“啟稟老祖宗,奴婢想叫醒您,可是公子不讓。公子還讓奴婢轉告您,他以后會常來。”
折奶奶臉上的怒氣,頓時煙消云散,她一臉錯愕的道:“他真是這么說的?”
大丫鬟鄭重的點了點頭,“公子確實是這么說的。他還賞給了奴婢一塊金子。”
說著,大丫鬟就把袖筒里的金餅拿了出來,雙手舉過了頭頂。
折奶奶一臉唏噓道:“真是一個聰明的小家伙,那個死丫頭要是有小家伙十分之一的聰明勁,老婆子我也就不用等這么多年了。”
唏噓過后,
折奶奶瞥了大丫鬟一眼,“以后記得稱呼他為少爺,和惟信、惟忠一樣的少爺。”
大丫鬟鄭重道:“奴婢記下了。”
折奶奶點了點頭,道:“小家伙出手夠大方的,一出手就是十兩金。既然是他給你的,你就收著吧。以后他再給你什么,你也不需要告訴老身。
他給的,就是府上賞的,沒人會說三道四的。”
折府上,經常會有朝中的探子,試圖賄賂府上的丫鬟和家丁。
為此,處理過不少人。
因此,府上的丫鬟和家丁對此事都很謹慎。
折家在府州,只手遮天。
他們可不愿意為了一點兒錢財,丟了性命。
大丫鬟滿心歡喜的把十兩金餅裝進了袖口。
折府門口。
簡單的洗漱過了一番,又用過了早膳的楊七,匆匆的趕到了門口。
折御勛和折御卿二人已經整裝待發了。
楊七跳上了自己的馬背,策馬到了他們身側。
折御勛當即道:“據探子傳回來的消息,昨夜臥虎崗上的黨項流民,已經突圍出了臥虎崗,并且連夜向東逃竄而去。
我們即刻動身,等他們趕到麟州境內的時候,我們可以趕上他們。”
楊七皺了皺眉,搖頭一笑。
一團扶不上墻的爛泥。
從馬面昨日上山向臥虎崗上通稟消息,已經過去了八個時辰了。
他們居然等到了,半夜才敢動手突圍。
白白的浪費了兩個時辰。
折御勛似乎看出了楊七心中所想,他朗聲道:“流民始終是流民,你別對他們期望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