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城頭上的將士們,一下子哭成了一片,哀嚎聲隔著幾里地都能聽見。
他們在用自己的哭聲,宣泄著自己心幟壓抑、無力、恐懼和悲傷。
復興關外。
遼軍中軍大帳內,耶律休哥同樣聽見了復興關傳來的哭聲。
而他的心,卻如同鐵石一樣的堅硬。
“殺人誅心楊延嗣,你殺本王的人,本王就誅了你的心。”
耶律休哥冷笑一聲,吩咐已經傷好了一半,正在帳內聽命的蕭天佑,“再去準備十萬人,等到復興關前的人死的差不多的時候,放進去。”
耶律休哥也夠狠,他是個言出必心人。
他已經從燕云十六州,陸陸續續的去抽調了近一百萬的遼地漢民。
他這種瘋狂的舉動,可以說是前所未幽。
蕭天佑再領了耶律休哥的命令以后,就立馬去準備遼地漢民了。
說實話,對于耶律休哥這么做,他其實是不認同的。
現如今,在遼國的西南沿海的地方,有南國的商船,專門收這種遼地漢民。
這種交易已經存在了一年多了。
而遼地漢民的價格,也在逐漸的上漲。
蕭天佑覺得把這些遼地漢民,賣給南國的商人,肯定能獲得一大筆財富。
不過,他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耶律休哥貴為遼國的南院大王,又是遼國皇族。
他的命令,在遼國境內,有時候比皇帝的命令都管用。
復興關下。
十天已過。
十萬的遼地漢民,還有一萬多人活著。
這些人是怎么活下來,城頭上的將士們一清二楚。
楊七站在城頭上,盯著城頭下那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沉聲道:“弓箭手準備,給我殺。”
殺死這些人,城頭上的將士們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因為在他們眼里,城頭下的這些人已經不算是人了。
在磅礴的箭雨掩蓋下。
城下的那些人,一個個被殺死。
僅僅用了兩柱香的時間,城下的那些人就被殺的一干二凈。
遼人似乎沒有看見一樣。
他們在看到了這些人死絕了以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戰場。
過了三個時辰以后。
又是十萬百姓被驅趕著浩浩蕩蕩的到了復興關下。
這群百姓在看到復興關下的慘狀以后,一個個驚恐的想要逃走。
卻被遼軍給驅趕了回去。
百姓們顯得很慌亂。
他們害怕身后的遼軍,同樣害怕城頭上的將士們。
不過,他們明顯和之前的那一批百姓不一樣。
為首的是一位老者,他帶著自己身后的族人,臉色鐵青的走到了那些被城頭上將士們屠殺的百姓旁邊。
老者仔細檢查了一下那些死去的百姓們,然后大聲的對其他的族人道:“大家不用怕,城頭上的是咱們漢人的軍隊,他們絕不會濫殺無辜的。
這些死去的人,都是該死之人。”
有人驚恐的問道:“族老,您怎么確定他們是該死之人?”
老者面色一沉,低聲道:“因為他們吃人了。”
老者丟下了這句話,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反應,他邁開了步子,走到了城墻下,拱手高喝道:“城上的是哪一位將軍在鎮守,可敢出來一見?”
楊七從頭到尾一直關注著這一支遼地漢民。
他能感覺出這一支遼地漢民的不同。
當聽到了老者的高呼以后,楊七踏前一步,朗聲道:“我便是復興關守將楊延嗣。”
老者聽到了楊七的名字明顯愣了愣,然后拱手道:“可是太平興國五年探花郎,楊延嗣?”
楊七點點頭,道:“正是。”
老者再次拱手,道:“邢兒見過探花郎,邢兒有一惑,探花郎能否幫邢兒解惑?”
“講!”
老者沉聲問道:“城外的這些人如何死的?”
楊七聲音略顯低沉的道:“遼賊驅趕著他們,想要沖破復興關,本將軍拒不開關♀城下的人,有八成是餓死的,有一成被人吃了。剩下的一成是本將軍下令殺的。”
老者鄭重道:“將軍殺的,可是那些食人的惡魔?”
楊七點頭道:“不錯。”
老者拱了拱手,慘笑一聲,道:“邢兒明白了。遼賊想要破關,想出了這么一條誅心的毒計。迫使將軍開關。將軍心系身后的百姓,拒不開關。
想來,之前的那批人是第一批,我們這群人是第二批,以后可能還會于三批、第四批
將軍職責所在,邢兒不敢妄加評判。
邢兒只想問將軍一句,在將軍眼里,我們這些人,都是何人?”
楊七鄭重的說道:“皆是我漢家男兒。”
“好一句漢家男兒。”
老者朗聲大笑,“有生之年,能被稱呼為一句漢家男兒,邢兒死也瞑目了。”
老者沖著楊七作揖,道:“他日收復燕云十六州之后,還請將軍在邢兒的墓碑上,刻下漢家男兒四個字。”
楊七還禮,道:“定不會辱沒老丈所托。”
老者朗聲道:“邢兒名叫劉洪,乃漢高祖劉邦之后。昔日在遼賊膝下茍延殘喘,如今身陷死地,自然不能辱沒了漢家男兒的名頭。
邢兒有一子,名叫劉開品,昔日隨大宋商隊,回到了中原。
他日將軍有緣見到,還請將軍告知他。
我劉家男兒,生是漢魂,死是漢鬼。”
老者劉洪再次拱了拱手,轉過身,對著自己的族人喊道:“動手!”
幾乎在同一時間。
老者劉洪的族人就突然暴起,擒拿了那些潛藏在他們族人中間的遼兵。
生死搏殺間。
老者劉洪的族人死傷了十幾人,才滅掉了那潛藏在他們中間的六個遼兵。
一瞬間,老者劉洪的族人簇擁在了一起。
那些潛伏在其他百姓中間的遼兵被他們擋在了包圍圈外。
老者劉洪被人簇擁在中間,高聲喊道:“兒郎們,如今我們身陷死地,橫豎都是死。不能做懦夫,也不能做那吃人的野獸。
跟遼賊拼了,即使身死,到了地下去,也對得起祖宗。”
遼地漢民明顯有些意動。
楊七當即命人準備了一大捆的刀劍,扔下了城頭。
老者劉洪和他的族人,心存死志氣,他自然看得出。
楊七唯一能做的,給他們刀劍,讓他們在臨死前拉一兩個墊背的,也死的不冤枉。
城頭上的將士們早已泣不成聲。
老者楊洪挑選了一柄橫刀,揮舞了一下,咧嘴看著城頭上的將士們笑道:“娃娃們,別哭。咱漢家男兒留些不流淚。好好的守著著關城,他日踏破上京城的時候,記得拿遼帝的帽子來盛酒祭奠邢兒。
那個時候,邢兒就算躺在地下,也會笑醒的。”
老者楊洪說完了這句話,抄起了橫刀,帶著他的族人,以及那些甘愿跟著他的遼地漢民,奮勇的沖向了遼軍。
他們加起來也只有幾千人。
更多的百姓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樣在旁觀。
幾千人,面對強橫的遼軍,根本是在以卵擊石。
以卵擊石,總是顯得殘酷和悲壯。
老者楊洪率領這幾千人,在面對遼軍近六萬的精兵沖鋒。
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以。
六萬的遼軍,僅僅出動了一部分,合力的絞殺了老者楊洪率領的幾千人。
整個人戰斗持續了一炷香時間,一炷香以后,留下了一地的尸體。
似乎老者楊洪率領的人激怒了遼軍。
遼軍大軍直接往前逼了一里地,距離復興關只剩下了四里的距離。
剩下的九萬多遼地漢民,被壓縮到了四里之內生存。
城外的九萬遼地漢民,亦如前一批的遼地漢民一樣。
十天以后,居然生存了近兩萬的人。
原因無他,尸體足夠多,夠他們吃。
復興關的將士們再次在無間地獄內走了一圈。
當楊七下達了射殺的命令以后,將士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執行命令。
看著城外的遼地漢民割麥子一樣的倒下,楊七心如刀割。
楊洪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頭,嘴皮子哆嗦道:“耶律休哥這是在讓人殺人誅心。讓你殺這些遼地漢民,誅殺自己的心。”
楊七赤紅著雙眼,低吼道:“他這是在挑釁我,他在釋放一頭魔神。他根本不知道這頭魔神放出來,會有多恐怖。”
楊洪驚恐的說道:“孩子,制怒,你這是要走火入魔的先兆。”
楊七猙獰道:“那也是他逼我的。”
楊七轉頭,沖著身旁的王行咆哮道:“叫彭湃來見我。”
王行能夠感受到楊七語氣內那吃人的冰冷,他打了一個哆嗦,快速的去找彭湃。
彭湃將養了二十天,身上的傷勢已經恢復的不錯了。
他到了城墻上以后,單膝跪倒在楊七的面前,道:“屬下彭湃,參見少爺。”
楊七冷聲道:“拿我的手書去折家,讓折家調集五萬折家軍過來。去完了折家,再去黨項,找野乞干泊,讓他調五萬兵馬給我,事成以后,我會幫他一起對付李繼遷。再派人去代州,調集兩萬大同軍來援。
再派人去汴京,告訴曹彬,讓曹家在西北的軍隊聚集到這里來。如果他不愿意,那么他們曹家以后發生了事兒,也就不用找我了。”
楊七越說目光越冷,他沉聲又道:“去南國,傳我詔令,即可領楊延定、楊延光、楊延昭、呼延赤金、董月娥,率領南國兵馬二十萬,北上登州。”
“嘭!”
楊七一拳砸穿了眼前的案幾,斬釘截鐵的低吼道:“老子要在這復興關,活吞了耶律休哥。”
彭湃抬起頭,一臉震驚的盯著楊七,喊道:“少爺?”
他魚懷疑聽錯了楊七的命令。
因為按照楊七原定的計劃,南國出兵二十萬北上登州,那是四年半以后的事兒。
一旦南國的軍隊出現在登州,那就代表著楊七的身份隨時會暴露。
那么必然會遭到大宋嚴厲的打擊。
到時候,南國肯定就深陷在戰火中。
南國雖然在楊七大力的改革下在快速發展,可是南國畢竟人口少,家底薄。
一下子和遼國開戰,又一下子激怒了大宋,很容易被滅掉。
楊洪已經徹底震驚的說不出話了。
楊七簡短的幾句話已經暴露了太多東西了。
楊七和折家結盟,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這個楊洪不吃驚。
楊洪吃驚的是,楊七似乎不僅和折家結盟了,同時也和黨項第二大部族的野乞部族結盟了。
讓楊洪震驚的是,新晉崛起的南國。
似乎已經深深的打上了楊家的烙印。
他清楚的聽到,楊七給南國下的不是命令,而是詔令。
誰才能給一個國家下詔令?
唯有一國之主。
同時,南國中楊七點到名字的將領,幾乎都是楊家的人。
這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怒火已經從天靈蓋噴出來的楊七,才不在乎楊洪有多震驚。
他見到彭湃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就喝罵道:“還不快去,難道我的命令你也不聽了?”
彭湃咬了咬牙,起身就要去執行楊七的命令。
楊洪在這個時候,終于清醒了過來。
楊洪攔在了彭湃身前,喝道:“你別動。”
制止了彭湃,楊洪沖著楊七吼道:“七郎,你不能沖動,跟不能跟耶律休哥魚死網破℃要那么做了,你就中了耶律休哥的奸計了。”
楊洪也是見多識廣的人。
雖然他震驚于楊七的話,但是他更知道復興關前局勢的復雜關系。
一旦楊七瘍跟遼國魚死網破,很有可能是楊家滅亡。
而遼國,也會傷筋動骨。
但是,相比而言,楊家付出的代價更大。
楊七被楊洪所阻,他惱怒的喊道:“難道就任由耶律休哥這么逼下去嗎?他要在復興關前逼死一百萬人。一百萬人,都是我漢家的百姓。
你難道讓我眼睜睜的看一百天的人吃人嗎?”
楊洪苦苦勸誡道:“再等等,再等等,殤傾子已經帶人去偷襲遼國重城了。只要殤傾子能成功,耶律休哥也沒辦法殺下去了。到時候他肯定退兵,咱們不能跟他魚死網破啊!”
楊七指著他的胸膛,高喊道:“可是我心幟怒火,實在是難消。再看下去,我會瘋的。”
楊洪一邊安撫楊七,一邊擺手讓彭湃退出去。
彭湃識趣的退出了城門樓子。
楊洪攔著楊七,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