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抬手制止了這些人上前套近乎,他說道:“先看呼延伯伯的傷勢……”
“對對對,快讓大夫給瞧瞧。”
家將們讓開了一條道,隨軍大夫上前開始為呼延贊診治。
望聞問切,一番診斷過后,隨軍大夫皺著眉頭站起身,對楊七拱手道:“呼延將軍身受重傷,高燒不退,很兇險。”
楊七皺眉道:“具體兇險在哪兒?”
“高燒!”
隨軍大夫鄭重道:“呼延將軍身上的傷勢好處理,可是高燒卻很致命。一旦拔出了箭矢以后,高燒不退,那很有可能就會一命嗚呼。”
“怎么會這樣?大夫,你可得救救我們家主。”
家將們一聽這話,急了,紛紛焦急的開口說話。
楊七低聲喝斥了一句,“都別吵了。”
家將們立馬閉嘴。
楊七面色凝重的看著隨軍大夫,問道:“這一次出來的時候沒帶退燒用的草藥?”
隨軍大夫苦著臉搖搖頭,“沒有……”
“沒有其他辦法了?”
隨軍大夫遲疑了一下,說道:“屬下有一套針灸的法子,可以試一試。但是這法子只能延緩高燒不退的癥狀,并不能根治。所以,想要解決呼延將軍高燒的問題,還得用藥。”
楊七沉吟道:“你看這樣可好,你先幫呼延伯伯取出箭頭,然后用針灸的法子穩住他的傷勢,我讓剩下的人去采集你所要用的草藥。一旦草藥到了,你就幫呼延伯伯配藥煎藥。如何?”
隨軍大夫點點頭,嘆氣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隨軍大夫列出了一個草藥清單,都是一些尋常的草藥,在山上就能采到。
楊七打法了呼延家家將們去采藥,自己留在山洞內陪著隨軍的大夫診治呼延贊。
呼延贊的傷勢并不算太重,只是有些失血過多,所以才導致了昏迷了過去。
“侯爺,屬下要幫呼延將軍取出箭頭,你過來幫忙脫掉他的衣服。”
隨軍大夫從藥箱里取出了一盞陶瓷制作的酒精燈,點燃了以后,在上面灼燒隔開傷口用的刀具。
楊七上前幫呼延贊寬衣解帶。
呼延贊很壯實,套著一層厚實的盔甲。
若不是楊七天生神力,還很難輕松的脫掉他的衣服。
望著光禿禿的呼延贊,楊七和隨軍大夫明顯有點愣。
“這是有多愛紋身……”
楊七嘴角抽搐了一下,嘀咕了一句。
楊七也知道宋人喜歡紋身,而紋身在宋朝并不受到歧視,也沒有人把它們和不良少年聯系在一起。
江湖豪客們喜歡紋龍蛇虎鶴豹,青樓里的清倌人們喜歡紋上一兩多芍藥、牡丹、豆蔻、石榴等鮮花,文人墨客們喜歡在自己身上紋一些經典詩詞、名人畫作等等。
總之,在宋朝紋身,那是一件很時尚的事情。
可是像呼延贊這種滿身紋著漢字,連一塊好皮都沒有的人,楊七還是第一次見。
而且,呼延贊身上從頭到尾,基本上紋的就是兩句話‘忠肝義膽,赤心殺賊’,‘出門忘家為國,臨陣忘死為主’。
事實證明,呼延贊作為一個降將能在大宋混的這么如魚得水,不是沒有道理的。
雖然他是一個粗人,可是粗中有細。
他知道皇帝要什么。
但是忠心這種東西,有沒辦法拿出來給人看。
他索性就把忠心擺在身上。
皇帝要是真懷疑他的忠誠問題,想一想他這一身的刺青,也會猶豫許多。
相比而言,老楊就遜色多了。
隨軍大夫手里拿著小刀,愕然的看著呼延贊滿身的刺青,“侯爺,這……不好下刀啊……”
楊七苦笑道:“你只管下刀,不論出了什么事兒,我都不會怪罪你。”
隨軍大夫為難的點了點頭。
他先用三根銀針封住了呼延贊的穴位。
然后開始幫呼延贊割開了傷口,取出了箭頭。
忙活了半天,取出了呼延贊身體里的三枚箭頭,又清洗縫合了傷口,上了一些上好的金瘡藥,重新幫呼延贊包扎好了傷口。
不得不說,隨軍大夫在外傷方面果然是專業的。
雖然只在大同書院醫學院內培訓了兩年,但是已經隱隱成為了一個處理外傷的高手。
在處理傷口的中途,呼延贊疼的醒過來了兩次,最終還是暈倒在地上。
主要是呼延贊身上的紋身很妨礙隨軍大夫縫合傷口。
他中間縫錯了一次,又拆了幾針,重新縫合。
處理了呼延贊身上的傷口,隨軍大夫取出了三根很長很粗的銀針,對楊七道:“虎侯,屬下要幫呼延將軍退燒了。”
楊七點了點頭。
隨軍大夫之所以告訴了楊七一聲,就是要讓楊七看著點,真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怪他。
楊七仔細的觀看著,看著隨軍大夫分別在呼延贊身上的合谷、曲池、大椎三穴位分別用針。
待到隨軍大夫在呼延贊身上施過針以后,楊七抬手摸了摸呼延贊的額頭,略帶驚愕的道:“真的沒有那么燙了,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
隨軍大夫羞澀的一笑,謙遜道:“這不算什么本事,屬下祖輩中有人是針灸大家,祖傳了一套針法。時間久了,失傳了不少。到了屬下手里,就剩下這三針了。”
“那么多好東西都失傳了?你家祖上的人真敗家。”
“額……”
“呵呵……開個玩笑,你先下去休息。一會兒那些家將采到了藥,還需要你配藥煎熬。”
呼延贊的高燒暫時穩定住了,楊七心頭也沒那么緊張了,順嘴跟隨軍大夫開了一個玩笑。
打法了隨軍大夫,楊七一個人守在呼延贊床邊。
這一守就持續到了晚上。
負責去采藥的家將們陸陸續續都回來了。
可是他們少了一味藥沒有采到。
家將們打著火把,連夜撲出去找藥。
入夜以后,呼延贊的高燒開始反復。
隨軍大夫所言不虛,他的針法只能暫時控制呼延贊的高燒,并不能根除。
藥材又沒有找齊,沒辦法給呼延贊用藥。
呼延贊一時間變的很兇險。
眼看著呼延贊臉燒的像是個猴屁股,隨軍大夫和楊七急的團團轉。
“不行!我試試其他的辦法,不能這么拖下去。”
楊七翻開了隨軍大夫的醫藥箱,找出了酒精燈,掀開了蓋子以后,用里面的酒精沁濕了干毛巾,然后快速的幫呼延贊擦拭了一下四肢和后背。
這是楊七小時候聽來的一個小偏方,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不過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除了用酒精幫呼延贊擦拭外,楊七還讓人去燒熱水,用熱水幫呼延贊泡腳。
又用濕毛巾敷在呼延贊額頭。
總之,楊七知道的那些小偏方,小妙招,不管有用還是沒有,一股腦的全給呼延贊用上了。
這一折騰,就是一個晚上。
次日。
天光剛亮的時候。
楊七累的癱倒在了地上。
事實證明,照顧人遠比跟一群強敵干一仗更累。
隨軍大夫順勢接過了楊七的工作,去照顧呼延贊。
他把手放在呼延贊額頭上一試,愣了。
“侯爺……燒開始退了……”
楊七猛然間爬起身,驚喜的道:“真的嗎?”
隨軍大夫讓開了位置,示意楊七親自試試。
楊七抬手上去親自試了一下,歡喜道:“真的開始退燒了。”
一晚上,總算沒有白忙活。
楊七一顆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呼延贊要是有個什么意外,對楊七而言,事情就大法了。
畢竟,他把人家的女兒給禍禍了,還騙著人家姑娘在南國一待就是好幾年,不能在呼延贊面前盡孝。
如果呼延贊死在了楊七面前,楊七都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呼延赤金。
那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傻丫頭,但是并不代表傻丫頭就沒脾氣。
“找到藥了!”
好事從來都不會單獨出現。
當楊七從呼延贊額頭上收回手的時候,就聽到了呼延府的家將們手里捧著草藥,興沖沖的進入到了山洞里。
楊七沖著隨軍大夫點點頭。
隨軍大夫接過了草藥,去給呼延贊配藥熬藥去了。
一碗濃濃的湯藥熬好以后,用掏空的小木管給呼延贊喂了進去。
呼延贊燒徹底退了。
呼延贊脫離了兇險,大家都很高興。
楊七這個時候才有時間陪著呼延家的家將們閑聊幾句。
一群人在山洞外點起了一堆篝火,上面烤著幾只山雞野兔,所有人圍成了一圈,一個個都看向了楊七。
不論是在大宋、西北、遼國,楊七都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
如今能跟這么一個傳奇性的人物坐而論道,對他們而言,是一件可以吹噓一輩子的事情。
楊七手里拿著一只野兔在烤,一邊烤,一邊問道:“我記得你們應該是去攻打銅臺關了,被耶律休哥算計以后,你們應該逃回瓦橋關的,怎么會出現在恒山?”
“哎,別提了。”
呼延家家將長嘆一聲,耷拉著腦袋道:“都怪那可惡的李沆,如果不是他瞎指揮,還奪了家主的兵權,我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楊七一愣,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沒想到,里面還有這么曲折的事情。
呼延贊居然被奪權了?
能有資格奪取呼延贊一方節度使兵權的,在大宋沒幾個人能做到。
至少,李沆沒這個資格。
如此說來,李沆八成是替趙光義頂缸了。
畢竟,楊七很清楚,這一次大宋對外作戰的一系列的計劃和動作,都是來自于趙光義這個幕后操手。
呼延家家將們地位不高,接觸不到那么隱蔽的信息。
所以他們下意識的把罪責都怪哉了李沆身上。
“然后呢?”
呼延家家將愣了愣道:“然后……我們家家主自從被奪了兵權以后,就被發配到了后軍壓陣,一起去攻打銅臺關。
那耶律休哥用兵真是厲害,他居然用銅臺關里的遼民偽裝成了兵卒守城,吊著我們。
每一次,總是裝出一副很弱的樣子,讓我們去攻打。
可是每一次打到最后,明明我們占盡了優勢,卻總是莫名其妙的失敗。
家主瞧出了不對勁,就去找李沆理論,可是李沆一直沒有打理家主,還一直慫恿著高將軍攻城。
在我們攻打銅臺關最后一天的傍晚,侯爺您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給家主。
家主拿到密信后大驚失色,去找李沆和高將軍理論。
可是依舊沒有理論出什么。
次日,我們攻城的時候,輕而易舉的就攻破了銅臺關。
誰知道,那耶律休哥早就埋伏在銅臺關內,出其不意的擊潰了捧日軍。
大軍被打的節節敗退。
家主見情況不妙,就主動請纓,率領著兄弟們斷后。
上千兄弟,殺到最后,就剩下了我們幾個人。
將軍帶著我們向北突圍而出。
一路沖到了靈丘。
靈丘的石將軍正在跟遼將蕭干打仗。
咱們這點人,根本插不進去。
幾次想去跟石將軍碰頭,都被當成了探子打了出來。
家主身上的傷勢發作,我們兄弟被迫,就只能帶著家主到了恒山里藏起來。
我們兄弟守著家主,何兄弟去帶人幫將軍找大夫和傷藥。
卻沒想到,居然撞上了姑爺。”
楊七聽完這一席話,不斷的吧嗒嘴。
蠢啊!
太蠢了!
拿到了自己提醒的密信,還敢去銅臺關撩撥耶律休哥,這不是蠢是什么?
難道在這么大的戰局面前,楊七還能特意送一封信去騙人不成?
真是蠢!活該挨揍!
也幸虧李繼隆和石守信兩個人拿到他的密信以后聽話,不然大宋這次吃虧吃大發了。
雄建軍被耶律休哥打殘了。
保信軍被耶律大石打殘了。
廣信軍全軍覆沒。
安肅軍差點兒全軍覆沒。
就連禁軍上四軍的精銳捧日軍也被打了一個半殘。
實在是……
楊七腦子里實在是想不出一個詞語去形容,這到底有多蠢。
索性石守信聽話,給蕭干來了一次狠的。
李繼隆也聽話,快速的趕赴到了安肅城,滅了耶律大石的大軍。
不然這一次的大戰,大宋是里子面子都輸沒了。
前車之鑒,后車之師。
見識過在這古代遙控指揮有多坑以后,楊七發誓,他絕不會讓他軍中的將士們被這種手段坑死。
“呵……”
楊七嘲諷的輕笑了一聲,問道:“接下來你們有什么打算?”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不知道如何回答。
半晌,呼延家家將道:“我們等將軍傷好了以后,聽將軍吩咐。”
楊七曬笑道:“呼延伯伯的傷勢,已無大礙,只是需要靜養。眼下戰亂未平,不如你們帶著呼延伯伯,隨我一起去大同府城。
到了大同府城,你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等到呼延伯伯痊愈以后,你們再回去復命。”
“這……合適嗎?”
這次開口的不是呼延家家將,而是那個獨眼校尉,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