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在萬眾矚目下進了楊府的大門,進的很沒道理,甚至還有些蠻橫。
因為在楊府門口,從頭到尾都沒人迎接他。
沒人迎接他,就是告訴他,楊府不歡迎他這個惡客。
趙普卻推開了擋在他面前的楊府門房,仗著自己年齡大,無人敢招惹,很賴皮的進了楊府。
趙普蠻橫的闖進了楊府正堂以后,就看到了手持著大金刀,威風凜凜坐在那兒,不怒自威的老楊。
趙普頓時魚臉黑,老臉上的雞皮不停的抽搐,他左右看了一眼,發現他身后跟隨的金甲侍衛們手里捧著銅錘、金瓜、天子劍、王命令旗等一應物品,似乎都不適合拿出去拼命,更不可能拿出來威脅楊家。
別釁了趙普,趙普雖然是個文官大佬,但是手上的武藝也不弱,耍的一手好劍術,關鍵時候就能跟人拼命。
瞧著老楊這要砍人的架勢,趙普就想找個東西自保,他還不想死。
還沒等趙普找到趁手的兵器,老楊就瞧見了他。
然后在趙普驚愕的眼神中,老楊丟下了手里的大金刀,匆匆迎了上來。
“楊業見過趙相公。”
迎到了趙普身前,老楊作揖施禮。
從老楊入宋,一直到現在,趙普的身份和官爵都比老楊高。
老楊在趙普面前,一直處在低一頭的位置上。
趙普微微愣了愣,見老楊不是要跟自己拼命,頓時放心了不少,頗具大佬姿態的擺了擺手,“楊將軍不必多禮∠夫此次前來西北,是有一樁天大的喜訊要告知楊家。”
頓了頓,趙普長吁短嘆的道:“卻沒料到,以老夫的身份,入西北,居然無人迎接,老夫只能自己厚著臉皮闖了進來。楊將軍啊若是老夫自己一個人到西北,那么迎不迎接,都是一些虛禮。以老夫和楊家的關系,絕不會計較此時。
可是此次老夫代表的是朝廷,代表的是陛下。無人迎接,這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要是傳出去了,朝廷的顏面何存?”
老楊臉色驚變,趕忙道:“趙相公勿怪。定是我家七郎忘了日子,才失禮于趙相公的。他也沒派人告訴楊業,不然楊業必定親自前往府城門口迎接。”
趙普擺了擺手,道:“罷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快叫楊延嗣出來接旨吧!”
老楊有心打探一下圣旨的內容,一邊催促著人去找楊七,一邊迎了趙普入了正堂。
坐定以后。
老楊命丫鬟奉上了香茶,待到趙普喝了兩盞茶,他才開口問道:“趙相公,不知朝廷這次傳給我家七郎的是何旨意?”
趙普品著香茶,吧唧了一下嘴,賣了個關子,“楊將軍何必這么著急呢?等到楊延嗣到了,宣讀了旨意,大家自然都知道了旨意是何內容。”
老楊干巴巴笑道:“楊業也是想一睹為快,看看有什么我家七郎做的不對的地方,好及時更改。”
趙普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一下子覺得嘴里的茶失去了味道。
楊七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
站在朝廷的角度上講,從楊七入西北以來,所作所為,樁樁件件,都不對。
楊七真要能改,還用得著你楊業說?
趙普瞥了老楊一眼,咧嘴笑道:“楊將軍多慮了,此番前來西北宣旨,并無不妥。對楊家而言,反而是一件大好事。”
“大好事?”
老楊心頭一突,這個時候也藏不裝了,當即問道:“莫不是要給七郎封王?”
趙普給了老楊一個‘你知道還問我’的眼神。
老楊從趙普的眼神置到了肯定的答案,驚嚼:“萬萬不可”
趙普一愣,臉有些黑,他感嘆道:“楊將軍,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老楊正色道:“楊業并無此意,楊業只是覺得,以楊家如今的功績,并沒有資格封王啊!”
旋即,老楊咬牙切齒道:“那個逆子脅迫君王給他封王,簡直是大逆不道之舉。楊業絕不會讓那個逆子胡作非為的。”
趙普聞言,明顯有些愣。
這下他算是明白了剛才他入楊府的時候,老楊為何會手持著大金刀,坐鎮在正堂內。
這是要跟楊七算賬的架勢,完全和他無關。
至于楊七會被封王這件事,老楊是如何提前得知的,趙普心知肚明。
因為西北四府里面,有關于楊七會被封王的謠言,就是趙普命人傳的。
目的就是為了逼楊七順應民意,接下這個王爵。
趙普沒想到的是,他一番背地里的謀劃,到了老楊眼里完全變了一個味道。
明明是朝廷主動給楊七封王的,怎么到了老楊眼里,就變成了是楊七脅迫朝廷了。
這明顯是個誤會啊!
要是因為老楊在中間瞎搞,攪亂了趙普的計劃,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一瞬間,趙普的臉上就掛滿了驚色,他盯著老楊驚訝道:“楊將軍,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老楊一愣,義憤填膺道:“能有什么誤會,若不是那個逆子脅迫朝廷,陛下能給他封王?他也不看看他自己有幾斤幾兩。”
趙普愕然道:“楊將軍,看來你是真誤會了。陛下是何等高傲的人,豈會受人脅迫,向人低頭?陛下之所以給楊延嗣封王,那是念及楊延嗣平定西北有功,又剿滅了黨項叛逆,為我大宋開疆拓土。
這可都是大功勞。開疆拓土者,封王一點兒也不為過。”
“啊?”
這下子,老楊愣了。
朝廷給楊七封王,居然不是受楊七脅迫。
這沒永理啊!
論開疆拓土,曹彬和石守信的功勞,遠在楊七之上。
就楊七那點兒功績,根本沒辦法和這兩個人相比。
偏偏楊七就后來者居上,封王了。
這要是沒有貓膩,那就奇怪了。
趙普似乎看出了老楊心幟想法,他失聲笑道:“楊將軍是不是覺得,以你家七郎的功績,還不足以封王?”
老楊毫不隱瞞的點點頭。
趙普老神在在的道:“那若是加上幫助朝廷平定燕云十六州的功勞呢?”
“平定燕云?”
老楊先是一愣,然后驚喜道:“陛下要北伐燕云?”
趙普點點頭,感慨道:“從去歲就開始準備了”
老楊鄭重道:“這可是好事,有用得著我楊業的地方,趙相公盡管吩咐。”
趙普笑道:“也不需要楊將軍做什么大事,楊將軍只需要讓七郎接下這封王的詔書,剩下的老夫會自己和七郎談。”
老楊正色道:“討伐燕云十六州,我楊家義不容辭,朝廷沒必要用一個王爵拉攏七郎。”
老楊拍著胸脯保證道:“只要有老夫在,西北四府的兵馬,朝廷盡管調動。”
“呵”
趙普咧嘴一笑,說道:“楊將軍,這西北四府,雖然說是楊家的家業,可是自上而下,所幽事情都是由七郎在掌控。
你固然可以用當爹的身份去壓迫他,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心里會不會有怨氣。
他心里若是有了怨氣,到時候一旦北伐大戰展開,他出工不出力,很容易破壞北伐大計。”
老楊當即瞪眼,喝道:“他敢!”
趙普失聲笑道:“楊將軍,老夫知道你心系大宋。可是西北四府是西北四府,大宋是大宋。一個是趙家的家業,一個是楊家的家業,根本不可能混為一談。
老夫雖然是大宋的宰相,但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如今的你,就像是盛唐時期的李淵,而七郎就像是盛唐時期的李世民。
李淵這個太上皇固然尊貴,可是真正掌控著天下大權的是李世民。”
老楊聞言,愣了許久。
趙普的話說的很簡單,老楊也能聽懂。
一見在西北人駒知的事情,老楊卻一直看不透,直到今日被一個外人點破。
誠如趙普所言,這西北四府,真正拿事的是楊七,而非他楊業。
他可以以父親的身份壓迫楊七,但是卻不能以父親的身份代替楊七去發號施令。
西北四府雖然已經姓楊,但是那是楊七的楊,而非他楊業的楊。
愣著愣著,老楊有些失神。
半晌,回過神的他,長嘆了一口氣。
老楊沖著趙普拱手道:“多謝趙相公點醒楊業。”
趙普笑瞇媚點了點頭,問道:“怎么這么久了,還不見七郎出來?”
老楊又是一愣,轉頭問伺候的丫鬟,“不是派人去傳喚七郎了嗎?怎么不見消息?”
丫鬟躬身道:“人已經回來了,就在門外候著。奴婢這就去傳他進來。”
一嗅兒過去后。
楊府的仆人帶著彭湃出現在了老楊等人面前。
彭湃沖著老楊等人施禮過后,就站在哪兒等老楊問話。
老楊瞪著彭湃,毫不客氣的問道:“楊延嗣呢?”
彭湃賠著笑臉道:“回老爺的話,少爺今早的時候,帶著兩位少夫人,還有秀和小少爺,出城去了”
“出城?!”
趙普差點沒把剛喝進嘴里的茶給噴出來。
老楊瞪著眼睛想吃人。
“派人去把那個逆子給老夫叫回來。”
老楊厲聲道。
彭湃為難的道:“老爺,少爺說是要去巡視西北四府,順便帶著小少爺和夫人們領略一下西北的風光,現在只怕已經到了幾十里外了,很難叫回來。”
“嘭!”
老楊拍桌而起,怒喝道:“國家大事迫在眉睫,他還有閑情雅致陪著自己的妻兒游玩。簡直是豈有此理。楊延平,楊延德,你們兩個去,把那個逆子給老夫抓回來。”
楊大和楊五對視了一眼,苦笑了一聲,起身拱手道:“是!爹!”
在老楊的督促下,楊大和楊五起身出了正堂。
一路到了府外,跨上了馬就準備去追楊七。
彭湃從府里追了出來,笑呵呵的對二人道:“您二位就別去追了。少爺今早去大同書院找大儒種放去論道了,根本沒出大同府城。屬下剛才在正堂里之所以那么說,全是少爺吩咐的。少爺說他不想見趙普。”
楊五皺起眉頭,問道:“這又是為何?”
楊大笑道:“還能為何?趙普大張旗鼓的過來給七弟封王,其目的并不單純≡光義想憑一個王爵,就讓我西北四府的兵馬給他出死力,七弟覺得劃不來。”
楊五若有所思的道:“那爹的吩咐怎么辦?”
楊大聳了聳肩膀,笑道:“能怎么辦?找個酒館喝酒去。至于爹會不會怪罪,有七弟扛著,怪不到你我頭上。”
楊五苦笑了一聲,點點頭。
兄弟二人跨上們,在大同府城內轉了半圈,然后在長樂坊門口停下。
二人攜手進了長樂坊,叫了三個菜,兩壺酒,坐下開始吃了起來。
正在楊府內陪著趙普說話的老楊完全不知道,他派出去抓楊七的兩個人,此刻正在長樂坊內磨洋工。
老楊和趙普正在討論北伐的戰事,看得出老楊對這一辰事很上心。
他著趙普問東問西,似乎要把這一次北伐遼國的戰事的準備了解一個透徹。
若不是趙普了解老楊的性格,還真以為老楊是遼國派來的奸細。
兩個人湊在一起聊了許久,從出兵的數目,聊到了糧草的供應,征發的民夫,分幾路進軍,采炔么戰術等等。
不知不覺間,時間就這么悄無聲息的過去。
等到趙普因為喝多了茶水,想要去銹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
銹過后,他臉色漆黑的看著老楊道:“楊將軍,天快黑了!”
趙普話里的意思,老楊自然聽的出來。
趙普這是在質疑他,是不是父子聯合在一起,在欺騙他。
老楊的臉也很黑。
一兩個逆子已經讓他很頭疼了,現在一個個的居然都不聽他話。
老楊惱了。
他站起身,沖著趙普拱了拱手,黑著臉道:“趙相公勿怪,老夫親自出馬去抓那個逆子。一定把那個逆子帶到你面前來。”
趙普淡然的拱手回禮,“那就有勞楊將軍了。”
趙普的態度讓老楊更惱火。
老楊讓人伺候好趙普,他出了正堂以后直接去找彭湃。
在院子外面的一樹桃花下面找到了彭湃。
這貨正品著酒,啃著肉,半躺在桃花樹下,好不痛快。
老楊瞧見以后,二話不說,上去就拿腳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