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贊極力的為楊七辯解,“當年虎侯聽聞俺們四兄弟的名頭,親自上芭蕉山招攬俺們。他覺得俺們都是有用之人,應該跟著他一起到燕云十六州,解救在燕云十六州受苦的遼地漢民。”
剛過來準備喊焦贊回去歇一歇的孟良,聽到了焦贊這話,差點沒一頭栽在地上。
楊七什么時候聽聞他們的名頭,親自上山去招攬他們了?
當初可是焦贊這個憨貨搶了楊七代步的坐騎,結果他們睡了一覺,第二天一醒,就被人五花大綁了,然后緊接著就扔進了軍營里接受殘酷的訓練。
楊七是跟焦贊說過幾次話,但是絕沒說過什么有用之人之類的話。
焦贊可這能吹。
焦贊才不管孟良怎么想,他吹的正起勁呢。
只聽焦贊義正言辭的喊道:“虎侯是殺人,可是虎侯殺的是遼人、黨項人、西域的那些光頭和尚。但是虎侯從不擅殺漢人。”
“你們有誰去西北四府看過,看看那里的漢人們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你們沒去親眼看過西北四府,就不要聽信謠言,污蔑虎侯。”
“俺老焦跟了虎侯兩年有余,也看了兩年有余。”
“虎侯初到西北四府的時候,那里的百姓過的真苦,吃了上頓沒下頓,賣兒賣女的比比皆是……”
“是虎侯拿出了楊家多年積累的家財,購買了大批的糧食,讓那些百姓們吃飽的……”
“后來虎侯路過勝州,發現勝州的那些遼地漢民們,過的更苦,比牛馬還不如……”
“虎侯當場就淚流兩行,說同是漢家男兒,他不能看著遼地漢民們受苦……”
“為了解救他們,虎侯領著麾下的兵馬,在勝州鏖戰了半年,終于解救了勝州受苦的百姓。但是虎侯自己,血都快流干了。差點就身死在勝州……”
焦贊就這樣絮絮叨叨的跟城頭上的遼軍講解虎侯的豐功偉績。
雖然故事的出入和真實的情況差距很大,但是大體上基本上接近事實。
焦贊講的越來越起勁。
他卻不知道,在那城頭上,遼軍的將士們早就席地而坐,淚流滿面。
他們曾經都是漢人,許多人還是曾經是后晉時期,朔城守軍的子嗣。
焦贊的話語,勾起了他們潛藏在內心的回憶。
曾幾何時,和祖輩陰陽相隔之際。
祖輩們淚流滿面的拉著他們的手,叮囑他們。
‘兒啊!孫啊!漢軍降臨日,就是我們歸家之時,記得到時候把我這把老骨頭挖出來,葬在代州老家村口的老槐樹下……’
‘兒啊!老子熬不住了,等不到那一天了。老子好想抬頭挺胸的走在大街上,告訴所有人,老子是漢人……’
‘六十五年了,你們怎么還不來?我等了六十五年了。你們是不是把我忘了。我也是漢兒……’
‘要死了,嘿嘿嘿……死了就能回家了……’
‘兒啊!孫啊!你們要記住,你們是漢家男兒,不要忘了祖宗。如果有一天你們忘了祖宗,出去別告訴別人,你是我們老張家的種……’
‘七十年了……’
‘何日才能歸家……’
從最開始的期盼,到漫長的等待,再到無盡的煎熬。
他們等了很久很久。
他們一代一代,薪火相傳,他們告誡自己的子孫,不要忘記自己是漢家男兒。
若不是楊七這個異類的出現,他們還得等下去。
等到煎熬盡頭,等到失望,等到絕望,等到無奈,等到認命……
“秋風蕭蕭瞅殺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令我白頭……”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隨后所有人跟著哽咽的唱了起來。
這是一首充滿了悲傷情緒的歌曲。
當歌聲響徹整個朔城城頭的時候。
正在拉家常的焦贊有些傻了。
孟良不知道何事到了焦贊的身邊,跟著城頭上的歌曲輕聲的吟唱著。
見焦贊看著他,孟良長嘆了一口氣,“這是一首漢代的樂府民歌,名叫《古歌》……”
焦贊不喜歡讀書,被楊七、楊五用棍棒逼的認識了不少字。
但是像漢代樂府民歌這種東西,焦贊根本不可能去看它。
焦贊抓耳撓腮的問孟良,“啥意思?”
孟良瞥了焦贊一眼,幽幽道:“他們想家了……”
焦贊眨巴著大眼睛,懵懵的問道:“想啥家?他們的家不都在城里嗎?還用想?”
孟良瞥了焦贊一眼,搖頭苦笑。
還真是憨人有憨福。
這城破了。
不費一兵一卒的被焦贊的嘴給吹破了。
從漢歌響起的那一刻,這城就破了。
孟良不介意在這個時候,錦上添花幫焦贊一把。
孟良扯著嗓子對著城頭上高喊,
焦贊不懂其中的道道,但是他知道孟良做事,從來都比他更謹慎,更正確。
見孟良往城頭上喊,他也跟著喊,
城頭上的漢兒們哭的更兇。
一位身穿著盔甲,膀大腰圓的漢子從城門樓子里鉆了出來。
瞧見他的軍卒們都嚇了一跳。
一個個趕忙閉上了嘴,使勁的把臉上的眼淚擦干凈,然后有些畏懼的看著膀大腰圓的漢子。
“何將軍……”
有人怯怯的呼喊了一聲,有人則閉上眼睛等著懲罰的降臨。
何將軍的目光在將士們身上掃了一圈,聲音深沉的質問道:“都想家了?”
將士們嚇的低下頭,一言不發。
何將軍虎目瞪的圓溜溜地,怒喝道:“敢做不敢認嗎?”
有人當即心一橫,大聲喊道:“就是想家了!我祖父想回去,可是臨死也沒回去。我爹也想回去,可是到死都沒去過大宋。我也想回去,我就是想回去看看,家里有什么好的,為什么他們致死都不忘,非要回去。”
“哈哈哈……”
何將軍突然仰頭放聲大笑,笑聲響徹了整個城頭。
他笑了很久很久,直到聲音笑的都變了。
當他低下頭的時候,將士們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