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一年前將作監得到的東西,趙光義明顯有些猶豫。
些許不知道內情的人,明顯很懵。
能跟將作監掛上鉤,能跟戰爭掛上鉤的,自然就是軍械。
往日得到了厲害的軍械,知情的文臣們恨不得宣告的人盡皆知。
可是這一次卻有點不一樣,居然藏了一年也沒有聽到風聲。
能被趙光義和張齊賢藏了這么久,不愿意宣之于眾的東西,一定不一般。
聽張齊賢的口氣,似乎那東西一出,就能左右戰局一樣。
究竟是什么東西?
武將們臉上除了疑惑,就是喜悅。
文臣們一個個眼睛賊亮,恨不得能趕緊揭開這個秘密。
如果真有那么厲害的話,他們也能作詩作賦,狠狠的吹噓一番。
趙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
作為宰相,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毫不知情,這讓他心里有些惱火,但是臉上卻沒有一點兒不滿的神色。
曹彬臉上的表情最精彩,先是疑惑,轉瞬變成了皺眉思索,隨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眉頭緊鎖的更厲害。
張齊賢見趙光義猶豫不決,于是踏前一步,面色凝重的道:“陛下,事到如今,不能再猶豫了,沒有那個東西,單憑將士們的性命去拼,只會讓更多的將士們葬生在幽州城。”
趙光義抬起頭,愣了許久,隨后長嘆了一口氣,“朕原本是想留著那東西,到了最后跟耶律休哥決戰的時候用的。到時候一定會給耶律休哥一個大大的驚嚇,一舉從耶律休哥手里搶過燕云十六州的。
罷了,早用雖然會被耶律休哥防備,但是卻能保更多的將士存活下來。朕準了……”
張齊賢喜形于色,“多謝陛下體恤將士們。”
決定了用秘密武器,趙光義也就不再遲疑。
大軍再次集結在一起。
一如既往的開始攻城。
戰事就像是前幾日那樣,一點兒變化也沒有。
城頭下的尸體快堆成小山了。
趙光義對著張齊賢點點頭,不甘的道:“是時候了……”
緊接著,眾人就看到了在張齊賢的帶領下,一隊又一隊穿著明顯和其他將士不同的軍卒們,押解著一輛又一輛的牛車,到了陣前。
看著牛車上排列的整整齊齊的陶罐以后,眾人終于知道了趙光義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了。
火藥!
火藥在大宋雖然稀奇,但是還沒到被細細珍藏的地步。
能被珍藏的這么嚴實的火藥,那么就只有一種。
楊七用的那種火藥。
楊七用的那種火藥有多大威力,眾人們都耳聞過。
如今出現在戰場上,用來對付遼人。
確實是一種制勝的利器。
眾人目光盯著火藥在軍卒們押運下,在將士們掩護下,悄悄的接近幽州城。
運送火藥的牛車,在將士們掩護下,很快的到達了幽州城門下。
一罐子又一罐子的火藥被悄無聲息的堆放在了幽州城門下。
小心翼翼的運送,小心翼翼的安放,小心翼翼的點火。
然后,在城頭上遼軍們驚愕的眼神中,盤踞在城門口的禁軍將士,瞬間撤離了戰場。
“轟隆!”
一聲震天巨響。
幽州城跟著抖了三抖。
幽州城的城門被炸成了碎片。
火焰彌漫,濃煙滾滾。
“城破了?”
帶著這個疑問,禁軍將士們沖到了城門口。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那破碎的木門口面,巨石壘城的石墻把城門洞子封的死死的,并且還用糯米澆灌著銅汁,砌的死死的。
火藥炸開的木門,在石墻上劃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劃痕,但是石墻依然堅挺的聳立在哪兒。
城沒破。
除了少了一道木門以外,沒有絲毫的變化。
宋軍營地。
早在城門口發出震天炸響的時候,楊七就從帳篷內跑了出來。
只穿著一身褻衣的楊七,遙望著濃煙滾滾的城門洞子,有些發呆。
彭湃在聽到了炸響以后,趕忙跑到帳篷里去找楊七,在帳篷里沒找到楊七,就在外面找。
最后在距離幽州城最近的一塊高地上,找到了正望著幽州城發呆的楊七。
見到楊七,彭湃就急不可耐的說道:“少爺,咱們的火藥秘方可能外泄了……”
楊七收回了看向幽州城的目光,掃了彭湃一眼,淡淡道:“我知道……”
楊七的目光很冰冷,看的彭湃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彭湃下意識的低下頭。
目前楊七麾下的火藥工坊有兩處,一處在南國的蟒山基地,一處在西北四府的豐城。
蟒山基地用的都是奴隸,只有最忠誠的稻草人和死人才能從那里出來。
所以,很明顯,火藥不是從那里傳出去的。
那么就只剩下豐城了。
豐城的火藥工坊是在原兵器工坊的基礎上建立出來的。
里面的人用的大多都是普通的人。
很有可能會被敵人的探子混入。
彭湃之所以在面對楊七冰冷的目光的時候會低下頭,那是因為豐城火藥工坊的安全工作就是由他負責的。
“少爺,屬下有罪。”
沉默了半響,彭湃躬身向楊七請罪。
楊七冷冷的道:“現在請罪有什么用?這種利器,掌握在我們自己手里,我們就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是掌握在敵人手里,最終受苦的就只有我們。
現在派人立刻回去清查火藥工坊,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我希望我們的秘密沒有暴露太多,特別是剛從大理過來的秘密工坊沒有暴露。
如果從大理過來的秘密工坊里面的東西暴露了,你彭湃唯有以死謝罪。”
“唰!”
彭湃單膝跪地,鄭重道:“屬下無能,讓此等重大的秘密外泄。此事過后,屬下愿任憑少爺懲處。不過少爺你可以放心,顆粒火藥和秘密工坊的東西絕不可能外泄。
不瞞少爺,顆粒火藥工坊里的伙計,全都是屬下買回來的奴隸。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出顆粒火藥工坊。
秘密工坊的人暫時安置在豐城附近的一座山里。守著他們的是一群昆侖奴,以及稻草人中的啞奴,除非虎侯和屬下的手令,沒人能從那里面出來。”
聽到彭湃的解釋,楊七的臉色明顯的緩和了幾分,他看著彭湃道:“我希望你說的是對的。不過,豐城明顯被人盯上了,不可多待。
派人去立馬轉移顆粒火藥和秘密工坊。轉移到雁山內,以雁門關為基,重新構建工坊。
同時命令稻草人嚴密防守,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擅自出入,格殺勿論。”
頓了頓,楊七盯著彭湃,低聲道:“包括你……”
彭湃渾身一顫,屈辱的低下頭,“屬下明白。”
楊七之所以這么做,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對他做錯事情的懲罰。
做錯了事情,就得受罰,這是不可避免的。
若是這一次楊七不懲罰彭湃,那么彭湃難保不會生出僥幸心里。
倘若下一次,就更機密的事情泄密了呢?
彭湃出了這么大的紕漏,楊七只是小懲而已,若是換作趙光義,估計現在彭湃連尸骨都沒了。
訓斥教訓了一番彭湃,彭湃乖乖的下去執行楊七的命令了。
臉色陰沉的楊七再次看向幽州城的時候,愣了。
隨即,就是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事實證明,彭湃所言不虛,被傳出去的只有黑火藥。
顆粒火藥和秘密工坊的東西并沒有傳出去。
不然,幽州城的城門洞子即便是用石墻壘砌,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楊七覺得可笑的是,他覺得趙光義很天真。
天真到以為拿到黑火藥就能為所欲為,戰無不勝了。
趙光義拿到黑火藥許久,藏的這么深,大概是想著關鍵時候拿出來克敵制勝。
可是沒想到,滑鐵盧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
楊七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黑火藥如果真的可以為所欲為,戰無不勝的話,楊七又何必搞這么多盤算,弄那么多陰謀詭計呢?
直接用黑火藥開道,碾壓過去即可。
事實證明,即便是有黑火藥,也不能為所欲為。
楊七手里不僅有黑火藥,更有比黑火藥強勁百倍的顆粒火藥,還有秘密工坊研究的秘密武器。
即便如此,楊七都不敢挺直了腰板告訴所有人,自己天下無敵。
趙光義居然天真的以為,用黑火藥,真的可以戰無不勝,并且把黑火藥用來當壓軸之寶。
楊七真要笑死了。
黑火藥的威力,真的很有限。
大概是楊七在復興關外,用黑火藥葬送了耶律休哥數萬大軍,才讓人錯以為黑火藥強的可怕。
事實上呢?
事實上楊七當初在復興關外,能弄死耶律休哥數萬大軍,那是建立在黑火藥的基數上的。
楊七當初在復興關外埋下的火藥,足足是趙光義用來炸幽州城的千倍。
楊七快笑的喘不過氣的時候,韓德讓差點兒笑死。
要不是他身邊的兩個親衛攙扶,他估計能笑的跌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韓德讓一邊笑著,一邊看著城下懵逼的大宋禁軍嘲諷道:“你們也太天真了,真以為老夫對火藥沒有防備?當老夫得知楊延嗣要跟你們一起入侵我大遼的時候。老夫就知道在這戰場上,一定會碰到火藥的。
所以,老夫在入主幽州城以后,就命人堅壁清野,囤積了足夠幽州城所有人吃一年的糧食。然后封死了四門。
想用火藥炸開老夫的幽州城們,你們做夢。”
“哈哈哈……”
數里外。
正在督戰的趙光義臉色陰沉的可怕。
被他給予厚望的火藥,并沒有發揮出他所期待的威力,這讓趙光義感覺到臉上無光,并且非常的惱火。
朕辛辛苦苦藏了一年的必殺器,原來就是這般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镴槍頭?
或者說這東西認人?
在楊七手里就威力大的嚇人,到了別人手里就軟弱無力?
曾經化了一個月時間仔細研究過火藥的趙光義不相信這東西認人。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
他拿到的火藥很有可能是假的。
該死!
朕花費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好不容易從豐城弄出來的火藥秘方居然是假的?
該死!
一定是楊延嗣那個小畜生算計了朕。
趙光義再次把鍋扣在了楊七頭上,并且暗自記下了自己和楊七的有一筆血債。
城頭上韓德讓的嘲諷,幾經通傳,已經傳到了趙光義的耳中。
面對韓德讓的嘲諷,趙光義心里怒火更勝。
如今他暫時不能動楊七,那就只能把怒火宣泄到韓德讓頭上。
“給朕狠狠的打!”
“第一個登上城頭的,賞萬金,封伯爵,食二百戶……”
“提韓德讓人頭來見者,賞十萬斤,封侯爵,食千戶……”
凡是身上沒有爵位的,或者爵位不如這兩個的將士,一個個眼前都閃起了一道亮光。
毫無疑問,這才是戰爭真正的魅力。
它能讓一個平頭老百姓,一躍成為萬眾矚目的頂級貴族。
它能讓一個窮困潦倒的漢子,一躍成為所有人眼里的香餑餑。
‘馬上封侯’這四個字,代表的不僅僅是榮譽,還有無盡的財富和地位。
秦!漢!唐!
三朝時期,將士們臨戰,一個個奮勇殺敵,打的敵人節節敗退,打的四鄰俯首稱臣。
真正激勵將士們的是什么?
就是這戰爭獨有的魅力‘馬上封侯’。
秦王掃六合的時候,一個平頭老百姓,愣是靠著軍功,一步一步坐上了帝國最高大將軍的位置。
楚漢戰爭的時候,一個大頭兵,僅僅是撿到了項羽的一條腿,就能在劉邦面前混一個侯爵。
總之,歷史上諸如此類的事情,林林總總數不勝數。
這就是戰爭的魅力,也是寒門出身的人唯一脫貧致富機遇。
當然了,在‘士大夫’們沒有掌控天下,‘好男兒不當兵’、‘東華門唱名者放是好男兒’等一系列的話還沒有傳出之前。
‘馬上封侯’四個字就是至理。
得到了重賞許諾的將士們,再次看向幽州城的時候,目光就不一樣了。
他們看到的不再是死尸和悲哀,更多的是錢財、地位。
“攻城!”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