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猛搖頭。
匯集天下之財供養燕國,燕國只會越來越強。
經過了楊七解釋,寇準已經不擔心豪門大族離開燕國以后,燕國經濟滑落,但寇準仍有擔憂。
“陛下,此前您為了避免養虎為患,增添了遼國賦稅。如今又為何如此大方,放任豪門大族海外稱雄。須知,這些敢去海外稱雄的人也是野心勃勃之輩。一旦等到他們勢大,必然反撲。難道您就不擔心養他們為患嗎?”
提到這個,楊七瞬間變得有些唏噓,他幽幽的看著寇準,道:“世界之大,旁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那一份地圖雖然是朕泡制出來的,可是黃谷、王巖二人,已經通過了實際行動,證明了那一幅圖是真的。
中原大地,在世界之林,只是偏距一歐。
為了治理這一片中原大地,我們已經耗盡心力,地方再無限擴大的話,我們根本無暇顧及。
那么多寶地,讓那些蠻夷土著占著,還不如讓咱們自己人出去稱雄。
左右這肉是爛在了自己人鍋里,而不是爛在外人手里。
我們與其費心費力的去開疆拓土,不如放手給他們,然后再從他們手里獲得利益。
他們吃小頭,我們吃大頭,他們變強,我們會變得更強。
只要我們永遠保持在最強的狀態,誰有敢反撲我們?
朕從不害怕有人反過來攻打燕國。
朕之所以狠下心打壓遼國,并非是害怕遼國反撲。
以遼國今時今日的實力,朕就算敞開了燕國財力幫他們,百年之內,他們也別想超過我燕國。
朕狠的是他們不爭氣。
一個個只想著盯著中原大地這塊肥肉,卻沒想著出去覓食。
比一條家犬還不如。”
楊七一席話,讓寇準聽到了他的心胸,聽到了他的膽色。
寇準暗自佩服之余,苦笑道:“只要陛下您在位,必定會鎮壓四方,稱雄稱霸,無人可以撼動燕國的地位。臣就是怕后世子孫不爭氣。”
寇準頓了頓,遲疑了一下,咬咬牙說出了心里話,“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臣就冒犯在您面前說幾句心里話。
臣是擔心,這局布的太大了,后世子孫不爭氣。
丟掉了燕國這一片花花江山。
這歷朝歷代,無數先賢,皆喜歡求一個萬世太平。
可是到達了您我這一步,心里都清楚。
萬世太平只是一個笑話。”
“呼……”
楊七吐出了一口濁氣,心里突然想到了當初忽悠曹彬的時候,許下了千年曹家的諾言。
當時的楊七,只想著在西南那一片少數民族盤踞的地方,占據一塊地方。
只要他效仿明朝沐王府的做法,完全可以讓家族在西南那一片地方富貴千年。
只是計劃遠遠趕不上變化。
楊七在一步步的逼迫下,踏上了帝位。
曹家也在利益的誘惑下,開創出了一片龐大的基業。
正如他剛才跟寇準說的那樣,攤子鋪的太大了,就不好守。
燕國能不能存在千年,楊七不敢保證。
縱然他有后世的許多支撐,他也不能保證。
“我們君臣,努力做到我們能做的就是了。至于這江山能不能代代傳承下去,且看后世子孫自己的造化。我們只要讓漢家苗裔屹立在世界之巔。不論燕國存在與否,漢家苗裔永遠都是享福的那群人。”
寇準鄭重的在一旁點頭。
“我們需要一個專門管理海外事宜的衙門。”
楊七意外的看向寇準,笑道:“你反應倒是快。管理世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朕之所以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就是想要你幫朕出面。
如今朕信得過的可用之人,有你、蘇易簡、呂端、向敏中、呂蒙正、趙普幾人。
趙普已經垂垂老矣,呂蒙正、向敏中、呂端三人也生出了許多白發,蘇易簡早年酗酒過量,身體很羸弱。
就只剩下你我君臣二人,還能繼續熬下去了。”
寇準古怪的道:“打江山靠武力,治江山,拼誰活得長?”
楊七樂了,“對!拼誰活得長。當年秦始皇若是能活長一點,劉邦那有機會建立大漢。劉邦若是能活的長一點,冒頓那廝又哪來的機會去欺負呂雉。李世民如果能夠活長一點,武媚娘又有什么資格稱帝。趙匡若是能活長一點,朕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吃下宋國。
所以,本事再大,要是能再活的長一點,足以改變歷史。
而你我君臣,只要能活長一點,那就是改變歷史的人。”
寇準拍著胸脯道:“臣爭取活到一百歲。”
楊七一愣,笑瞇瞇道:“那朕得活到一百歲往上。”
寇準愕然。
楊七似笑非笑道:“朕得看著你這個當姑父的,避免你成為權臣,搶朕兒子的江山。”
寇準聞言,哭笑不得。
君臣二人又聊過了一些閑話,寇準離開了皇宮。
翌日。
楊七一紙詔書出宮,罷黜了寇準宰相的職位,遷為鴻臚司主官,鴻臚司由鴻臚寺改制,專管外事,獨立于兩閣外。
蘇易簡調任回京,遷任燕國宰相。
值此萬邦來朝的時候,接連調任兩位重臣,引起了舉國上下的紛紛議論。
然而。
兩位當事人,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發聲。
對于舉國上下的議論,楊七也懶得理會,釋道儒三家已經平息,再大的議論聲,也翻不起大浪。
更何況,今歲,他要抽出更多的時間接見外使。
特別是大晉、大蜀兩國的外使。
兩國皆派出了重量級人物到燕京城,由不得楊七不親自接見。
大晉外使是楊七的舅舅折御卿。
他剛到燕京城以后,就被佘賽花招入后宮,姐弟兩個要一訴苦短。
大蜀外使乃是曹瑋曹寶臣。
楊七特地在御書房里召見了他。
一別經年。
曹瑋已經從當初那個跟在楊七背后馬首是瞻的少年,蛻變成了一個獨霸一方的中年人。
兄弟相見,格外親切。
“七哥……”
“寶臣……”
御書房內,二人相擁在一起,曹瑋眼睛紅彤彤的,弄的楊七也有些眼熱。
剔除了所有俗禮,兄弟二人緊緊相擁了好久。
放開了懷抱以后,曹瑋瞧著楊七,哽咽道:“七哥,您老了……”
楊七拍打著他的肩膀,嗔怒道:“胡說八道,你七哥我依舊是那風靡萬千少女的翩翩少年,明明是你自己老了。”
曹瑋也不生氣,拽著楊七的手,沉聲道:“十年了,你我兄弟有十年沒有相見了。”
“十年了……”
楊七嘆息一句,“時間過的真快,我覺得,當初你我在汴京城縱馬狂奔,仿佛是在昨天。”
情到深處,曹瑋動容道:“七哥若是不嫌棄,瑋依然可以跟著您。”
“又胡說……”
楊七瞪起眼,“你現在可是大蜀的晉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后甚至要主宰大蜀。我要是把你拉來跟我混,岳父大人還不沖到燕國跟我拼命。”
曹瑋渾身一顫,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楊七一愣,目光在曹瑋臉上停留了幾秒,并沒有追問曹瑋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因為他大概猜到了。
怕是他那個便宜岳父,并沒有將皇位傳給曹瑋的打算。
大蜀國的皇位傳承,那可是人家的家事,楊七硬要掰扯的話,也能自稱一聲曹家人。
但是,他的身份地位,卻讓他沒辦法去參加曹家的家事。
兩個人很自覺的繞開了這個話題。
楊七請曹瑋坐下,讓陳琳準備了一桌酒菜以后,兄弟二人坐下邊吃邊聊。
從當年汴京城里的舊事,聊到了兄弟二人在南國的奮斗。
最后又聊到了曹家在占領了大理以后的作為。
曹瑋提著酒壺,猛灌了一口,說道:“當年我曹家拿下了大理,經您的提點,發現了不少金礦銅礦,可以說是一夜暴富。
然而,您卻屢屢從我爹手里刮走金銀。
每次我爹提到你,都恨得牙癢癢。”
楊七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癟癟嘴。
我搜刮你們曹家錢財,你高興個什么勁?
曹瑋仿佛沒看到楊七古怪的神情,他自顧自的道:“后來你立了燕國,再也沒有從大理刮走金銀,我爹臉色總算好看了不少。
我爹借著剩下的金銀,招兵買馬,幾乎可以說是抽空了大理國內所有男丁,組成了一支又一支強軍。
厲兵秣馬的等待機會。
終于在您反攻宋國的時候,我爹看到了機會。
他命我率領兵馬,兵出大理,直奔川蜀,拿下了整個川蜀。
占了川蜀以后,我爹將大理都城遷到了川蜀。
坐擁了川蜀以后,我爹的野心也開始起來了。
他得知你可以提供給我們火炮以后,立馬從您手里訂購了一批。
然后送到我手里,讓我率領著兵馬,揮兵向西,跟折家共分了西域三十六國,最終建立的大蜀。”
曹瑋口中說出來的話,楊七基本上都知道。
開始的時候,楊七還以為曹瑋在跟他講述過往,可是聽著聽著,他就聽出了不對勁。
他聽出了一些貼近唐初歷史的味道。
當年李淵稱帝,李建成坐鎮都城,李世民率領兵馬,東征西討,立下了赫赫戰功。
曹彬現在就像是李淵,曹家大郎就像是李建成,而曹瑋有點像是李世民。
這是要再演玄武門啊!
楊七吧嗒著嘴,試探的問道:“你不服?”
曹瑋一愣,苦著臉道:“我沒什么服不服的,當不當皇帝,我不在乎,我真不在乎。可是我大哥他在乎。他覺得我功高蓋主,頻頻打壓我手下的人。
三年時間,我手下的舊部,被他殘害的殘害,拉攏的拉攏。
我這心里不是滋味。
許多跟隨我的老兄弟,他們不愿意投靠他,就被他用各種借口殺死。
那些都是跟隨我征戰十年的老兄弟,他們為我擋過刀,擋過劍。
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我大哥殘害。
我這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作為一個馬上皇帝,楊七大概能夠體會曹瑋的痛苦。
眼睜睜的看著過命的兄弟一個個因自己而死,這種滋味比玩蛇纏身還讓人痛苦。
楊七長嘆了一口氣,“李世民當年大概也是如此,所以他才選擇了玄武門之變……”
曹瑋驚恐的抬起頭,“我沒想過殺死我大哥,也沒想過囚禁我爹。”
楊七瞥了他一眼,微微搖頭。
沒有殺死兄弟,囚禁父親的決心,那么曹瑋很有可能會在他大哥一步一步壓迫下,被逼死。
看著昔日的兄弟去死,楊七有些于心不忍,他遲疑了一下道:“我聽說,你們大蜀的兵馬,已經開始征戰孔雀王朝了?”
曹瑋一愣,沉悶的搖搖頭,“有一座巍峨的雪山擋著,繞過雪山需要走很長一段路,甚至要從故南國借道。我爹可惹不起你。
所以目前只有少量的兵馬到達孔雀王朝,并不能起到征戰的作用。”
楊七忍不住笑出了聲。
見曹瑋幽怨的看著自己,楊七收住了笑容,他干咳道:“你既然不想跟你大哥起干戈,那就去孔雀王朝吧。反正有那一座大山擋著,你只要能在孔雀王朝站穩腳跟,你大哥也奈何不得你。”
曹瑋瞥了楊七一眼,低聲道:“去孔雀王朝的水路兩條道,皆要經過您燕國的疆土,您能讓我過去?”
楊七哭笑不得道:“你我兄弟,我還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不成,借道而已。當年你在南國征戰的功勞,足以讓我給你開一條道。”
曹瑋激動的起身,恭敬道:“多謝七哥救命之恩。”
“行了行了。我先跟你說好規矩,既然你要借燕國的路去孔雀王朝,那你在孔雀王朝的繳獲,要分給我三成。”
曹瑋臉色一變。
“您搶劫啊?!”
楊七吧嗒著嘴,“人情是人情,規矩是規矩。孔雀王朝遍地黃金,平白無故的讓你揀去了,我收三成繳獲,不過分。
再說了,你占據了孔雀王朝以后,可是要統治那里的。
我問你要的只是浮財。
孔雀王朝既然遍地黃金,那地下的黃金肯定多不勝數。
以后你完全可以驅使著本地土著,幫你慢慢挖。
相比起來,我還吃虧呢。”
曹瑋遲疑了許久,咬牙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