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言天家無情,楊家兄弟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做到了有情,可始終沒辦法做到十全十美。
耶律嗣是遼國皇帝,這是他當初擋著燕國滿朝文武的面親口所說。
縱然楊家兄弟有心庇佑他,那也得看看舉國上下的百姓們愿不愿意。
若不是楊三在遼國皇宮里坐著,殤傾子縱然屠空了遼國皇宮里的所有人,到了燕國朝堂上辯駁,誰也沒辦法說他做錯了。
楊三安排他們一家三口去濟州島當貧民百姓,對他們而言,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遼國攝政王幾次張嘴,卻都沒有說出話。
他臉上布滿了凄苦,到最后化作了一聲濃濃的嘆息。
鐵鏡太后跌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兩行清淚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燕國收不收留耶律嗣,她不在乎。
耶律嗣本就是她的親生骨肉,她情愿讓孩子留在她身邊過苦日子,也不愿意讓孩子去燕京城里,改頭換面的過富貴日子。
她之所以哀傷,是因為遼國亡了。
曾經那個雄踞遼東,威壓四方的遼國,亡國了,亡在了她的手里。
她舍下面皮,親自去燕京城里向楊七祈求,卻依然沒能保住遼國。
大勢所趨之下,她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
耶律嗣像是個木頭人一樣站在那兒,苦著小臉,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嚎。
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看向了母親,轉而又看向了父親。
在沒得到回應以后,就可憐巴巴的看向了楊三。
楊三憐憫了看了他一眼,并沒有說話。
因為楊三知道,小家伙到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當初在燕國朝堂上,他只是順應了他母親的意愿說出了那句話。
他卻不知道,就是有那句話的存在,他從此再也沒有了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失去的更多。
“來人吶!”
楊三喊了一聲,兩個黑甲軍卒由門外而入。
他們身穿的黑甲明顯跟殤傾子麾下有所不同。
殤傾子瞥了一眼,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三王衛。
一群楊三從原南國帶回來的兵卒,數量不到五百人,每一個對楊三都忠心耿耿,且能征善戰。
他們是楊三最信得過的一群人。
燕國境內,能夠指揮動他們的,只有楊三、楊七兩人。
“送他們去港城,遣監察司的暗船,送他們去濟州島。”
鐵鏡太后三人,就這樣被驅離了遼國皇宮。
除了一些簡單的便裝以外,他們什么也沒有帶走。
楊三在上京城的城頭上目送他們離去以后,回到了遼國皇宮,坐在那象征著遼國帝位的龍椅上,手書了一封長信,派人快馬加鞭的送去燕京城給楊七。
信上面的內容只有一項,那就是奏請楊七治他私放遼國皇室的罪責。
楊七會不會治罪,楊三不知道,他只是想把這個消息傳到燕京城,讓后宮里已經年邁兩位老人放心。
做完了私事,楊三也開始處理公事。
在大軍沒有到達上京城之前,他必須開辟出足夠的地方,供給大軍駐扎之用。
他沒有命令殤傾子麾下兵馬的權利,所以他也不指望殤傾子會遵從他的命令,去乘勝追擊,收復遼國全境。
上京城被叛軍糟蹋的有些不像樣子。
遼國那些尸位素餐的貴族宅子,被他們搜刮一空,甚至連上京城里的平民百姓也沒有躲過一劫。
從叛軍的做法,楊三大概能猜到。
叛軍并沒有攻下遼國自立的打算,應該是因為懼怕燕國,所以他們準備搶一票,就帶著大批金銀去投靠高麗或者倭國。
他們沒料到的是,殤傾子攻伐上京城的腳步會那么快。
快到他們連反應的機會也沒有。
楊三沒有耗費多少精力,就找到了叛軍們藏金銀的地方。
滿滿當當十庫的金銀珠寶,快趕上了燕國國庫一半的藏金。
隨手抓起了一把金燦燦的金幣,楊三嘲諷道:“遼國皇室為了湊足歲貢,不惜忍痛從百姓們手里橫征暴斂。可本王瞧著,遼國的貴族似乎不缺錢。”
跟隨在楊三身邊的殤傾子遲疑了一下,嘆息道:“當年的南唐也是如此……”
“呵,一個個自私自利,只曉得守著金銀度日,卻不知道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遼國有這么一幫子貴族,亡國是必然的。”
感嘆過后,楊三招了招手,吩咐親衛道:“全部清點一下報一個總數給本王,除了殤傾子將軍以及他麾下將士們的獎賞外,其他的全部封存入庫。
咱們那位陛下可是給本王下令了,讓本王坐鎮上京城期間,修通上京城通往燕京城的大道。”
“那些投降的叛軍,還有這上京城里的遺民,全部編入戰時苦力營,讓他們都去修路吧。”
殤傾子沉吟了片刻,低聲道:“燕京城的大道還沒修完,王爺修建上京城通往燕京城的大道,不怕朝堂上的百官們阻攔嗎?”
楊三撇撇嘴,“本王先修建一條寬闊的土路出來,他們誰有意見?”
殤傾子哭笑不得,搖頭不語。
楊三用俘虜,修建一條通往燕京城的土路,別人還真說不出什么。
只是,殤傾子可以肯定,楊三修建的這一條土路,是在為修建水泥路做鋪墊。
不過,他并沒有想把自己猜測捅到朝堂上去的打算。
畢竟,水泥路真的有楊七所說的那么好的話,他和他麾下的將士會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楊三在上京城里坐鎮了一個月。
他命令戰時苦力營的苦力們,拆除了上京城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建筑。
除了遼國皇宮,以及一些遼國貴族們遺留的豪宅外,剩下的宅子全部被他下令拆除。
他重新規劃了上京城的用地,劃出了苦力們長期休息的營地,以及即將到達的大軍們駐扎的營地。
預計一個半月以后到達的大軍,提前一個月趕赴到了上京城。
閑了五年的他們,聽到了有仗打,一個個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爭先恐后的往上京城里跑。
燕國對于戰利品的發放一直很大方,所以燕國境內,除了那些豪門大戶以外,最有錢的就是軍人階級。
對燕國的軍人而言,打仗就意味著改變命運,發大財。
沒有人愿意錯過。
在楊三整編了苦力以后,上京城變得空蕩蕩的。
可是當數十萬大軍到達上京城以后,上京城再次被填滿。
楊三這位征北元帥,在數十萬大軍到達以后,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多讓遼國其他地方的叛軍們蹦跶了一個月,遼國其他地方的叛軍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楊三在大軍到達的第二日,就下達了征討遼國全境的命令。
沒有多少慷慨激揚的征戰誓詞。
他告誡手下將軍們的只有一句話。
“從上京城通往燕京城的這條路太長,需要很多苦力啊!”
幾乎不用楊三再多說,他手下的將軍們就明白了楊三的用意。
楊三下達了出征的命令以后,他們就像是虎狼一樣撲出了上京城。
群龍無首的遼國叛軍,在這一群虎狼面前,除了俯首,沒有其他選擇。
燕京城。
皇宮內。
楊七捏著楊三派人送來的請罪信,心里五味雜陳。
雖然楊三是他的兄長,但他仍有一種想罵人的沖動。
“你是豬嗎?你是豬嗎?做了就做了,說出來干嘛。你不說出來,大家就當沒發生過,你一說出來,這不是讓朕難做嘛。還非得寫一個請罪信,擺在朕的案頭。”
楊七在御書房里一邊踱步,一邊憤憤不平的喊著。
陳琳弓著腰,陪著笑臉跟隨在他身后道:“陛下,三王爺這么做,也是尊重您的地位。況且,這件事有三王爺出面抗下,遠比藏匿之后被群臣挖出來要好。”
“朕需要他尊重嗎?”
楊七瞪著眼。
陳琳苦笑一聲,他覺得這個時候的楊七有些蠻不講理。
“請罪,請罪,私放敵國皇族,可是殺頭的大罪,朕還能殺了他不成?”
楊七咬牙切齒的埋怨了一句,將手里的信扔給了陳琳,“拿去給太上皇和太后看,看完即刻焚毀。對外張貼告示,就說遼國叛亂,燕國作為宗主國,協助遼國叛亂,但是不幸的是,大軍攻下上京城以后,遼國皇室已經被叛軍屠殺殆盡,朕深感痛心。
楊延光作為領兵元帥,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罰俸三年。”
重拿輕放。
楊七嘴上罵得兇,可最終還是出手替楊三擦了一次屁股。
陳琳笑吟吟的道:“陛下只關心三王爺處置遼國皇室的事情,難道就不關心咱們燕軍征討遼國的戰事嗎?”
楊七不悅道:“一群土雞瓦狗,他們要是對付不了,朕養他們做什么。朕還不如養數十萬頭豬,趕著豬群過去殺敵。”
陳琳哭笑不得的張了張嘴,暗自搖了搖頭以后,退出了御書房,去后宮傳信。
楊七的話若是傳出皇宮,一定會被人說是狂妄。
但是陳琳從楊七身上看到的卻是強大的自信。
而事實證明。
楊七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的。
隨著一封封的捷報送到燕京城,遼國的疆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燕國吞沒。
打仗不如說是追仗。
遼國人已經被殤傾子打怕了,所以在燕軍出現以后,他們根本不敢抵抗,而是撒丫子就跑。
燕軍就在后面一邊追,一邊收取遼國的城池。
偶爾遇到一兩個強硬的,也基本上被火炮轟成了渣渣。
殤傾子麾下五萬人馬,配備了上千門火炮。
而整個北部數十萬兵馬,配備了足足上萬門火炮。
一方是武裝到了牙齒的鋼鐵叢林,一方是只有一個破刀片子和一匹老馬的血肉之軀。
雙方根本沒有什么可比性。
燕滅遼之戰,僅僅用了十日。
昔日強橫的大遼,在楊三驅車到達了鴨綠江以后就真正的成為了歷史。
燕國十日滅遼的消息傳到了大蜀、大晉以后。
兩國高層,皆是攥緊的拳頭,恨遼國無能,也懼燕國的強盛。
曾經的府州、如今的大晉都城。
折御勛須發皆白,身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坐在鑲嵌滿寶石的龍椅上。
連年征戰留下的暗傷,到了他老了以后,一起發作,讓他看起來比長姐佘賽花還蒼老了幾分。
在他膝下,跪滿了折家子弟。
折御勛渾濁的雙眼東望燕京城的方向,深沉的問道:“燕恒強,朕已經看不到大晉超越燕國的希望。你們以后,我大晉以后,還要繼續對燕國低頭嗎?”
折惟正低著頭,憨直的道:“父皇,我大晉能有今日,離不開燕國的支持。況且我大晉跟燕國乃是姻親,燕國強,我大晉自然強……”
折惟正話還沒說完,折御勛須發皆張,怒聲低吼,“糊涂!”
“折家早已非昔日的折家,楊家也早非昔日的楊家。我們是皇族,他們也是皇族,天家無情。在國與國的利益面前,姻親一文不值。
楊家現在是楊延嗣在位,或許還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照顧我大晉一二,可你能保證他的兒子,他的孫子也是如此對待我大晉嗎?”
折惟正神色黯然的低下頭。
折御卿張了張嘴,卻沒說話,他不知道說什么好。
折惟忠遲疑道:“父皇,您為何對燕國充滿了敵意。兩國現在狀態不是挺好的嗎?”
“糊涂!混賬!”
折御勛勃然大怒道:“居安思危你懂不懂,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這大晉國,是我折家拼命換來的。難道你希望將來將他拱手送人?”
“那父皇您想怎樣?”
“朕想怎樣?朕想讓大晉強過燕國,朕想讓燕國向我大晉低頭,而不是我大晉向燕國低頭。”
折御勛顫顫巍巍站起身,聲音沉重的道:“朕今日告訴你們兄弟,誰有辦法強我大晉,誰有辦法讓我大晉不再向燕國低頭,朕的皇位就傳給誰。”
“好了!你們可以滾了!皇弟留下。”
折家兄弟們退出了金殿以后,殿里就剩下了折御勛和折御卿兩兄弟。
折御卿終于忍不住了,他疑惑的道:“哥,您是怎么了?為何突然之間對燕國產生了敵意?”
“我怎么了?你不如先問問你那個好外甥怎么了。”
說話間,折御勛從龍椅下抽出一封信,扔給了折御卿。
折御卿狐疑的拿過信。
只是瞧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