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蒙正試探的問了一句。
眾人皆看向了他。
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楊七對這個問題也很頭疼。
自從殤傾子從一個猛將,變成了一個智將以后,殺心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重。
他雖然道門出身,可是慈悲心腸似乎跟他無緣,他渾身上下透著的都是神魔之怒。
猛將殺人,一場大戰下來,殺個百八十人已經撐死了。
可是智將殺人,那是一群一群的殺。
殤傾子這貨殺心繁重,放任他在高麗高舉屠刀的話,他能把高麗殺成什么樣子,楊七還真不敢預料。
楊三在奏折中匯報,殤傾子有屠國的念頭,這可把他嚇了一跳。
縱然是先秦時期,被人口誅筆伐的人屠白起,也沒敢這么殺。
殤傾子真要是把這種念頭付諸于行動,楊七估計也保不住他。
文武百官們的口水,能生生淹死他。
可是召回殤傾子,楊七心里又不甘。
三十多萬皚皚白骨在前,不報此血仇怎么行?
人道主義一類的想法,在楊七不屑一顧。
更何況,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有資格跟他講什么人道主義。
如果有人跟楊七講人道主義,楊七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捏死他。
人家在弄死我漢家男兒的時候,一點兒人道主義也沒有講。咱們要報仇的時候,你跑出來跟我講人道主義?
你是不是對面的叛徒?
抗戰時期,被害死的中華百姓,數以千萬計,誰幫他們講過人道主義?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楊七深知這個道理。
所以面對呂蒙正的疑問,楊七思慮再三后,淡淡道:“打仗那有不死人的。兵不血刃的戰爭,朕也想要,可是你們覺得敵人會同意嗎?”
呂蒙正一時語結。
向敏中拱手道:“殺伐過甚,有傷天和。”
楊七點頭道:“朕知道,朕會下旨給殤傾子,讓他下手輕一點。咱們是宗主國,宗主國要有宗主國的氣度嘛。”
寇準沒有掩飾的翻了個白眼。
楊七下旨給殤傾子,好比掩耳盜鈴。
作為一個馬上皇帝,難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嗎?
楊七很清楚。
那么他這一道圣旨送到了高麗,有啥意義?
眾人心照不宣,苦笑了一聲,卻沒有質疑。
反正楊七絕不會承認他縱容了殤傾子行兇的,呂端幾人在別人提出質疑以后,也會盡力的幫楊七洗白的。
至少在這件事上,楊七沒有明確的表態,說要殺人的。
楊七的回令傳到了高麗的時候,已經到了初春。
楊三正率領著將士們把京觀上的骨骸收斂起來,每拼湊出一具完整的骨骸,就會裝起來,等待詔令到達以后,集體將他們運送回國。
“元帥,陛下旨意。”
眼看這一座座京觀消失,楊三心里感慨萬千的時候,傳令兵將楊七的旨意送到了他手上。
看到了旨意上的內容,楊三臉色一變再變。
最后他長嘆了一口氣,下令讓收斂骨骸的將士們停下。
楊三話了足足一旬的時間,往返于每一座京觀前,施禮低語。
“后輩子孫楊延光,告慰諸位先輩,爾等今日埋骨此地,此地以后便是漢土。”
做完了這一切,楊三將將士們分成了兩撥人,一撥人繼續整理骸骨,一撥人伐木做棺。
周遭山林里的巨木,一顆顆被伐倒,一口口棺材齊齊擺放成一排排,一具具枯骨,被安放進去。
時隔百年,他們的名字已經無法追尋,楊三只能用忠義之士四個字為碑,葬下他們。
三座山頭的巨木被伐空。
平白的空地上多出了一座座墳包。
三十多萬座墳包,綿延狹長,占地巨廣,但是沒有一個人覺得浪費了土地。
數百年的守候,化為六尺見方的墳包,這是他們該有的榮耀。
縱然再過千年,亦是如此。
禮部的官員們姍姍來遲。
他們以最崇高的禮節,祭奠了這些無名忠烈。
一篇篇慷慨激揚的祭文焚燒九天。
隨著祭文焚燒過后,一個巨大的石碑聳立在了墳包前。
石碑高大,卻沒有太多文字。
忠義千秋四個字,才能彰顯他們所有的榮耀。
忠義山的守陵人,在春末的時候趕到了這里,他們接管了這一座龐大的墓園。
高麗的忠義安置也終于告一段落。
自此以后,燕國除了忠義山外,又多了一座忠義陵園大青山。
交割了大青山以后,楊三沉甸甸的心總算放下不少,但他并沒有因此就閑置下來,而是快速的趕赴到了戰場上,執行楊七的另一個命令。
凡忠魂埋葬之地,皆歸漢土。
而在此之前,殤傾子總管著整個戰場。
當楊三策馬奔赴戰場的時候,所過之處,看到的戰況,有些傻眼。
焦土!
焦土!
還是焦土!
除了少數的城鎮的百姓在燕軍監管下瑟瑟發抖以外,大部分的城鎮已經化為了焦土。
百里無人煙。
楊三趕到戰場上的時候,殤傾子正在攻打一座城池。
大軍沒有任何布局的橫推到了城池下。
殤傾子坐在馬背上高喊。
“投降!或者死!”
城池里的高麗守將顫抖著回話,“此事我不能做主,我已經呈報給城主大人了。城主大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我不接受任何理由。”
殤傾子冷漠的說了一句,緩緩抬起了手。
“攻城!”
“砰砰砰”
數千門火炮齊發,城池一瞬間就被打成了篩子。
仗著火器之利,殤傾子的攻城戰幾乎沒有任何可觀性。
炮火掩蓋、洗地,成了戰場的主旋律。
威猛的炮火轟擊了足足一個時辰。
一座數萬人的城池化成了一片焦土。
殤傾子率領著大軍,踏著焦土,趕赴向下一處戰場。
楊三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那個已經被炸成碎片的高麗守將有投降的意圖,只是因為要等城主,所以露出了猶豫。
殤傾子沒給人家一點兒掙扎的機會,直接炮火洗地。
這不是在打仗!
這是在殺人!
“這個瘋子!”
楊三咬著牙低罵了一句,他瘋狂的策馬追上了大軍。
在大軍行進的時候,攔下了殤傾子。
“從現在開始,大軍由我接管,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楊三沖著坐在馬背上的殤傾子低吼。
殤傾子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臉上有些猙獰。
“還有兩座城池,就到了高麗都城……”
殤傾子聲音冰冷的低聲說。
楊三聞言,心頭狂跳。
狗日的殺紅眼了!
只想著殺人,連身份都不顧了。
入魔了啊!
楊三怒吼,“你清醒清醒,我才是大軍元帥。你只是參贊!”
殤傾子依舊皺著眉頭,目露兇光。
楊三驚聲喊道:“拿下他,扔到水里讓他清醒清醒。”
殤傾子額頭上青筋暴起,楊三身邊的親衛們一看不妙,虎撲了上去。
他武功雖然盡廢,可也不是三兩人能夠拿下的。
十八個壯漢,撲上去,跟殤傾子纏斗在了一起。
他一掃往常的冷靜,整個人宛如一個瘋魔,跟壯漢們斗毆。
楊三一邊注意著殤傾子的狀況,一邊大聲提醒著親衛,“注意!別傷到他!耗光他的力氣再生擒他!”
親衛們在楊三的指揮下,陪著殤傾子纏斗了大半個時辰,耗光了他的力氣。
精疲力竭的殤傾子,一頭栽倒在地上,暈厥了過去。
楊三趕忙命人把他抬了下去,一路護送往鴨綠江附近的營地。
殤傾子這一暈,足足暈了一旬。
一旬后。
殤傾子幽幽轉醒,頭痛欲裂。
“嘶”
狠狠的捶打了一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了幾分后。
殤傾子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陛……陛下?!”
楊七坐在殤傾子床榻邊上,幽幽的道:“醒了?”
殤傾子再次捶了捶腦袋,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以后,趕忙要爬下床要給楊七施禮。
楊七將他按倒在了床上,嘆息道:“好好躺著吧。朕又不缺你那一禮。”
殤傾子尷尬的道:“陛下,您怎么來了?”
楊七嘆氣道:“朕能不來嗎?托你的福,現在滿朝文武,整天追著讓朕砍了你的腦袋。朕又不愿意砍了你腦袋,所以只能跑出來避一避。”
“啊?!”
殤傾子有些懵。
楊七吧嗒著嘴,譏諷道:“你厲害啊!朕征戰這些年,殺的人足夠多了。可是跟你比起來,朕有些自愧不如啊!”
殤傾子楞了楞,苦笑道:“臣只是殺了一些不臣之人……”
楊七沒好氣的道:“你那是殺了一些?高麗以南的疆土上,沒多少活人了。”
“啊?!”
“啊什么啊!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
殤傾子痛苦的揉著腦袋,低聲道:“臣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了……”
楊七瞪了他一眼,罵道:“你都瘋了,能記得才怪。”
“高麗戰況現在如何?”
殤傾子揉著腦袋問。
楊七嘆氣道:“托你的福,他們被你這位煞星給嚇怕了。剩下的那些城池,不是投降就是舉城逃跑。前日,已經收服了高麗全境。”
殤傾子聞言,一臉尷尬。
楊七撇向他,問道:“現在,你人魔之名,已經不輸給先秦的白起,舉國上下的官員們,紛紛給朕上書,讓朕殺了你這個人魔。
你覺得……朕應不應該殺了你?”
殤傾子低下頭,一言不發。
楊七并沒有急著追問,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半晌,殤傾子抬起頭,鄭重道:“臣不后悔臣所作所為。再來一次,臣依然會這么做。如果陛下需要臣的腦袋安撫朝中百官,臣愿意獻上頸上人頭。
臣征戰半生,殺的人已經數不過來了。
似臣這等劊子手,早就不敢奢望能壽終正寢了。”
“哎……”
楊七長嘆一口氣,拍著殤傾子肩頭,無奈道:“朕要是真想殺你,就不會跑到這高麗來見你。”
殤傾子臉色難看的道:“讓陛下您為難了。”
楊七譏笑一聲,“朕為難什么,朕一點兒也不為難。又不是要朕的腦袋。你人魔之名,已經傳的街知巷聞。人人對你喊打喊殺,用天怒人怨形容也不為過。
朕臨來的時候,福州等地出現了地龍翻身,民間揚言這是上天給朕的警告。
百官們告訴朕,為有砍了你,才能平息上天的怒火。
可是朕知道,你是大燕的功臣。
朕不想讓大燕功臣死在朕的手里。
朕更不愿意被所謂的上天警告給嚇到。
但是朕必須告訴你,你在高麗的所作所為,讓你現在的處境很艱難。”
“臣不怕!”
殤傾子堅定的道。
楊七罵道:“不怕個屁。朝堂上的那些自認為正義之士,一個個站出來對你口誅筆伐,就這還覺得不過癮。他們又聯合了一大批人,成立了一個什么誅魔大會,更拋出了百萬巨金懸賞你的腦袋。
天下百姓數萬萬,喜歡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不知凡幾。
恐怕連你身邊的人也會動心。
此事朕縱然有心插手,一時間也辦法將它平息干凈。
天下之大,已無你容身之地,你還不怕?
這要是懸賞朕的腦袋,朕都會怕。
狗日的一個個躲在暗處,以重金吸引人。
巨利之下,誰都信不過。
保不齊最后割下你腦袋的,就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
楊七這話要是傳出去了,或許有人會覺得夸大。
可事實確實如此。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民怨沸騰之下,有人以重金引誘。
那些個亡命之徒造反都敢,殺個人又算什么?
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是有腦子的人并不多。
殤傾子又不傻,聽到了楊七解釋以后,他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臉色有些陰沉。
楊七瞥了他一眼,又道:“不過你也不需要害怕。朕身為一國主宰,若是連你都護不住,讓你被亡命之徒所殺,那朕這個皇帝不當也罷。”
殤傾子抬起頭,看向了楊七,道:“陛下打算如何安置臣?”
楊七背負雙手,踱步到了窗前,淡淡道:“你暫時去倭國避一避。朕的六哥已經打開了倭國門戶。現在卻一個有力的幫手。倭國地處海外,那些亡命之徒想找你,也不會那么容易。而燕國兵馬到了倭國,守的都是銀山,你那點人頭錢,他們還看不上。”
“臣明白了……臣即刻啟程,前往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