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
楊七的目光很準,他找對了一個能安慰狄青的人。
柳永一行,帶著狄青在青樓里晃蕩了三天以后。
狄青的情緒就好了許多。
再次看到狄青的時候,狄青雖然神情仍有些黯然,但是比三天前要好了許多。
狄青見到楊七,開門見山一句話,“陛下,請準許狄青入伍。”
楊七一愣,皺眉道:“你這是想上戰場去送死?”
狄青搖頭,“男子漢大丈夫立世,當建功立業,橫刀立馬。紅粉骷髏,還不值得我輩尋死覓活。青樓里多是紅粉,需要的話進去轉轉就行。”
楊七愕然,臉色一黑,“這話是柳永告訴你的?”
狄青再次搖頭,“是包拯說的。”
“包拯?”
楊七愣了許久,咬牙嘟囔著,“該死的柳永,你果然是個禍害,帶壞了朕一個刑部尚書啊。”
狄青狐疑的瞧著楊七,“陛下您在說什么?”
楊七黑著臉道:“沒什么。”
少年人的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
楊七瞧著狄青不是真的要去戰場上送死,就明白了狄青的心結已經解開。
楊七沉吟道:“以你現在的年紀,入伍是不是太早了?”
狄青正色道:“當年您也是在我這個年紀,就上陣殺敵的。作為您的弟子,自然不能弱了您的名頭。”
楊七緩緩點頭,他瞧著狄青主意已定,也就答應了狄青的要求。
先把狄青放出去歷練歷練也不錯。
狄青走后。
楊七幽幽的道:“陳琳啊!”
“奴婢在!”
“去傳旨給柳永,告訴他,他的差事辦的不錯,朕很滿意。所以朕決定獎賞他,賜他為官,讓他陪著狄青去邊軍待幾年吧。”
“喏”
燕京城一角的小院里。
大門敞開著,被暴力破碎的門戶殘渣整齊的擺放在門邊。
柳永像是個地主老財一樣,躺在一張躺椅上,嘬著酒壺,悠哉游哉。
包拯蹲在一側,吹捧道:“柳兄,你這次辦了一趟皇差,陛下肯定會重重獎賞你。你已經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了,陛下以后一定會重用你。”
柳永一臉傲嬌的道:“包黑炭,你可別胡說,我只是小小的幫了陛下一個小忙,算不上什么皇差。”
包拯撇撇嘴,一臉鄙夷。
你這貨在謙虛的時候,能不能把臉上傲嬌的笑意收起來?
包拯心里雖然在鄙夷柳永,嘴上卻依舊在吹捧。
他很善于把控人心,所以三兩下就把柳永吹捧的洋洋得意的。
他之所以如此毫無下限的吹捧柳永,為的就是讓柳永多帶他去一去青樓。
他倒不是不知道青樓在哪兒,而是實在囊腫羞澀。
他家境還是很富裕的,可在家中的三兄弟中,并不受寵。
所以兜里沒有多少錢財。
想要去青樓,只能跟在柳永背后去混混。
柳永這貨,官宦子弟,家中資產豐厚,兜里不缺去青樓的銀子。
最重要的是,這貨去青樓里浪,那是不用掏錢的。
他總是能仗著一張粉嫩的臉皮,以及肚子里的詩才,橫躺整個青樓。
不僅不花錢,有時候還有賺錢的可能。
而整個燕京城,在這方面能夠比得上柳永的,只有兩人。
其中一人便是曾經的花壇盟主楊七,也就是如今的大燕皇帝陛下。
另一個人,就是被稱作人樣子的狄青。
一個在年少時,詩才無雙,奠定了他在花壇的名勝,他跟許多花魁津津樂道的故事,一直在被廣為傳播。
另一個長的太俊,俊到沒朋友,要不是因為人太正直木訥,估計能霍霍完燕京城的姑娘。
以上三人的特長,包拯一個都比不過。
所以他只能跟著柳永后面混一混。
要說包拯去青樓,一方面是出于情竇初開,對異性的好奇,另一方面就是對青樓里形形色色的人充滿興趣。
他覺得青樓里的人,跟外面所有人都不同。
有人整日里戴著假面具逢場作戲,有人情根深種尋死覓活,有人貪錢,有人貪色,有人豪邁、有人窮講究。
包拯獨特的天賦,總能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所以他經常看到很多人在拙劣的表演著一個個不屬于他內心的角色。
他覺得這個很有意思,就像是看大戲一樣有意思。
所以他才三番五次的想往青樓里跑。
然而。
他卻不知道,就是因為他刷劇上癮,導致了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惦記上了他的至交好友柳永,并且已經做出了對柳永的懲處。
包拯和柳永兩個人,就像是兩條咸魚,在院子里一直待到了下午。
太陽西斜的時候。
楊宗衛拽著穆桂英的手,一臉歡喜的進入了小院。
瞧著他們兩個的親密關系,柳永和包拯頓時來了精神。
柳永從躺椅上一躍而起,驚喜道:“你們兩個這是……”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佳偶天成……”
包拯笑瞇瞇的一口氣說出了許多詞。
楊宗衛笑容燦爛的像是個傻子,他緊緊的拽著穆桂英,似乎在向柳永二人炫耀。
穆桂英感受到了柳永二人異樣的目光,瞪眼喊道:“看什么看,你們有意見?”
柳永、包拯慌忙搖頭,連道不敢。
他們是從小被穆桂英的拳頭打到大的,已經習慣了穆桂英的暴力脅迫。
說話間,柳永招呼房內的晏殊、歐陽修等人。
晏殊、歐陽修等人聽到了招呼以后,趕忙出來觀景。
他們對楊宗衛和穆桂英能走到一起,并沒有覺得太奇怪,更沒有大呼小叫。
原因無他。
因為在這一對之前,他們這個小圈子里已經成功的走出了一對。
這一對就是蘇倔驢蘇洵和程家小娘子。
一群人圍在一起,說了一些吉利話。
晏殊晃蕩著大腦袋感慨道:“難怪狄青會哭的稀里嘩啦的?”
柳永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會不會說話?”
晏殊尷尬的閉上嘴。
楊宗衛、穆桂英一愣,追問道:“狄青哭了?”
柳永大大咧咧的擺擺手,“已經沒事了……”
他傲嬌的仰起頭,對著皇宮拱手道:“我奉旨帶狄青去青樓里待了三天,狄青已經好多了。”
楊宗衛、穆桂英齊齊長出了一口氣。
畢竟他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
柳永顯擺道:“你們兩個還不知道吧,狄青居然是陛下的弟子。我從來沒想到,陛下會讓他的弟子跟我們這些人一起讀書。”
楊宗衛撇撇嘴,“你更想不到的是,陛下連自己的兒子也舍得扔到皇宮外讀書。”
柳永一愣,哈哈大笑,“那怎么可能,皇子皇孫那都是天皇貴胄,陛下怎么可能讓他們跟著我們一起受苦。”
柳永笑了半晌,見其他人都沒有笑,他緩緩的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怪異的看向其他人。
“你們怎么不笑?”
他看向楊宗衛、穆桂英,驚叫道:“你們對狄青是陛下的弟子不吃驚嗎?”
楊宗衛哭笑不得的準備開口。
卻沒料到包拯率先開口,“能有什么吃驚,從小一塊長大的,他是什么身份,宗衛自然清楚。”
歐陽修笑瞇瞇的補充道:“當初他們是一起出現的。”
晏殊晃著腦袋道:“他們經常會吃一些我們吃不到的吃食。”
柳永有點傻,盯著楊宗衛,喃喃道:“所以呢?”
蘇洵斜著程家姑娘,微微上前,跟包拯幾人站在一起,齊齊躬身。
“草民見過殿下。”
柳永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驚叫道:“你是皇子?”
楊宗衛無奈的點點頭。
柳永追問道:“那跟在你身后的那個小屁孩……”
“我皇弟……”
“那些堂兄堂弟呢?”
“我皇叔家的……”
柳永一蹦三尺高,“夭壽啊!你們在跟我開玩笑!”
楊宗衛坦然道:“父皇希望我們從小就學會體驗民間疾苦,所以把我們一口氣全扔到了燕京城里的私塾。”
柳永哆嗦著,顫聲道:“這不是真的……”
穆桂英疑惑的道:“你很害怕……”
柳永哆嗦著,“那個跟在你們身后,整天神神叨叨的那個,我踹了他一腳,他不會報復我吧?”
楊宗衛一愣,詫異道:“你說的是曹佾?”
柳永駭然,驚喜道:“他姓曹,不是皇子。”
楊宗衛誠懇的點點頭,“他不是皇子……”
柳永松了一口氣。
然后就聽楊宗衛又道:“我母后是他姑姑,他爹是蜀國信王,他祖父是蜀國皇帝,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父皇新收的二弟子。”
“噗通”
柳永癱坐在了地上。
楊宗衛臉上露出了惡作劇得逞的笑意,輕聲道:“不過你放心,小孩子過家家的玩鬧,我父皇從不在意。當年我們一起打打鬧鬧,我父皇不是也沒問罪嗎?”
柳永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楊宗衛從懷里掏出了一卷圣旨,笑道:“不過,我不知道你為何得罪了我父皇,我父皇聽說我要來跟你們道別,就讓我把這個帶給你。”
柳永顫顫巍巍的展開了圣旨,看到上面的內容以后,哭了。
包拯蹲下身,湊到他身旁,疑惑道:“陛下懲罰你了?”
“沒……沒有,我當官了。”
“當官了你還不高興。”
“北軍營級書記官,你覺得我該高興嗎?”
“啊……”
不理會如喪考妣的柳永,楊宗衛陪著包拯等人玩鬧了一會兒,請他們吃了一頓飯,感謝了一下他們這么多年的陪伴以后,帶著穆桂英就離開了。
小院內。
柳永蹲在堂屋的臺階下,一臉死人臉,一言不發。
包拯、歐陽修幾個人湊在一起,長吁短嘆。
“沒想到,我們幾個人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太子侍讀。”
晏殊晃蕩著大腦袋感嘆。
包拯抱著雙臂,幽幽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沒辦法告訴你。”
蘇洵嘆息道:“以后再見面,我們就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玩鬧了。”
歐陽修吧嗒著嘴道:“他日再見,他為君,我們為臣。”
“然也!”
在這一點上,他們幾個人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他們從不認為,他們會當不上官。
燕京城街道上。
楊宗衛、穆桂英并肩而行。
楊宗衛嘆氣道:“剛才在席間,你感受到了他們身上的拘束了沒?”
穆桂英捋了捋額前的青絲,點頭道:“感覺到了,他們再無往日在你面前那種灑脫的模樣。”
楊宗衛苦笑道:“這就是皇族的悲哀,沒朋友。每個皇族都是如此嗎?”
穆桂英愣了愣,淡淡道:“你是個例外。”
楊宗衛愕然,“為什么?”
穆桂英聳聳肩道:“你是大皇子,將來繼承皇位的幾率最大。”
楊宗衛吧嗒著嘴,感嘆道:“我突然有點不想繼承什么皇位。”
穆桂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這件事你可以去跟陛下商量。”
楊宗衛縮了縮脖子,干笑道:“在父皇面前,我可沒資格說這話,會被打死的。”
穆桂英傲然道:“你當不當皇帝,不重要,反正我是要當將軍的。我要征戰沙場,為我大燕拓土千里。”
“能不能不當將軍?”
“你要管我?”
“不敢……”
三日后。
狄青穿著軍裝,背著一桿槍,腰間挎著彎刀,站在楊七的面前。
楊七走到他身前,幫他整理了整理軍裝,拍著他的肩膀道:“此一去,恐怕很多年不能相見。師傅對你沒啥其他要救,只希望你能夠一直活著,明白嗎?”
狄青眼睛紅彤彤的點點頭。
楊七推了他一把,道:“去跟你的家人還有朋友道別吧。”
狄青點點頭,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給楊七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開了御書房。
楊七雖然取消了跪拜禮,但是跪父母、跪長輩、跪天地的禮節,他卻沒有取消。
惡禮得匡正,但是傳承的孝道禮節卻不能取消。
跪拜禮是漢家傳承千年的傳統。
即便是再過一萬年,也不會消失。
而在后世,不論是哪一國哪一家,只要遵循著跪拜禮的,其實都跟中華大地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楊七背負雙手,遙望著狄青那孤單的身影漸行漸遠,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他唏噓道:“當年,朕將他收入門下,為的就是將來能培育出一個將帥之才,幫朕守土保疆。可是如今,朕卻希望他能夠一直活著。
陳琳啊,你說說,朕的心思是不是有些矛盾了。”
陳琳在一旁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低聲道:“狄青雖非陛下子嗣,可是從小是您看著長大的,您早已待他如親子。他此番上戰場,您心里自然不痛快。
其實奴婢心里也不痛快。
奴婢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看他去上戰場,奴婢就覺得像是奴婢的子嗣去上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