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
楊七躺在小院的浴池內,用一塊汗巾遮擋著臉,閉目養神。
小院的浴池是原有的,楊七住進來以后,派人修繕了一番。
“嗞吖”
一聲開門聲在楊七耳邊響起。
楊七并沒有在意,繼續躺在那兒。
過了一刻鐘,一雙冰涼的小手就放在了楊七的肩膀上。
手的主人似乎很不平靜,連帶著手一直都在顫抖。
楊七皺了皺眉,掀開了汗巾,轉過頭,就看到了一張梨花帶雨的委屈的臉頰。
初醒穿著一身綠色羅裙,赤著腳,蹲在楊七身后,一邊哭泣,一邊在幫楊七捏肩膀。
“哎……你哭什么……”
楊七不問還好,楊七這一問,初醒終于哭出了聲音。
“嗚嗚嗚……”
初醒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是很傷心的哭著。
楊七無奈的搖了搖頭,從肩膀上取下了初醒的手,苦笑道:“香姨的死,怪不得我。存粹是她咎由自取。她是一個目光短淺,偏偏又野心勃勃的人。你跟著她,最后未必會有好下場。”
見初醒無動于衷,繼續在哭泣。
楊七唯有牽著她的手,安慰道:“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點兒。你一個平凡的女子,突然被人冠上了貴女的身份,一躍成為了受萬人敬仰的人……現在,又一夜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碰到這種事兒,很多人都會迷茫,都會不知所措。
有時候,發泄一下就好多了。”
“嗚嗚嗚……”
初醒一下子趴在了楊七的肩膀上,放聲大哭。
浴室外。
正在偷聽墻角的曹琳聽到了此處,咬牙切齒的跺了跺腳,“讓你進去是為郎君解憂的,不是讓你給郎君添麻煩的……”
曹琳想要勾起楊七的欲念,讓楊七狠狠的發泄一次。
可是楊七在面對哭泣的初醒的時候,一點兒欲念都沒有,心里只有一些憐惜。
楊七的憂愁,初醒沒有解決掉。
但是初醒的憂愁,在楊七的開解下,徹底的化開了。
雖然初醒跟楊七什么都沒做,但是她卻也默認了和楊七的關系。
曹琳當即風風火火的為楊七辦了一場納妾的宴。
當楊七帶著初醒給佘賽花和老楊敬過茶水以后,初醒這個妾室的身份也就坐實了。
自此,初醒就成為了楊七的人。
楊七在楊府內待了十天,第十一天的時候,他啟程前往了豐州城。
楊七之所以沒時間在家里多待,就是因為他從南國購買的糧食到了。
不得不承認,有南國的商人出面,把糧食運到了大宋沿海的鹽城,在鹽城內和大宋的商人置換了糧食。
大宋的商人們就命令自家在西北囤糧的糧店,把糧食送到了代州城里。
雖然在這個置換過程中,南國的商人吃虧了一些。
但是卻解決了楊七的燃眉之急。
楊七在見到了糧食以后,就從大同軍內抽調了一批人馬,由他帶領著,把糧食運送到豐州城去。
如今的楊七,身兼代州、勝州、豐州三州的兵馬大總管,所有的兵馬都必須聽從他的調遣。
老楊在交出了權力的時候,也痛快的把大同軍的兵權也交出去了。
他想要重建火山軍的心思也被他給掐滅了。
楊七押解著糧草,足足走了五日,才到了豐州城外。
幾個月不見,豐州在寇準的治理下,開始徹底的煥發出了生機。
一路上看過去,處處都有百姓在田地里勞作。
春耕的麥子,沒有被糟蹋的地,都被分給了在復興關有功的將士們的家里。
大部分的百姓,拿到的田地,還是新分的光禿禿的草場地,需要他們去開墾。
趕在夏末之前,開墾出的地,還能種一季的冬小麥。
糧食押送到豐州城的時候。
早已得到了消息的寇準,帶著一大堆的人馬,在城門口等候。
見到楊七的時候,特別是在看到了楊七身后一車車的糧食以后,寇準表現的很開心。
他一掃之前在楊七面前撒野的面孔,笑呵呵的湊上前,拱手道:“下官寇準,拜見虎侯。”
楊七把馬鞭扔給了身旁的彭湃,跳下馬,沒好氣道:“勞什子的虎侯,我可不稀罕,你要是喜歡,給你也行。”
楊七被冊封為虎侯的事情,如今在西北境內,可以說是人盡皆知。
而寇準這個聰明人,更是能從楊七接受了朝廷這個虎侯的冊封中,判斷出很多東西。
比如,楊七那位忠君愛國的老子,肯定背地里給楊七施壓了。
不然,以楊七的性格,又怎么可能輕易的向人低頭?
寇準心里清楚,嘴上卻謙遜道:“您這個虎侯,可是朝廷冊封的,下官還沒那么福分。”
謙遜過后,寇準問道:“虎侯,押送糧草這種小事,您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干嘛還要親自跑一趟?”
楊七坦言道:“我這一次之所以親自過來,就是想找你聊一聊之前你所說的,有關于兩府的籌建問題。以前礙于朝廷,咱們對于籌建兩府的問題,也只能看看。
現在朝廷已經把代州劃撥給了我,我也就能毫無顧忌的處置代州的一切事物。”
寇準道:“那咱們到州衙門里面再談?”
楊七把押送的糧食一股腦兒的交托給了寇準。
寇準早已對糧食的分配問題做了詳細的規劃,因此在分配糧食的時候,他也不用忙碌。
他把糧食的接管和分配工作交給了手下的小官。
自己帶著楊七,進入到了豐州城內。
豐州城經歷了之前的大戰,被毀的差不多了,加上之前野乞干泊走的時候,在豐州城里大肆搜刮了一番。
豐州城可以說被折騰的慘不忍睹。
不過,如今的豐州城,雖說還有些殘破,可是街道變的平整。
四周的房屋還在建造,工匠們歡呼雀躍的景象,欣欣向榮。
在街道上,已經出現了那么三兩家的店鋪開門了。
有商業的出現,這就說明這座城池,已經徹底的從戰亂中重生了。
寇準的官邸在豐州城的中間。
這里以前是野乞干泊小兒子的外府,自從楊七征調了寇準到豐州理政以后,就成了寇準的官邸。
寇準似乎對官邸要求并不高。
他入主了豐州城以后,就命人把占地面積極大的府邸,一分為二。
外圍的大部分的建筑和土地,都讓出去給了百姓。
他自己只留下的核心的幾個小院子辦公。
相比于寇準在代州的官邸,豐州城的官邸,就顯得很簡陋。
破破爛爛的窗戶,似乎也是東拼西湊起來的。
楊七進入到了官邸內,寇準命人給楊七奉上茶水的碗,也是有缺口。
碗里飄著的是一層的茶葉末子。
楊七端著碗,斜眼瞧著捧著破碗喝的很舒爽的寇準,哭笑不得的道:“寇準,你現在好歹是三州之地,除了本官以外,最大的文官了。
本官也沒少給你俸祿啊!你用不著把自己弄的這么寒酸吧?”
寇準嚼著嘴里的茶葉末子,癟了癟嘴道:“豐州、勝州,兩州一百多萬人,就是一百多萬窮鬼。一個個窮得叮當響。我那點兒俸祿,還不夠給他們每一個人換一口糧吃呢。”
楊七搖頭道:“百姓們缺糧,我會想辦法的。你沒有必要把自己的俸祿搭上,去給百姓們換糧。”
寇準聽到楊七的話,突然笑的很賊,道:“我覺得挺好的,反正我兜里拿著錢,也無處去花銷。還不如幫襯幫襯那一幫窮鬼。
你不知道,我最近當官當出了一些心得。
當你看著自己治下的百姓,從一無所有,滿滿的變的豐衣足食的時候,特別有成就感。
那種感覺,比你給我一萬兩銀子,還爽快。”
楊七愣了愣,感慨道:“你長大了……”
“屁!”
寇準罵罵咧咧的道:“老子就是見不得那一伙窮鬼受窮。”
楊七無奈的笑道:“你啊你,你把自己的俸祿補貼給了百姓,那你自己怎么過活?”
寇準揚了揚手里的茶碗,道:“吃存糧……以前的時候攢了一些家底。比如咱們手里端的茶,就是兩年前我攢下的……”
“額?!”
楊七當即目瞪口呆,趕忙把嘴里的茶水吐出來,然后怒目的瞪著寇準。
“哈哈哈……”
寇準似乎對自己的惡作劇很滿意,朗聲大笑。
兩個人又東拉西扯的聊了一會兒,才開始聊正事。
楊七問寇準,“你構想中的兩府,應該如何規劃?”
寇準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嚼著茶葉末子,道:“目前,代州、勝州、豐州,三州之地,加起來有二十多個縣衙。
我的意思是,豐州、代州,共分勝州。
然后再削減一些名存實亡的縣衙。
確保豐州、代州兩州治理下的縣衙,保持在十二個縣。
然后再升豐州、代州兩州為府。”
楊七沉吟了片刻,搖頭道:“我覺得不妥。勝州有復興關,一旦分割了勝州,很有可能會對復興關有所影響。而代州,也有雁門關,所以代州也不能動。
所以,要下刀,也是從豐州下刀。
而且本身豐州也沒有代州和勝州大,所以切分豐州,影響不會太大。”
寇準微微皺起眉頭,道:“可是,我記得你說過,要把豐州發展的成一個繁榮的城市。如果瓜分了豐州,豐州如何繁榮。
而且豐州鐵礦豐富,你手下又有一大批的兵馬,以后豐州將會成為一個你比較依賴的地方。
如果瓜分了豐州,是不是會對豐州的繁榮,產生影響?”
楊七搖頭,自信的道:“不會。如今復興關戰事已經告一段落了。所以我準備把兵器工坊、盔甲工坊、弓弩工坊等搬到豐州。
有這些工坊坐鎮,再加上我和野乞干泊的盟約,就能用兵器和野乞干泊手里換取到大量的馬匹和牛羊皮毛。
而這些牛羊皮毛,我們也可以通過在豐州境內的商人們,販賣到整個大宋去。
到那個時候,豐州一定會繁榮昌盛。”
寇準沉吟了片刻,低聲道:“你把兵器賣給黨項人,可是有資敵之嫌。”
“哈哈哈……”
楊七像是聽到了笑話一樣,放聲大笑道:“資敵又如何?如今這三州之地,我說了算。”
寇準失聲道:“你不怕把敵人養肥了,回頭人家過來吞了你。”
楊七笑瞇瞇的道:“你當我傻嗎?”
在寇準愿聞其詳的眼神中,楊七笑道:“你覺得我可能把手里最精良的裝備賣給黨項人嗎?賣給他們的,當然是我手下的兵馬淘汰的裝逼。
就比如這一次復興關一戰后,軍中淘汰下了許多的棉甲、皮甲,還有一些老舊的刀槍劍戟,完全可以一股腦兒的賣給黨項。”
“噗!”
寇準愕然道:“你這不是坑人嗎?黨項人能上當?”
楊七老神在在的道:“他們沒得選。黨項占地面積巨大,可是人口卻稀少,又是游牧部落。所以他們根本不擅長手工制造和兵器鑄造。
他們穿戴的東西,基本上都可以用粗制濫造形容。
而且他們造價也遠比我們高昂許多。
而我軍中淘汰的裝備,即便是舊裝備,也遠比他們身上穿戴的裝備要精良。
而且價格還很便宜。
你說,他怎么選?”
寇準像是看鬼魅一樣的盯著楊七,震驚的問道:“你當初死活要跟野乞干泊結盟,是不是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楊七瞪了寇準一眼,罵道:“別胡說,當初我可沒有要跟他結盟,是他先向我拋出了善意,非要跟我結盟的。”
寇準一臉我信你有鬼的表情。
“你這么坑盟友,真的好嗎?”
楊七大義凌然道:“我什么時候坑盟友了?我這是在幫他,你悄悄他野乞干泊在黨項,坐擁十幾萬的騎兵,卻只能屈居于李繼遷麾下。
哪得過的多憋屈?
而我手里的棉甲和皮甲,放在倉庫里,回頭肯定會發霉。
還不如支援內他,讓他在跟李繼遷爭奪中,占據上風。
最后取而代之。
我呢,只不過是在給他裝備的時候,收取了一些微薄的可憐的成本而已。”
寇準嘴角抽搐了一下,呢喃道:“野乞干泊有你這么個盟友,還真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