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一百零七章(外傳) 神變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返1977 | 鑲黃旗   作者:鑲黃旗  書名:重返1977  更新時間:2019-02-11
 
這個消息一放出來,李堯臣就先坐不住了,火燒屁股一樣找上玉爺的門來。不過他卻沒想到,與他同樣急火火趕來的,還有瑞五爺和宛八爺。所以在這天晚上,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湊到了一起,坐在了玉爺的房里。

瑞五爺和宛八爺都不是武行里的人,他們對羅鶴齡的情況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這個人名氣很大,在北方武術界很有聲譽。不過,他們卻是親身經歷過一件有關羅鶴齡徒弟的事,這才不免替玉爺感到擔心。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瑞五爺和宛八爺閑來無事,相約一起去通州運河放獾狗。(放獾狗是舊時清朝善撲營撲戶每年都要參與的外出游樂項目。獾狗是獵犬的一種,腰長腿短,腦袋大聰明,嘴大兇悍,跑得快,善于捕獾,所以叫獾狗。撲戶用獾狗捕獾一般在冬季三九天凌晨,一是捉獾遛狗帶練二五更的功夫,二是捉住獾取它頭部的三條白色縱紋制筆用。如若有鷹,天亮以后在回家的路上,接著在野地里趟野兔子,這就算滿載而歸了。)而捕獾之后,他們想起善撲營的二等撲戶“搬腿常”在通州正好開了個跤場,便決定順便去尋訪舊友。不想就在當日中午,他們與“搬腿常”正在飲酒吃飯的時候,一個年級二十出頭,穿著樸素,看著文文靜靜小伙子竟走進跤場,說要用五個大洋和“搬腿常”賭一跤。

“搬腿常”一看這毛頭小伙子就不是摜跤的,還以為他失心瘋了,便讓徒弟們把小伙子轟走。卻不想小伙子當場真的拿出五塊大洋來,非執意要賭不可。

按跤場的規矩,不論是誰,真心上門求較量,是不能不比的。當著瑞五爺和宛八爺,這小伙子又一副認真的樣子,“搬腿常”便也不好再拒絕,于是就挑了個徒弟下場。可他又哪知道小伙子雖然不會摔跤,卻會走蛇形步,還沒幾下,就把他那個徒弟給甩出去了。

這下“搬腿常”不能不下場了,而且他不顧瑞五爺和宛八爺的勸阻,非嚷著要“一跤賭五十塊”。其實他整個跤場也沒五十塊大洋,這完全是急眼了,想要在兩個老大哥面前找回面子。

卻不想下場之后“搬腿常”也崴泥了,因為他一撞那小伙子就感到跟城墻似的,而且他接連換了幾次身形,使出了最順手的絆子也沒能“治病”,最后還是讓人家的“蛇形”勝了。

瑞五爺和宛八爺看到這里,自然知道是遇到高手了,便一起過來請教小伙子的來意。這才搞清楚,原來小伙子是附近米行掌柜的外甥,今天登門完全是因為“搬腿六”的跤場欠的米面太多,又不給米行按時兌付,這才不得不借此方法來討債。

瑞五爺和宛八爺聽完當即二話不說,趕緊一起湊出五十五塊交給小伙子,同時還逼著“搬腿常”給人家賠了罪道了歉。不料小伙子卻根本沒要那五十塊,只拿了五塊米面錢就要走。

瑞五爺和宛八爺出于對其人品功夫欽佩,便出言挽留小伙子一起飲酒。小伙子倒也痛快,雖因有事沒留下,卻看出了瑞五爺和宛八爺對他摔人的方法很感興趣,于是三人就又各自試了一把手,結果是宛八爺對“蛇形”勉強能克服,倒是瑞五爺還能占些便宜。而小伙子見甩不開他們也很意外,便留了名姓,說自己是跟著羅鶴齡練綿掌的,名叫申從溪。

這件事,瑞五爺和宛八爺為了顧全“搬腿常”的顏面,此后一直藏在心里,從未對他人言過。如今之所以講出來這,意思很簡單,無非想提醒一下玉爺,武術的功效并不僅僅在于出拳打人,所以千萬不能大意。而同時也恰恰可以作為一種對羅鶴齡功夫高低的推論基礎。想想就知道,徒弟已經如此了,師父還能差得了嗎?

也是因為有了這個話頭,李堯臣下面的話倒是好說了。他也不等玉爺表態,便又跟著說了一段自己的親身經歷,同樣也從側面驗證了羅鶴齡的不同凡響。

原來,李堯臣在天橋開辦的水心茶社是個露天茶社。而他受到“會友鏢局“的啟發,在茶社里安置了十八般武器,打出了“以武會友”的旗號,倡導武術。這樣,有會武的客人到來時,興致所至便會用這些兵器來切磋比試。同時,也能幫他吸引到更多的客人來旁觀。于是一時間,買賣很是興隆。

自然,也會有客人向李堯臣挑戰,但一直以來大都被他從容應付過去,還真沒怎么遇過敵手。

不過時間長了,也會有例外的時候。那是前幾年的一個八月節,茶社來了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一個勁地叫陣。李堯臣只好和他比試,可沒想到往來幾個回合,一點也占不到便宜,最后他只好拿出三皇炮錘中看家的絕招“夫子三拱手”,才把少年制服。

可沒想到才打發了少年,一個六十多歲的銀須老人又跟著跳進場子,施禮笑道,“剛才是我孫子,初學乍練,讓你見笑了。現在我這小老兒愿意領教領教。”說完,老人就立了個門戶。而李堯臣見狀也沒有辦法,只得雙手一抱拳,說了聲“請!”便繼續與老人交起手來。

卻不想這次讓李堯臣感覺更是吃力,他用盡了在鏢局中學到的絕招,如“夫子三拱手”、“炮錘四肘”、“三十二擒拿”等等,但打在對方身上就同觸到了棉花一樣。過不多時他便已知不是敵手,于是便跳出圈外,雙手一揖主動低頭認輸,接著還把老人請進室內,恭敬相待。

老先生因見李堯臣有功夫、有名氣,卻仍是保持著直率、真誠,不禁為之感動。于是便在李堯臣家里住下來,還傳了他一些武藝。因此很快,李堯臣便把這些以柔克剛的法子融進了三皇炮錘中,使他剛勁的炮錘拳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功夫又高深了幾層,形成了新的風格。

而不久之后,李堯臣與老先生日漸親密,便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原來老先生是練太極和綿掌的,真實姓名叫做羅松齡,江湖人稱“大先生”。

說到這里,玉爺、瑞五爺和宛八爺都是忍不住“啊”了一聲。幾人既感到有些意外,同時也隱隱有了一種“這才說到關鍵”的預感,因為僅從姓名便可推斷,這位“大先生”與羅鶴齡大約有親屬關系。

果然,李堯臣接下來便驗證了大家的想法,他說“大先生”便是羅鶴齡的胞兄,而羅鶴齡在江湖上也有“二先生”之稱,因此按照這層關系,李堯臣似乎勉強可以算是羅鶴齡的師侄了。

那么自然的,正因為“大先生”的緣故,李堯臣對有關羅鶴齡的情況也有了更多了解,于是接下來,他便又為大家詳細介紹了他了解的一些細情。

羅鶴齡,1863年生人,祖籍河間,與兄長羅松齡自幼隨其父習得家傳太極拳,因天資聰慧,武術進展神速,隨后又拜八卦掌大師程延華為師習得八卦掌,之后再求教于李存義而悟得形意拳精髓。因此,羅鶴齡不僅與有“活猴”之稱的孫祿堂有同門之誼,也與“形意門”關系匪淺,更是繼孫祿堂之后,時世唯一精通太極、八卦、形意三門內家拳法的武者。

1912年,羅鶴齡又將形意、八卦、太極三家合冶一爐,創立了羅氏連環綿掌,這甚至比孫祿堂創立了孫氏太極拳還要早了六年。因此在同年,他便被馮國璋聘入中華武士會(即后來的中央國術館),成了這個民國初由官方倡辦的首個官方武術組織的總顧問。在津門,甚至得到了“連綿不絕,天下第一掌”的稱譽。

并且由于李存義、程延華這一代武者多以辭世。因此,無論是從武學成就或是年齡、資歷來講,羅鶴齡都稱得上是武林這個時期,名聲最為鼎盛的大人物,完全可以算是北方武行里的一位標桿一樣的泰山北斗。

而武林里對羅鶴齡功夫描述的傳言,則顯得更為接近神話。傳言最廣的是說羅鶴齡身法快如鬼魅,深得變化之奇,還說別看他平時像個教書先生,可臉色一沉便令人膽寒,煞氣非常重。單以這份威壓,別人一照面就弱了。

更有人說,武林中能把人打飛便已算是高手,而羅鶴齡動人,不光能把人打飛,也能把人“釘”在地上,即便對方想動一動也是不能。

李堯臣表示,他也曾為此傳言向“大先生”特征求證過。卻沒想到據“大先生”說,這些話并非虛言,因為每當夜晚時羅鶴齡手拎燈籠走野地,那速度快得能成一條亮晃晃的線。

“大先生”還說羅鶴齡是個絕對的武術天才,不到四十歲便已經遠勝于他。況且能創出新拳已經是一個習武的人畢生最大的成就了,要不是把功夫真練“通”了,是做不到這點的。而他練的綿掌完全是這個兄弟所傳,他也知道這綿掌的特性是連綿粘隨,變化莫測,專能以柔克剛。要是能練到家,別說把人“釘”在地上,單只手一搖或是身形一晃便能讓敵人趴下。所以據他推斷,羅鶴齡或許已達“神變”之境界。

李堯臣這番話一說完,無論是瑞五爺還是宛八爺都沒了聲息,他們倆無疑都感到了一種從心里散出的涼氣。要是別人的話他們尚可當作傳言相待,但李堯臣的為人他們是知道的,僅憑是玉爺最推崇的老大哥便可知其品性。

更何況他們也知道李堯臣的本事,作為“會友”資格最老的一代鏢師,“神拳宋老邁”的得意弟子,他要是說不敵,單只羅松齡的功夫便以深不可測,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以此類推,那羅鶴齡幾乎已是神話一般的存在了。

因此,就在接下來李堯臣勸說玉爺服軟摘匾的時候,瑞五爺和宛八爺對此也持有一種肯定態度。他們的意思大概其是一樣的,那就是玉爺所幸目前沒有敗績,既然幾經戰勝了“銅腿金剛”和“鷹爪王”,那即便認輸也不會完全喪失名譽。倒不如對這位高人低個頭,還能多個禮敬前輩的好名聲。

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盡管他們都是憂心忡忡地苦苦相勸。可玉爺卻仍固執己見,持相反態度。

玉爺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說自己其實也很無奈,因為真沒想到只因為一塊匾上的幾個字,便每日要陷入無謂的紛爭中。一個人要天天比武,只要想想就很是煩惱。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有人上門,究竟到何時才算個了結,他確實已經完全無從把握了,

不過,話雖如此,可現實也讓他明白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跟這些人再怎么解釋也沒有,服軟也只會讓人看輕。既然武林就這樣,稍有不慎就讓人騎虎難下,必須得靠拳頭來說話。那索性也就順其自然吧,不管是誰,只要比武,他就接著。

另外,他雖然也相信李堯臣所言屬實,羅鶴齡武功的確超群不凡。不過他認為無論武術還是跤術,最關鍵的不外乎是在于對“力”的理解。而他雖然不知所謂“神變”究竟是何境界,但他最近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獨特領悟,似乎勉強可以用作一戰。

說完他就出去打了一臉盆的水端進了屋,然后便繞著臉盆慢慢走了幾圈。讓人倍感驚訝的是,臉盆里的水竟然能隨著玉爺的腳步旋轉起來,簡直匪夷所思。

玉爺隨后有解釋說,能有這種效果,其實全因他邁步看著極輕,實則極重,卻又恰好能控制住不踩碎磚,所以在這種合力之下,腳一落地就能將臉盆里的水震蕩起來。這自然算不得什么“神”,但據他自己看來,“舉重若輕”還是談得上的。

而就在這一刻,與李堯臣滿臉愕然、不能相信的表情有所區別的是,瑞五爺和宛八爺雖然同樣也感到震驚,但他們眼神里無疑又帶出了一絲欣喜。這似乎只是一種感覺,但卻能讓他們相信,或許有一天,跤術真的不會再被武術壓低一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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