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一百四十二章(外傳) 器械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返1977 | 鑲黃旗   作者:鑲黃旗  書名:重返1977  更新時間:2019-02-11
 
冬去春來,時光荏苒,轉眼間三年過去,進入了七十年代。

在這三年里,全國依然陸續發生了不少的大事。

除了像“一打三反”(打擊破壞活動,打擊貪污、盜竊、投機倒把活動)、“農業學大寨”、支援“三線”建設、“批修整風”(黨內稱“批陳整風”,由偉大領袖自己親手結束了自己秘書的政治生命)、“九一三”事件(林某叛逃蘇聯墜機)和批判“讀書無用論”之類的政治活動以外,也有像我國第一顆人造衛星上天、成昆鐵路通車、“金縷玉衣”和馬王堆西漢女尸的依次出土、我國恢復在聯合國的一切合法權利、基辛格秘密訪華、中美聯合公報發表,中日邦交正常化之類的時事變革。

其實,這里有許多事本可以視為我國社會整體即將改變方向的積極信號。但可惜的是,普通的老百姓卻并沒有注意到某些領域中所發生的特殊變化,甚至于由這種變化開始產生的積極意義,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還依然只是關注于政治活動。

只是與以往不同的是,由于各種層出不窮的“運動”已持續了相當長的年頭,何時終止遙遙無期,再加上廣大民眾的最初參與熱情均已經褪去,于是許多人在精神上都到了疲憊的臨界點,感到無比的厭倦。特別是那石破天驚的“九一三”事件,幾乎使每一個國人的心靈受到了巨大傷害。這些也就形成了一種共振效應,造成了社會上“看破紅塵”的氛圍越來越重。

像“語錄不離手,萬歲不離口,當面說好話,背后下毒手”開始成為這個時期的民間流行語,后來此語還載入了黨代會報告,成為官方用語。而懷疑和譴責的空氣不僅頻頻見諸報章,且彌漫于民間。于是所有人都一起沉寂下來了,并且有一批先知先覺者開始無聲地思考近年來的對錯。

如果說,當時這種社會狀態要用一個貼切的詞兒來形容的話,大致可以用一個“準運動時期”來概括。

與國人的精神層面在潛移默化中開始發生重大變化相類似,盡管玉爺師徒在表面上依然故我,可通過這三年的相處,他們每個人也都在不知不覺之中,從本質上有了不同程度的改變。

作為玉爺而言,主要是體現在心理上。大約他是真老了,晚年又長期落拓寂寞,所以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在和兩個孩子相處的日子里竟然找到了不少樂趣。

于是剛開始收徒時,他那些抹不開情面的“被動”和“抵觸”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全是如何盡快把一身功夫傾囊相授,打算好好地挾磨一番兩個孩子。堅決不能讓這倆徒弟以后替自己“還跤債”(行話,指跤場戰敗丟師父的人)的好勝心氣兒。

而作為兩個孩子而言,改變則更多是體現在身體素質和跤術上的進益增長。

毫無疑問,陳力泉為人最實在,在玉爺的悉心教導下,該怎么練他就怎么練,所以他的獲益最多,進步也最快。

至于洪衍武,雖然磨洋工的毛病未能根除,不過有玉爺這個嚴師緊盯著,盡管他再偷懶終歸是有個限度。因此總的來說,他雖然比不上陳力泉打得底子扎實,可也同樣順利完成了柔身、抻筋和“排打功”的訓練,進入到下一個新的學習階段。

這里所謂的新階段,還并不是說玉爺要教兩個孩子招式了。而是由于兩個孩子的身體已經具備了一些基本素質,在訓練中不至于再輕易受傷,事實上是進入了另一種較為高級的基本功練習階段,也可以說這是入門前的最后一道關口。那么自然,他們的早晚功課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內容。

比如,玉爺就先教會了兩個孩子“拿大頂”、“鐵板橋”和“空翻筋斗”的動作

別看這三個動作似乎是雜耍一般,好像沒什么必要,但其實這是練得平衡力。想也知道對一個跤手來說,平衡能力意味著什么。所以這三個動作反倒是極其必要的基本功之一。

另外,玉爺又教他們抽、踢、盤、跪、過,這摔跤必練的五種腿功。和涮腰、磨腰、扇腰、前后彎腰的四種練法。

像這幾種訓練方法鍛煉的自然還是腰腿能力,也是跤行里初學者的必修課。玉爺就曾以武諺的形式對他們特意叮囑過,“要記住,摔跤不練腰,一輩子瞎胡鬧,摔跤不練腿,一輩子也白給!”

而除了這些,玉爺還教他們練上了拉硬弓、擰棒子、抖大桿和踢柏木樁,這些傳統的善撲營器械練習方法。

首先說拉硬弓。

弓有硬弓、弩弓、箭弓、彈弓、子母弓等,每種弓的拉力不同,分幾個勁,老稱九斤十二兩(約十斤)為一個勁,八個勁以上為硬弓,十個勁為一石。玉爺家傳的鐵胎弓就是十個勁的一石弓,玉家自進善撲營起,十三代人幾乎人人都用過。而現在,則要輪到這兩個“小墊窩”來用了。

或許有人覺得這玩意與摔跤無關。可善撲營之所以講究練這個,其實除了因為旗人有慣習射箭的傳統以外,更重要的是,它也是屬于傳統力量訓練中最基礎的一項,只有練過這個才能繼續練刀(大刀)和石(石鎖)。

而拉硬弓的好處也無可替代,它不僅可以用來練習支撐力和拉拽力,體會力量噴發之竅要。同時還可以練習仆步、弓步、臥步、盤腿、懸梁叉等各種步法。甚至在舊時,為了促成習練者的素質。旗人在真正拉弓練習之前,往往還要先經過擺出騎馬蹲襠式,雙拳懸舉聽弓箭師傅從一到十,用滿語詞“數弓碼”的訓練。

這樣做其實與現代軍隊習練正步幾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既可以讓習練者養成一板一眼的“武架子”,也可以使他們體會到八旗軍營軍訓的嚴苛與肅穆。所以當年清室皇帝在痛恨旗人紈绔習氣加以訓斥之時,往往會有“連舉止動作都不似旗人”的評語。這和“弓箭師傅數弓碼——一五一十”這句歇后語的由來一樣,皆指的是同一件事。

其次說抖大桿,這其實是由蒙古族的套馬桿演變而來,屬于善撲營蒙古撲戶的獨有訓練方式。

大桿長三米,質地有柔韌性,共有橫、壓、抖、拉、握、拔、蓋、崴、橫、別、拽、踢、翻十三種練法,稱為“十三桿”。可以以此來提高橫力、握力、抖力、拉拽等專項力量。由于玉爺是蒙古人,對這種練習方式最為熟悉不過,那么自然,也就順理成章地傳給了兩個孩子。

再要說的第三項基本功是擰棒子。

這個詞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只是一種總稱。因為其中細分起來有砣羅棒、小棒子、大棒子和藤棒子之別,在練法和側重上有很大的不同。

砣羅棒中間有鉆孔,內穿一條細繩垂重物。重量可因人而異,一般三至五公斤。練習時可分單雙手,主要針對指力和臂力,一手或兩手將砣由下至上反復擰卷,以肩臂指腕酸脹為止。

小棒子主練握力和臂力,常練可不脹把,此外還可練搔手的爆發力。大棒子則是練橫力的極好功法,主練上肢力量和活力。跤行有句俗語“大棒子橫,小棒子擰”,說的就是這一點。

同時由于兩種棒子都只要求材質是硬木,粗細長短可因人而異,玉爺便給兩個孩子各自選了不同長短的棗木搟面杖以為代用。

至于藤棒又叫“霸王鞭”。近似于大棒子,由十幾個藤子棍組成,長短粗細和大棒子相同。它和大棒子的不同之處,是其本質上是模仿人的骨骼錯位之感。練習時必要雙手死把握緊,使藤棍擰轉才好。

總之,練習擰棒子的實用性很強,不僅能夠增加雙手防御力和攻擊力,也能使之具有穩定捉拿之功效。像當年清嘉慶帝在宮禁之內遭遇漢軍鑲黃旗成德突然刺殺,哪怕在所有侍衛都難以阻攔的情形下,舍命相救的蒙古親王靠了日常不懈的擰棒子之功,仍然得以將成德成功擒住。

不過,由于成德身上有一門功夫遠勝蒙古親王,所以也導致這位嘉慶皇帝的姐夫身負重傷,終身殘廢。而這一門功夫,正是下面要說的踢柏木樁。

踢柏木樁的練法是將碗口粗細的木樁深埋于地,地面留一尺五寸至二尺。練習時須用力猛踢,分平踢、上踢、下踢、正踢、反踢、橫踢、側踢等多種踢法,這是練腿功、練絆子最切要的辦法。

而特別要說明的是,踢柏木樁與擰棒子這兩項是特別重要。不僅要求初學是勤學苦練,哪怕正式學跤之后也仍要天天練習。并且不論今后達到如何高度,踢和擰也總得練。

因為這兩種器械練法實際上基本代表了是跤術最要緊的兩項基礎,不練出極高的水平,直接練摜跤是學不好的。也就是說,只有練通它們,才可以正式傳跤。否則縱然學會招術,實戰時仍將暴露弱點。

總而言之,由于玉爺教的好,徒弟們也練得勤。在這三年里,兩個孩子不但身子骨一天天健壯起來,個頭兒一日比一日高,就連精神氣質也與之前大不一樣了,用老京城的話講,就是越來越有樣兒了。

特別是當偶爾遭遇意外,兩個孩子于下意識的反應中,靠著初成的敏捷身手,幫助家里大人接著個飛出去的盤子,要砸在地上的碗的時候,更是獲得了父母親人們的一致贊許。

到了這會兒,洪、陳兩家大人看在眼里都是喜在心里。洪祿承是由衷感謝玉爺的教導有方,而陳德元則是欣喜兒子學到了真東西。他們每個人都以為今后的日子不會再有什么煩心的事兒了,只要孩子們好,日子要能這樣平靜的過下去就好了,他們并無其他的奢求了。

只是“命運”這個詞代表的就是出其不意,而人們之所以對其心存敬畏,也是因為當它出現時,更多的概率都是代表著厄運而來的。

就在1972年的暑假中,一個平淡無奇的日子里,陳家就突然遭受了一場“命運”的突然打擊,他們的頂梁柱陳德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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