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二十七章 埋伏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返1977 | 鑲黃旗   作者:鑲黃旗  書名:重返1977  更新時間:2019-02-03
 
這個年頭護城河邊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

由于“運動”以后徹底沒人管了,幾年下來都長成了荒林子。河岸上到處是枯枝敗葉和小山一樣的垃圾渣土,滿目荒涼,破敗。基本上沒人會來這種地方,所以這里也就成了“玩主”們經常約會的地方。

按說好的,十一點整,“弓子”帶著自己的人,準時來到了廣安門濱河路的護城河邊赴約。

因為今晚只是談判說事兒,不是“碴架”,所以“弓子”身邊只跟來九個“骨干精英”。

像他手下的“老貓”、“皮子”盡管不大情愿,但都各帶著一個手下趕來了,另外還有“邪唬”帶著一個人,和三個他自己直屬隊伍里比較能打的“戰士”。

唯一的例外,是“二頭”不知是何原因,竟然爽約沒有到場,這令“弓子”一路上都憤憤不已。

為此他已經盤算好了,一回去就要跟“二頭”好好說道說道。要是拿不出一個沒任何毛病的理由,恐怕他這位把兄弟在自己手下混飯吃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其實說心里話,“弓子”可一直都惦記著把“二頭”從自己的地盤攆走。

這自然是因為,想當初在爭“把子”的時候,他和“八叉”勾結在一起擺了“二頭”一道,他和“二頭”之間早已結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弓子”自己非常清楚,“二頭”盡管表面恭順,但內心求卻永遠不可能服氣于他。因為“二頭”對他太過了解,知道他的事兒也太多了。

一個對你知根知底,甚至有著“奪位”之仇的人,又怎么可能對你存有崇拜之意,肯真心輔佐你呢?

何況不是還有那么一句話么?最危險的敵人就是最了解你的人。

所以盡管沒有實證,可“弓子”懷疑“二頭”在背地里,一直都針對他策劃著什么的陰謀。

現在可正是大敵當前最要命的時候,從明天開始也許就要和洪衍武正面交鋒了。因此無論如何,就是為了不出變故,也該是他徹底拔掉這根心頭刺,肉中釘的時候了。

過去,他之所以沒早把“二頭”趕走,只不過是礙于名聲,同時也顧忌著“老貓”、“皮子”誤會他氣量窄,不能容人罷了。但如今這“二頭”卻是屬于自己犯傻,將不聽號令的把柄主動交到了他的手上。

對任何不安定的份子都不能姑息,這是對抗外敵時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必他拿出這一條來說事,就是“老貓”和“皮子”,也不會再有什么意見了……

“程爺,前面有人。”

就在“弓子”一邊踩著腳下荒草枯枝,一邊尋思著自己心事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邪唬”突然報警。

這一嗓子,頓時把“弓子”一行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一起望向“邪唬”指引的地方。

此時,護城河的冰還沒有完全化開,薄薄的冰面反射著月亮的光,倒是使岸邊增加了不少光亮,也使得遠處的地方還能模模糊糊看清一些東西。

只見就在前方下坡處的幾十米遠當地方,影影綽綽一共站著七個人。

他們站成一排,臉雖然還看不清,不過猜也猜得到,多半就是天寧寺“大民子”和“虎鉗子”的人。

“‘邪唬’,你過去把他們招呼過來。”

聽見“弓子”下令,“邪唬”一點猶豫沒有,馬上勇往直前地奔了過去。

不過,大伙兒眼見著他過去之后,和對方的一個人指指點點地說了老半天話,最后竟然又顛兒顛兒地獨自跑了回來。

“程爺,‘大民子’還拿上糖了,死活不肯過來,非讓咱們過去說。

聽了“邪唬”簡單匯報,還沒等“弓子”發話,“老貓”就插了句嘴。

“程爺,有點不對勁兒。”

“弓子”可是知道“老貓”為人最鬼,一聽此言不由打了個激靈。

“怎么啦?哪兒不對?”

“‘大民子’我了解,他不是個死要面子拎不清輕重的人,論份兒也沒到敢跟咱們耍大牌的地步,這事兒透著反常!”

而“皮子”這么一聽,也跟著琢磨上了。

“要說,咱們過去是下坡路。“大民子”那邊兒別看挺空曠,可后面黑乎乎的,應該也是個高坡。而往這邊可就是河岸了,一會兒萬一要真出了事兒,咱們可沒地兒撤啊……”

但“邪唬”的脾氣卻是急茬,“老貓”的話和“皮子”的附和,立刻起了他極大的反感。

“你們丫吃撐著了吧?沒事兒瞎炸什么貓呀!”

他先是極不耐煩地埋怨了句,隨后又持不同的意見,繼續勸說“弓子”。

“程爺,這事兒其實都是早說好的,何況‘大民子’我都見著了,還能有什么不對?要依我看,弄不好倒是他們防著咱們耍花活呢。您別忘了,咱們可來了十個人,‘大民子’那兒只有七個……”

三個手下各持己見,但也都有他們各自的道理,“弓子”一時倒有些為難了。不過他一想到今天談判的目的和重要性,便知道自己沒有什么其他的選擇了。

“‘邪唬’,你親眼見著‘大民子’了?沒看錯?”

“沒看錯,要有簍子,您回頭挖了我眼珠子去。”

“‘虎鉗子’呢,也在嗎?”

“那……倒沒有,不過‘根子’、‘春生’和‘力本兒’都在。”

出于謹慎,“弓子”最后又追問了“邪唬”幾句,雖然仍無法全然釋疑,但也還大致合理。于是他最終還是決定破釜沉舟,去冒一冒這個風險。

因為說實話,他來和“大民子”打聯合也是形勢所迫。他自己清楚,能做穩“把子”的位子,他全靠背后有“八叉”撐著,而“八叉”是從不要小錢的。

他為此所付出的代價,就是每月的財源至少要上交“八叉”一大半。因此那半條40路線也就對他尤為重要,根本不容有失。

至于“八叉”的實力再強大,也畢竟是人家的,肯收錢為他撐腰,也得他自己爭氣才行。

真要是乍一交鋒就一敗涂地,不但丟他自己的人,恐怕“八叉”也會因他“爛泥扶不上墻”,生出找別人取而代之的心思。

他可知道自己底下人的成色,都是見桿兒爬的主兒。真要是看到機會,保不齊像他過去那樣,背地里也玩一手陰的,那他才算是賠到姥姥家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不得不在大晚上跑這兒來喝風,目的就是把“大民子”和“虎鉗子”拉過來一起跟洪衍武干。

如今事到臨頭,他總不能因為一點無法證實的懷疑,就這么打了退堂鼓吧?

而且退一萬步講,要沒毛病,他卻先疑神疑鬼犯了怵,那還不得讓對方笑死?不但失面子,合作后的從屬地位也得調個個兒了。

何況他畢竟人多,即使是真有什么,他也不怕對方能翻了天。

想到這里,“弓子”果斷下了命令。

“都別扯蛋了,人就在那兒戳著呢,就是真對上也沒什么可怕的。要是不去,還不明擺著怕了他們?太跌份兒!走,會會他們去,我看‘大民子’待會到底有什么說道,跟這兒裝大丫挺的。”

說完,他率先一馬當先帶著自己的仨人沖了過去,“邪唬”隨后一揮手,也和自己的人緊跟了過去。

唯獨“老貓”和“皮子”還算冷靜,倆人各自帶著手下有意拉了一小段距離,在后面還小聲合計著。

“哥們兒,一會兒多留神,我總覺著不對勁。”

“明白,小心使得萬年船。‘虎鉗子’沒來,就他媽懸乎。”

兩分鐘不到,“弓子”終于面對面見到了“大民子”。

他帶著氣性,一橫楞眼,先開口說話。

“‘大民子’,你架子夠大的啊。非得讓我過來給你請安啊!請你移架過去談就不行?”

“‘弓子’,你就甭擠兌我了,我哪兒能跟你耍大呢。實話說,你們人多勢眾,我看著膽寒,還是這兒地方寬敞點兒,有什么都看得清楚。”

“弓子”似乎極享受“大民子”的這個理由,畢竟讓人忌憚是件有面兒的事兒,于是態度略有些緩和,但還是又追問了一句。

“‘虎鉗子’怎么沒來?是不是你們還防著哥們兒一手啊,他在哪兒窩著呢,快請出來吧?

‘虎鉗子’不愿意來,他覺著我們廟小人少,攀著您這根高枝兒,怕摔壞了我們自己。說白了,還是鬧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你要有什么想法,還是先跟我說吧。我要覺得合適,‘虎鉗子’我去勸,畢竟我是哥哥,他是兄弟嘛!”

“大民子”一邊應話,一邊主動靠近了“弓子”,他身后的其他人也跟著一起湊了過來。

而“弓子”一聽“虎鉗子”反對打聯合,誤以為真,不由帶著股子怨氣焦躁地抱怨上了。

“還能有什么想法!找你當然是為了一起對付“紅孩兒”的事兒,咱們要再不綁在一起,把勁兒往一處使,我敢說就快吹燈拔蠟了。40路準讓人家拿回去,你就等著苦日子沒頭兒地熬吧!”

正說著,“弓子”忽然發覺跟著“大民子”過來的人,除了“春生”、“根子”、“力本兒”以外,緊后頭還有三個臉上掛著白口罩的人,這讓他頓時為之一愣,同時也感到一絲警覺。

可還沒等琢磨過味兒來,“大民子”就已經掏出煙給他敬上,迫于情面,他不得不先接了過來。

“‘弓子’,你說的道理我懂,你就說該怎么干吧,為了保住現在的好日子,我愿意一切聽指揮……”

“大民子”一邊殷勤地說著,又伸手去摸火柴。

這種態度自然讓“弓子”相當滿意,這小子聽了就是一喜,一時光顧著高興了,也顧不上別的了。可沒想到,他就因為這么一分心,終于釀成大錯!

“好,有你這話就行。我……”

話還沒說完,“弓子”突然就覺得大腿間一陣刺痛,一低頭,發現一把尖利的彈簧刀已經齊根插在自己的右腿上部。

原來“大民子”掏出來的不是火柴,居然是一把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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