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門外白菜灣一巷2號,是“小媳婦兒”的家。
這一套五間房的三合院,其實是“小媳婦兒”爺爺的房子。由于“小媳婦兒”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于一場交通事故,他一直是被爺爺扶養長大的。
可惜五年前,老爺子因為“心梗”駕鶴西去。這樣一來,老人家雖然給親孫子留下了一份房產,卻也讓“小媳婦兒”成了再沒有其他親人的孤兒。
后來為了生計,“小媳婦兒”上了賊船,從此也就天天在外頭“刷夜”了,基本不怎么回來住。
倒不是他不愿意回家,其中的原因有三個。
一來他自己住在這兒,總免不了會想著與爺爺生前的樣子,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想哭。
二來“玩主”圈子里也沒什么好鳥,他最早跟的那個“大哥”,要是知道他有這么個宅子,非得鳩占鵲巢,把這兒變成徹底的“賊窩子”不可,他也怕毀了自己的家。
三來他還是個精明人,知道“玩主”圈兒里的風險,自然就想給自己留個安全的避風港,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說實話,要不是這次“小媳婦兒”感念洪衍武的厚待,打心里信得過他,主動提出用這里幫他辦事。就連他也不知道,整天在外“刷夜”的“小媳婦兒”,居然還有個這么好的去處呢。
辦事前,洪衍武曾特意來看過一次,他對這里條件相當滿意。因為這房子位置可是太好了,院門差不多就在巷口,出入極為方便。
而且兩間廂房的窗戶也都在胡同里,到時候他只要把三輪騎過來,根本不用叫門,只須在胡同里敲敲窗戶,“小媳婦兒”馬上就會跑出來開院門。
所以這一天晚上,真正操作的時候也是無比順利。跟設想的完全一樣,洪衍武剛敲完窗戶根,“小媳婦兒”就把院門打開了。
跟著在手電照射下,洪衍武直接就把三輪蹬進了院子。那絕對是神不知鬼不覺,悄無聲息下,一點也沒驚動周邊鄰居。
其他的事情,也早安排好了。一間拉著窗簾的小房內早被換上了六十瓦的大燈泡,燈火通明下,一個“喇”就等在屋里。
“小媳婦兒”先幫著洪衍武,一起把高家哥兒倆挨個扔在了鋪好被褥的床上,轉臉就給他介紹屋里這個姐們兒。
“洪爺,這是馬連道的‘小奶酪’,大名年春艷。您放心,我對她知根知底。她懂規矩,嘴嚴得很,絕對不多講半句。該干什么我都跟她說清楚了,只要她上陣,一切齊活。”
還別說,一看清這姐們兒,洪衍武眼前就是一亮。
二十初頭的年紀,一米六五的個頭,盤子中上等,條兒也相當不錯。穿著件挺寬松的毛衣,胸前還撐得鼓鼓的,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就這身好皮好肉,在他花天酒地的年頭,已滿夠格去亮馬大廈的“鉆石人間”上班了。
要說也是這姐們命苦,要是擱二十年后,她絕對能“賣”出個百萬身家來,說起來還真有點“雞”不逢時。高家哥兒倆倒是真他媽命好,入了套,都能趕上個仙女兒,也不算虧了。
“姐們兒,辛苦了,今兒就全靠你了。那就請寬衣吧,咱們抓緊時間,也省得凍著你……”
洪衍武于胡思亂想的促狹中,先說了句客氣話。接著,他就支使“小媳婦兒”去取他跟宋國甫借來的相機,自己則動手去扒床上倆人的衣服。
可沒想到這個年春艷人雖長得不賴,卻似有點不懂事。在這個關鍵時候,她居然橫生枝節,開始說不受聽的話了。
“不應該一個人嗎?怎么床上是倆啊?這可和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啊。而且還有一個是軍人,這里頭事兒可不小。”
“你什么意思?”洪衍武的臉頓時寒霜遍布。
“我說姐姐,你還想臨時變卦呀?不說好了三十塊嘛。你不是這樣的人呀。”
“小媳婦兒”也急眼了。人是他找來的,真要把事兒弄砸了,他在洪衍武這兒可就沒法做人了。
沒想到年春艷卻不溫不火,照樣極其鎮定。“你們都別急,答應的事兒我一定辦到,可有的事兒也得先說清楚。”
這時洪衍武發現可能是自己想岔了,他深深看了年春艷一眼。“怎么講?”
年春艷果然不是敲竹杠的,嘴里的話還真不含糊。
“我們姐兒們出來混,眼里不揉沙子。別看你年紀不大,可就沖‘小媳婦兒’對你的尊敬樣,你是什么樣的人物,我心里有數。再加上你一手操辦的這件事,不但計劃周密,且到處都透著蹊蹺。所以從另一方面也能說明,一旦出事兒恐怕后果也小不了。到這份兒上,我只想說一條。‘小媳婦兒’是講義氣的人,絕對是盡心盡力了,他能用這個地方幫你辦這件事,就足以證明他對你的信任。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對得起他這份兒心。最好……這件事……”
聽到這兒,洪衍武登時大徹大悟,他不由看了一眼“小媳婦兒”,馬上答應。
“明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再有任何后續變故,今后都與‘小媳婦兒’無關,我絕不會再為這件事兒麻煩他……”
而“小媳婦兒”直到這會才弄明白,為此,他臉色馬上就是一變,忍不住開口斥責年春艷多管閑事。還忙不迭地跟洪衍武解釋,說自己可沒這個意思。
卻沒想到洪衍武反倒阻止了他,而且還頗感興趣地多問了年春艷幾句。
“姐們兒,你跟‘小媳婦兒’交情挺厚呀?我還第一次見著女人替他‘拔沖’呢。”
年春艷當然明白這話里的意思,輕輕一笑,很有幾分性感的風情。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可看不上我,可他確實是個好人,當初在我最難的時候,他幫過我。也不怕你不愛聽,我已經打算不干了,要不是他怕找別人不保險,我今天不會在這兒……”
洪衍武見“小媳婦兒”臉紅了,心里倒大概明白倆人怎么回事了。
“姐們兒,謝了。可你條件這么好,當初干嘛干這個?有點兒……”
年春艷馬上接話。
“有點兒自甘墮落是吧?說白了,誰天生也不是賤骨頭,趕上這么亂的年頭,父母沒了,弟弟妹妹又小。這都是沒辦法的辦法,怎么也得活下去。”
洪衍武又不覺曬然一笑。“運動”時期,恐怕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問這些話確實多余。
“行,沒想到碰上個人物。有些話我是越說越傻了,索性就不說了。姐們兒,你還有什么問題或要求沒有?要是有,最好一次都說出來。咱們盡快辦正事。”
年春艷毫不遲疑,“我就一個要求,只許拍身子,不拍臉。”
洪衍武想了想。“嚴格做到不可能,但我保證絕不拍正臉,側臉鏡頭也會用你的頭發遮住,這樣行不行?”
“成交!”
年春艷辦事兒極其爽快,答應之后,就開始動作。很快,毛衣、內衣褲、胸罩……一件件全脫掉了,身體盡展在洪衍武和“小媳婦兒”的面前。
可她一點羞怯沒有,就跟獨自進浴室似的那么坦然。反倒是“小媳婦兒”,倒被那眼前的情景,震撼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至于洪衍武倒沒受什么影響,畢竟他經歷的女人太多了。而且時間緊迫,他也怕高鳴高放隨時醒來,在這種情形下,他跟本沒那個心思欣賞春色。
所以他也只是催促著“小媳婦兒”去取相機,自己則三下兩下扒光了高家哥兒倆。接著再等“小媳婦兒”回來,直接就進入了拍照程序。
其實洪衍武要干的事兒也挺簡單,只不過是讓年春艷按照他的要求,配合人事不省的高家兄弟擺了幾個動作,他自己則用宋國甫那架基輔135“咔嚓嚓”地狂拍。
由于年春艷非常配合,整個過程還不到二十分鐘,他就照了整整一卷,算是把高家哥兒倆的前程持此捏在了手里。
至此他心情徹底放松,知道大事已成,下面再怎么玩兒,那就全看他的心情了。
而眼見洪衍武又重新開始給高家哥兒倆穿衣服,剛穿好衣服的年春艷,最后又不失時機地“點”了他一次。
“請你記住,我絕不會壞你的大事兒,甭管面對誰,我的嘴永遠是閉著的。”
洪衍武也立刻“醒攢兒”,一個勁地點頭。“姐們兒,你也放心,我同樣說到做到。不過,我還是要說,像你這樣的人,糟蹋了。”
這會兒的年春艷第一次露出苦澀的笑。“我?一個靠為本錢的女人,不可救藥,而且已經發生的事兒,后悔也沒用,只要有人能領情就行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是望著“小媳婦兒”的。那種眼神不知為何讓“小媳婦兒”感到一種難言的惶然。而他為了躲避,居然迫不及待地借著幫洪衍武抬人,逃跑似的出了屋門。
一直等到他打著手電,把騎著三輪車的洪衍武從院門送出,他才又重新返回了屋子里。而這會兒只剩下他和年春艷兩個人,他終于忍不住為剛才的事兒埋怨起來。
“你特愛關心我的事,是吧?我們男人的事兒,你瞎摻和什么!”
年春艷察覺了他在鬧情緒,卻十分固執地回答。“人,都是互相的,你幫過我,我就得管你,容不得別人害你。”
“姐姐,我知道你為我好,可你主意也太大了。你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就這么放肆。真要惹急了這主兒,可沒人能護得住你。你說要不管你,我不落忍。想管吧,我又沒這能耐,那你這才是把咱們都害了……”
“小媳婦兒”只是希望年春艷不要再替他擅作主張,才想嚇嚇她。可沒想到這么一說,她卻誤會了。
“難道他還因為我怪上你了?我跟你說,他要是這種人,你以后趁早躲他遠遠的,否則絕對沒個好。對了,我的錢呢?他不會沒給吧?”
“小媳婦兒”趕緊掏出一百塊放在桌上。“你想哪兒去了?人家壓根就沒和你計較,還說你物有所值,主動給加了這么多。”
這下年春艷楞了,她這沒想到,洪衍武居然會這么大方。
更讓她沒想到的還在后頭,“小媳婦兒”竟然臉紅著,很局促地又跟她說,“他還怪我,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是天下最混帳的話,講義氣也不該讓你來干這種臟事。還說……還說讓我多看人心。要是個爺們,就該先對得起你。反正老天爺艷福已經給了,我要接不住,那就是我活該了……”
年春艷先是眼圈有點泛紅,聽到最后一句,卻又不由“噗哧”一下笑了。而她看向“小媳婦兒”的雙眼,此刻又是亮閃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