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二百一十章 突如其來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返1977 | 鑲黃旗   作者:鑲黃旗  書名:重返1977  更新時間:2019-02-03
 
至于說到“跳舞熱”,那主要還是源于人民大會堂舉辦的除夕舞會,讓青年們嗅到了肢體解放、舞禁初開的味道。頂點

于是自春節后,由各個大學率先舉辦各類交誼舞會。

當時,在大學校園里,舉辦交誼舞會成為學生會的一項主要活動。在許多場合里,都能聽到興致勃勃,有關交流經驗和探討舞技的談話。

而走出大學校門,許多單位也逐漸在工會的組織下,開始舉辦周末或假日舞會。

就這樣,很快,跳交誼舞就成為了整體社會最流行的休閑活動。

人們在食堂開舞會,在會議室開舞會,在停止營業的菜市場里開舞會。甚至平時,還會自發地在公園、官場、飯館、街巷等公共場所聚集跳舞。

一時間,震耳的歡快音樂,無數隨著音樂舞動的男女和飛揚的塵土,成了京城的一大奇觀。

這一代的鐵桿兒舞迷,應該就是當今“廣場舞”能經久不衰最根本的源頭。

當然,脫離了學生會和工會,人們自發組織的舞會也必然會引發一些社會問題。

比如說,每一個能跳舞的公眾場所,都會吸引來為數眾多的觀眾形成圍觀。

而青年人們即使跳到深夜也不肯輕易散去,他們違反制度,破壞公物、文物、綠地、花壇,他們動作猥褻,語言粗魯,還常常因彼此言語或肢體碰撞大打出手。

這一切都為社會治安帶來了不少問題和隱患。

另外,由于跳舞的姑娘們大多打扮時髦、漂亮,還引起了人們對婚姻、家庭穩固性的普遍擔心。

于是穿著時髦就成了流氓的代名詞,甚至很有些人擔心會引發男女作風問題或第三者插足問題。

當然,倒也不能否認這樣的憂慮一點沒有道理,至少干部子弟們舉辦的“家庭舞會”,就不光是跳舞那么簡單。

有許多盲目無知的女孩子,都是被帶到這種“舞會”上“失足”的。

另外,還有一批生活觀念更“前衛”的女孩子紛紛涌入涉外舞廳,主動且準確地跟隨著外國男人的舞步搖擺著。

這既促成了“運動”之后最早一批的涉外婚姻,但也有不少姑娘因此成為了靠出賣自己身體賺錢的人。

這就正如1505年葡萄牙商人把“楊梅大瘡”帶入花城的過程一樣,一種無藥可治的疾病也開始傳入了共和國。荼毒甚廣。

總之,開放!放開!好的壞的都來!

不管我們的國人做沒做好準備,反正全方位的巨大改變確實是再也無法遏制、無法回頭的了。

而在這樣的社會狀態下,洪衍武同樣難以避免被這些“時尚”所包圍。

只是他可從未關心過這些“新生事物”究竟是利是弊,他只知道這一切都是社會發展、轉型的必然。

至于他真正關心的,倒是該怎么彌補這段時間忙于老宅之事,帶給“糖心兒”的冷落之感。

于是,在他的懇求下,“蘇裁縫”親手趕制的一條米黃色和一條藍灰色的“微喇”成了最佳的“賠罪”禮物。

跟著,在“北海公園”的“露天舞場”里,洪衍武陪著上身深紅“開司米”高領毛衣,下身米黃“微喇”的“糖心兒”下場跳舞,一下就吸引了無數雙眼球,大出風頭。

要不是后來不知從哪兒蹦出四五個色膽包天,卻又不知死活的小子“犯葛”,徹底地敗壞了“糖心兒”的興致,從這天回去再也不想來了。

否則跳舞跳得“很猖”、“很飄”、“很颯”、“很喇”的“糖心兒”,和“拿龍拿得很在行”的洪衍武,只要再來那么一兩次,他們絕對會成為“北海公園”里人所共知的“露天舞后”和“北海大拿”。

不過盡管如此,春天總不會被辜負的。這畢竟是一個讓人心曠神怡的季節,洪衍武和“糖心兒”還有更多的消遣方式可行。

比如說,在慕名看完了《自然,社會,人》的攝影展之后,深受感動的兩個人也興致勃勃地買了一臺進口相機,準備出游拍照。

經過合議,他們規劃第一站就是要帶上寶姨和陳力泉,一起到八達嶺去“爬長城”。

洪衍武準備工作很齊全,買了好幾個膠卷,也準備了豐盛的野餐,啤酒、汽水、罐頭,水果、烤鴨、醬牛肉、香腸、面包……應有盡有。

另外,因為路途太遠,他還事先特意去“首都汽車服務公司”花二十五塊錢包了一輛“滬海”牌轎車。

等到了他和陳力泉的休息日那天,早上八點整,司機如約駕車而至。洪衍武就和陳力泉帶上東西坐上汽車,然后去接了“糖心兒”和特意倒休的“寶姨”。一車五人,向北進發。

這一天天氣晴朗,陽光和煦,八達嶺上微風拂面,游人如云。讓每個人都很有興致。

而且由于新買的照相機是臺當年剛出的最新產品“佳能af35m”,它是世界上第一款鏡頭快門35mm自動對焦相機。

所以即使毫不了解攝影技術的“糖心兒”,也能順利地充當一把“著名攝影師”了。

這讓她好不興奮,爬長城的過程里,一直蹦上跳下地給其他三人照相,嘻嘻哈哈,忙個不停。

等到站在了八達嶺的最高處,極目遠眺之后。洪衍武還求旁人,幫他們照了好幾張集體合影。

再之后,洪衍武又單獨給“糖心兒”和“寶姨”拍了不少母女合照,“糖心兒”也給洪衍武和陳力泉拍了不少張“兄弟留念”。

直到臨近午后一點,他們才帶著說不出的歡快愉悅,找了一個背風向陽的角落,鋪開塑料布,取出吃的喝的,來了頓有滋有味的野餐。

等歇夠了,慢慢再往長城腳下走。大概下午四點鐘。他們來到山下的停車場,再次坐上“滬海”牌小轎車一路奔馳而歸。

由于“寶姨”表示自己累壞了,實在不愿意去外面吃飯。洪衍武就把她“糖心兒”直接送到了家門口。

總之,這一天,車接車送的,玩兒了個痛快。落在鄰居們的眼睛里,自然惹得他們好不羨慕。

只不過,洪衍武和“糖心兒”倆人想要單約,下一步要過“二人世界”的計劃卻不得不就此終止了。

因為“老鄭興”的領導找“寶姨”談了一次話。竟然告訴她,說她長久以來遞交的“回滬申請”終于獲得上級批準了。

公司領導考慮到她在京工作已經二十多年了,每年只有一次探親假能回滬見見丈夫和女兒,所以現在決定從滬海調另一個面點師傅來京接替她的工作。等到忙完了五一節,她就能回滬海和自己的家人團圓了。

說實話,這在現在看,幾乎等若玩笑的恩典,還真的不是“寶姨”的領導無情。

因為夫妻長年分居曾是具有我國別具特色的婚姻模式。

有多少人的婚姻有名無實,有多少人把微薄的工資貢獻給了探親往返的鐵路。這種情況,許多家庭都曾深有體會。

對這個問題,過去講奉獻精神,一般是不予解決的。

按照當時的國家政策規定,戶口和糧油關系完全卡住了人的流動。若一方是農村戶口,更不可能進城。

同為吃商品糧的兩地分居夫婦,唯一可指望的,就是能有人和你對調,但難度極大,概率甚小。

所以這就使得當時有不少夫妻分居兩地甚至一直干到退休為止。兩個人這一輩子幾乎過得都是單身生活。

而如今領導能為“寶姨”解決了這個她自己都不存希望的困難,那還真算是的體察民情的好官了呢。

寶姨聽聞消息,自然喜極而泣。當日跑到電報大樓打了通電報通知了滬海那邊,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收拾東西,慢慢整理行李。

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可就讓“糖心兒”心里難過了,她是真舍不得干媽走呀。

實際上,自從“糖心兒”九歲之后,“阿狗姐”和“寶姨”就成了“糖心兒”情感上唯一的溫暖來源。

如今“阿狗姐”又已經去世,七年來,“糖心兒”和“寶姨”相依為命,甚至比真正的母女感情還好。

要是沒認識洪衍武呢,“糖心兒”或許會還跟“寶姨”一起去滬海。可現在就不行了。

“糖心兒”已經成了洪衍武的人,是注定要在京城成家的。恐怕就此一別,以后母女倆再見面就很難了。

“寶姨”很能體諒“糖心兒”的心情,她雖然同樣不舍,卻也只能好言相勸。

“囡囡,你已經長大了,小武這人有主意、會辦事,對你也好,照我看,滿是個靠得住的人。想來你今后,一定能過上很好的生活,是不用我再替你操心的了。你可千萬別傷心,其實寄娘只不過是回家呀,咱們可不是永遠見不到了。你想我了就寫信,打電話呀。實在不行,你也可以來滬海看我啊。對了,你的婚禮我可是一定要參加的,你和小武結婚后就來滬海玩兒吧,我帶你們去好好看看‘阿狗姐’當年威風的地方……”

說了這番話之后,“寶姨”還把洪衍武叫來,當著他的面要他向自己保證,一定會讓“糖心兒”幸福。說他如果讓“糖心兒”受了委屈,自己可是不依的。

面對“寶姨”如親生母親一樣的關愛和囑托,“糖心兒”情不自禁地趴在她的懷里大哭了起來。

可哭過這一場之后,“糖心兒”倒也想明白了。

人生是沒有不散的宴席的,就是親生父母也不能陪伴兒女一輩子。

何況“寶姨”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因“阿狗姐”的緣故,能獨享“寶姨”十余年的母愛,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了。

如今,是該把“寶姨”交還給人家的親生女兒了。

于是“糖心兒”恢復情緒后,就跟洪衍武說了,在“寶姨”回滬海之前她哪兒也不去了,就天天陪著干媽。

洪衍武自然能理解這對母女希望獨處,臨走前就留了話,說要什么東西,干什么力氣活,或是要出行的,就招呼一下自己。

哪知“糖心兒”送他出來時,淚花還沒擦干凈呢,卻調皮地一笑。

“我們這兒,用不著你,這幾天你就別惦記了。倒是你家里那頭,很是對不住了。‘五一’我真去不了,你幫我說說好話吧……”

“啊?”洪衍武一下傻眼了。

他這才意識到,這事兒,竟又給了“糖心兒”一個可以拖延的理由了。

這丫頭,可有點成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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