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葉璇跳水的事兒,洪衍武并不會背著“糖心兒”。
他回去就把這事兒整個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說了,只是“糖心兒”根本沒在意。
她自詡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貌美如花,手段多樣,是一個見過風浪,開了刃兒的大姑娘。又已經定下了名分,自認絕對管得住洪衍武耍流氓。
因此便只點了他一句,“辦事歸辦事,別把好事辦成壞事就行”,就輕輕揭過了。別說跟著去游泳池進行監督了,連去看一眼葉璇長什么模樣都了無興趣。
這不能不讓洪衍武豎起大拇指來。“媳婦兒,有自信!夠灑脫!我向你保證,絕不辜負你的信任。”
于是從此之后,領了懿旨的洪衍武就正式開始教葉璇跳水了。
每次還是在陶然亭游泳池,每次還是周曼娜陪著葉璇“微服私訪”前來。
整個過程大致還算順利。只要有洪衍武、陳力泉陪著,一切街面上的麻煩事兒都不存在了,再沒出現過任何岔子。
至于兩個姑娘也并不難以相處。
那葉璇不但是個極聰明的姑娘,脾氣也還真不賴。
同時因了她的話,就連周曼娜本人對洪衍武和陳力泉的態度也好多了。
再說他們之間又有楊衛帆作為共同話題,越聊越熟是自然而然的事兒。
只不過洪衍武也算作繭自縛,他拿陳力泉開玩笑不要緊。可他卻沒想到,陳力泉竟然因此躲葉璇遠遠的。堅決不肯替他分憂了。把蹭胳膊蹭大腿的機會都讓給了他。
這下好,他也就成了這位“公主”的專職教練,又得做動作演示,又得負責葉璇的入水安全。再沒什么自己能過癮的時間了。
相反的,還時時刻刻被周曼娜死盯著,受到這位監護人的嚴密的監督,就跟他光天化日之下,真能把控不住,做出什么越軌行為似的。
說實話,所有體育運動確實都有潛在的性動力因素。跳水和游泳運動也不例外。
至少在異性們注視下,游泳場所的男人總要挺胸縮腹地展現身材,在水中和跳水臺上也要極力展示自己的技巧。
當然也就免不了控制不住地偷瞄陌生姑娘們的身體,或是借著教授的機會借機碰觸肢體。
甚至就連洪衍武本人,一開始也真的有想借機占對頭老婆便宜,借以報前世舊仇的齷齪心理。
但實事求是的說,以眼下的實際情況來看,卻又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因為首先,客觀條件就不允許。
可別忘了這是什么地方。深水區,11度上下的水溫。
在這種池水里,男人遭遇寒冷的普遍特征就是下面那個玩意兒縮小,縮小得幾乎就看不出是個男人了。
恐怕就是嫪毐在這兒游泳,當他爬出水面時,那史書記載能當車軸的大家伙,也會被凍縮得像粒小花生仁兒。
說白了吧,這種情況下,就是有個漂亮姑娘脫得一絲不掛,躺在身旁,遭遇冷凍的男人也不會有任何邪念。
洪衍武就是這種感覺,盡管他的肢體不畏寒冷,但要害處的軟弱卻和其他男人沒什么區別。所以很快他自己就覺得吃葉璇的豆腐索然無味了。
另外,他也發現了,葉璇盡管已經是個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但或許是因為一直生活在父母為她創建的隔離層里,她對京城百姓的生活幾乎一無所知,心理狀態也遠比實際年齡小得多。
所以當她身處平民世界,她對什么都好奇,思維方式總是天馬行空,帶著理想化的浪漫色彩。
比方說,盡管洪衍武、陳力泉有能力保護洪鈞和兩個姑娘的安全。但游泳池里的其他地方也經常會出現打架的情況。
有時候是因為有人爭強好勝,不滿他人出風頭,借口把水濺到了自己的身上,尋釁找茬。
有時候是有人故意和陌生女孩子在游泳時相撞,裝作無意地觸碰到胸部或大腿,找那種過電一樣的刺激。結果人家是有主兒的,自然免不了發生一番計較。
還有時是自己人直接開玩笑過了火兒,有人被同伴推進了女更衣室,因此視為奇恥大辱,而突起爭端。
但無論哪一種情形,架一旦打起來都很殘忍,往往見紅才能自覺收場。要么就是巡場的“老刁”帶人用棍棒鎮壓才能平息事端。
而對此葉璇十分不解。她便想當然地說,“你們男的無論大人小孩兒為什么一定要打架呢?暴力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嗎?難道有矛盾就不能用文明的方式解決嗎?我真難想象你們和別人大打出手的樣子,那樣太野蠻了。你們自己不覺得很愚蠢嗎……”
洪衍武本來不欲作答。可看葉璇觸景生情下真是一臉悲色,很憐憫地看著自己。
他便覺得十分的別扭,只好絞盡腦汁地解釋了一番。
“這事兒有關男性本能。男人,本來就是好戰的。哪怕是再有文化的人呢,這種原始本性都不會徹底消除。其實我們都得承認,社會永遠不會是完美的。有些沖突和矛盾,是沒其他辦法解決的,也只能靠拳頭。”
“你先別急著否認,想想看,假如有人會用語言當面辱罵我的父母親人,我難道還能夠跟這種人文質彬彬地講理嗎?或許我也該一樣地去回罵呢?還有,像那個自己對象被人在泳池里占了便宜的小伙子,和那個被伙伴推進女更衣室的男孩子,表面上看這件事影響都不大,可他們無辜地成了別人取笑的笑柄,如果認了,這種心理陰影或許會影響他們終生呢。他們又能怎么辦?”
“是的,只有動架,才能一雪前恥。這野蠻嗎?肯定是。打架的人愚蠢嗎?絕對是。可要當我遇到這種情況時,我也只有揮出自己拳頭才不會后悔。因為我認為懦弱比野蠻更可恥。”
沉默了一會兒,葉璇不服氣地又說,“那如果你的小侄子,要是遇到自己明知道打不過的人,他又該怎么辦呢?屈服太傷尊嚴了,打架又太危險了。”
這是一個更難回答的問題,洪衍武想了想才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人的血性不是因果分明的邏輯推理,不是天平兩端的左右平衡。如果所有的人都精明地去算計值不值,那世上恐怕就再也沒有‘道義’和‘勇氣’這兩個詞兒了。所以我的意見是最好是不打,可真要被觸碰了底線,那打就打吧。哪怕打輸了被人打,都行。可要是永遠都不曾打架,不敢打架,我這侄子就長不成個男人。”
葉璇的眼睛再次瞪得大大的,但在此之后,她再沒有再對打架這種行為表示過辭正言明的批判。
只是常常會用更為甚為同情的眼光看待洪鈞,就像看著一只被狼盯上的小羊。
這讓洪衍武暗地里常常忍不住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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