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二百八十章 女人是水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返1977 | 鑲黃旗   作者:鑲黃旗  書名:重返1977  更新時間:2019-02-03
 
應該說,洪衍武當機立斷就去找“糖心兒”,實屬明智之舉。

因為他趕到“棲鳳樓胡同”的小院兒,推門進了臥室之后,他就看到,“糖心兒”已經開始在床上攤開了兩只皮箱,正收拾著衣物往里放呢。明顯已經有了遠行的打算。

這不禁讓他大為慶幸自己來得及時。否則明早兒再過來,還未必能再見著人呢。

只是也有一條讓他真沒想到,那就是做“糖心兒”的思想工作,居然比說服他家里人還難。

“媳婦兒,你怎么自己回來了?”

洪衍武一開始先是裝著沒事人似的問。但換回來的只有沉默的空氣。

半晌,他再次厚著臉皮故作輕松。

“媳婦兒,要說你這人可真夠馬虎的,不丟東西是不丟,一丟就把最寶貴的我給拉下了,得虧我有腿,知道自己跑回來。怎么樣?你不得獎勵獎勵我嗎?”

可這個沒臉沒皮的笑話仍舊沒什么效果。最多也只讓“糖心兒”抬頭,通過梳妝臺的鏡子瞄了他一眼,跟著她就繼續該干嘛還干嘛了。

洪衍武別無選擇,過去一把蓋住了“糖心兒”的皮箱,強行阻止。

“糖心兒,你別這樣行不行?有什么事你就說。咱們好好談談……”

可“糖心兒”站在那里,眼睛卻怎么都不肯看他,冷冷地望著別處。那意思還是什么都不想說,吃冰棍拉冰棍——沒化(話)。

這種態度真讓洪衍心里陰晴雨雪地不是個滋味。才僅僅幾個小時,“糖心兒”對他的態度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哪怕他知道就里,現實的反差也讓他難以接受。

他站在“糖心兒”的床旁,看著她的后腦勺,也有點來氣了。

“你想收拾東西是不是?可以!你想去找‘寶姨’是不是?也行!可你先得給我說清楚了,你到底怎么了?

“糖心兒”還不說話,但她的肩頭卻明顯一抽一抽地開始聳動。

在《紅樓夢》里,賈寶玉曾說過,“女人是水的骨肉。”于是,水便成了女人代名詞。既然女人是水做的,那么女人喜歡流淚也就不難理解了。

所以盡管剛剛哭濕的兩條手絹還都在桌子上扔著呢,“糖心兒”只要想哭,還是有淚。

這讓洪衍武不由心里一軟,剛點著的火星子又被熄滅了。

他很沒原則地放緩了語氣,甚至是有點哀求地說,“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但男人的溫柔也是對女人的良藥,或許是這次悲屈的語氣打動了“糖心兒”,她終于開始說話了。

“為什么?這還用我說嗎?我是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不配再嫁給你了,你不應該再來找我……”

盡管有所準備,可“糖心兒”哽咽的聲音還是讓洪衍武的血涌上了頭。他看不了“糖心兒”這樣的傷心樣子,簡直太讓人心疼了。

“放屁!這是你自己胡說八道!我告訴你,我根本不在乎!你別為這個看輕了自己,你在我心里還和以前一樣,明不明白!”

可“糖心兒”卻又說,“你別騙自己了,你是那么喜歡孩子!算了,小武,你的話真讓我感動!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總算我們沒白好一場。可……可你的家里人是不會讓我們在一起的。你就當成不認識我吧。天下還有那么多女孩子,你去喜歡她們去吧。我們好聚好散,我不怪你……”

這些話幾句話明顯是“糖心兒”帶這情緒故意這么說的,可雖然說的硬氣,但“我不怪你”四個字剛一出口,她的淚水就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徹底地痛哭起來。

毫無疑問,女人對男人最致命的溫柔武器就是眼淚。

女人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通常都會激起陌生男人的保護欲。就更別說真心真意愛著“糖心兒”的洪衍武了。

在這一瞬間,他心里的某一處開始炸裂。生疼!

他站在這里,真切地體驗到了“糖心兒”心里的冰天雪地。更為了自己沒能跟著她去見壽敬方,沒能在她離開洪家老宅時相伴而后悔。

于是他慌亂了,手腳無措了,忙不迭地緊著的勸慰起來。

“哎喲,你犯什么糊涂啊,你怎么這么容易放棄自己呢!我是喜歡孩子,可問題是得先有你!要沒有你在,不是咱們倆的孩子,那孩子還有什么意義?”

“另外,我家里人你也別擔心,他們都很善良,也講道理。我相信要不了多少時間,他們就會理解的。照樣對你親親熱熱,不,對你會更好……”

“你別哭了行不行。你這聽風就是雨的!別人說你不能生就不能生啊?是,我表叔是醫術高超。可他又不是婦科大夫。再說萬事沒有絕對的,華醫不行還有西醫呢?國內不行,還有國外呢?咱什么都缺就不缺錢,我就不信走遍天下治不好這點病!何況醫學還在發展,過幾年這保準兒就不算什么病了。你相信我……”

可越描越黑,他越急,“糖心兒”還哭得就越兇。任他絞盡腦汁想著一切說詞,也是毫無用處,反倒事與愿違,越加糟糕了。

其實這就是洪衍武前世缺乏感情經歷的不足之處了。他想的是,“糖心兒”是他窮盡一聲要保護的女人,他要盡一切所能,不讓她掉一滴眼淚。

但這個愿望美好卻不現實。因為真正成熟的男人都應該知道,要想不讓女人哭,簡直比斗轉星移還難。

女人這種感性動物在情緒的神經上特別發達,她可以無端為了某一個觸動心弦的細節而感動。比如說為一只流浪貓傷心半天,也可以對著玫瑰花落淚。

而女人的心不但脆弱敏感,還是成體系的。一旦哭泣開始,她便會由點及面,觸動全身的神經,讓所有傷心的,委屈的,遺憾的往事涌現腦海。

其實真的很難說,到底女人是因為悲傷而哭泣,還是因為哭泣而悲傷。

具體到“糖心兒”身上,更是這樣。

像她這樣感情受了極大刺激,在心理上已經有相當危機感的女人。本身就有充分的理由值得大哭一場。

何況哭泣時產生悲傷感受,也會進一步使得她產生一種情感上的聯想,想起許多以往的傷心回憶來。

這樣,巨大的悲傷會不斷地涌上她的心頭,起到情緒累積和放大的效果,便讓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哭得一塌糊涂了。

說白了,這時候的她,誰要想妄圖阻止她的眼淚都是徒勞無功。就是愛把紅褲衩外穿,能拯救世界的超人來了也一樣。任何人充好人都會自討沒趣。

但也并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其實哭也是一種無形的鎮定劑。在她痛快地發泄之后,自然而然就心平氣和了。

而心一旦平靜下來,自然就會有思考的時候,繼而在多數情況下,她內心的自責將會以行動來彌補。

所以理智的辦法是,洪衍武應該暫停。要說的話等“糖心兒”先哭痛快了再說。

其實等到情緒發泄,心理平衡之后,她就會很容易洗耳恭聽,好話歹話都能聽得進去。

只是可惜就可惜在,前世的洪衍武對待哭泣的女人,方式相當粗暴。

要么是滿心愉悅地讓人家哭得更厲害,以眼淚助興。要么就是厭棄地一腳踹開,甩手扔一把錢走人。

這全看他自己心情而定,因為對他來說,包括曾經的前妻方婷在內,所有女人無非都是標著價簽兒的商品罷了,還沒有一個女人像“糖心兒”這樣得到過他的真情。

而這點雖然可圈可點,但恰恰洪衍武卻又是極其缺乏經驗的,絲毫也不懂得如何正確應對這種場面的。于是幾乎完全是自說自話,快要把吐沫耗干的洪衍武不耐煩了。犯錯也就在所難免。

被“糖心兒”的無動于衷折磨得暴躁不堪,洪衍武像只抓不住獵物的食肉動物一樣在屋里走來走去。最后終于忍不住起急,咆哮了一嗓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都跟你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不信我?你他媽是不是非要讓我跪下求你啊?你到底想怎么樣?你說!”

這句話讓“糖心兒”頓時渾身顫抖起來。

說實話,在心里她已經千遍萬遍地愛過洪衍武了,然而現實帶給她的自卑,又讓她不敢接受洪衍武伸向她的手。

她生怕這是一場幻境,一場美夢,因為是夢是幻總有醒來的一天。她怕真有那么一天,洪衍武想要離開她的時候,她就再也受不了一個人的日子了。

而從骨子里來說,她其實還有一種與自卑截然相反的東西,那就是她過強的自尊心。

她從小受到“阿狗姐”的教育就是,男人是靠不住的,女人得靠自己。所以她要做最美,最富有,最有手腕的女人。

她從沒有想過要做任何一個人的附庸,也不甘心做任何人附庸。

而恰恰洪衍武這句過于激動的話,讓她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好的感受。她認為洪衍武是在憐憫她,才會這么粗暴的對她吼。

她簡直不能想象,如果以后兩個人的關系要不再對等,那么她渴望的幸福還會再有嗎?

于是乎她也說了狠話。“我想怎么樣?我想讓你走!我求求你別再纏著我!硬賴在這里了!我們已經完了!你還不明白嗎?”

這種絕情的回答真是洪衍武沒能想到的。他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直到他又望了一眼房頂,吸口氣,才面色嚴肅地說,“你是來真的嗎?我問你最后一遍,如果你說是,我拔腿就走,絕不耽誤你一秒鐘。”

可這種時刻,對兩個人來說,情緒就像已經離開了弓弦的箭,已經注定,誰都做不到不痛心和猶豫不決。

就這樣,在“糖心兒”咬著牙說了“是”字之后,洪衍武黯然神傷地走了。

在離開小院兒一刻,他非常的傷心,認為自己不被信任,一切的努力全是白饒,愛也是白愛。

而“糖心兒”呢,逞強做出如此強硬的姿態卻是與自己的心完全相違背的。沒多會兒就哭得更兇了。這次簡直是死去活來。因為她感受到了一種對感情的徹底絕望和痛快。

但更糟的事兒還在后面呢,就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后,等她徹底哭夠了,把身上的精力都耗盡了的時候,就像前面說過的那樣,她的情緒開始恢復了,人開始變得冷靜起來。

她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反省,也開始發現自己的沖動和逞強。更想起了洪衍武做出努力和往昔的種種好處。

但可惜,此刻洪衍武已經帶著失落不知去向。而她又不能去他家里找他,完全無可挽回了。

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種深深的后悔襲來。這次她的心里疼得就像在流血……

如果此時照這個情況來看,這段感情應該算是毀在兩個人,各自對感情不成熟的處理方式上了。已經成為了一場讓各自痛惜的遺憾。

但好就好在洪衍武這個人身上,擁有這個時代大多數男性都不具備的優點——臉皮厚。

這種特質雖然說起來不太體面,或許還有點猥瑣。但不可否認,無論在商場還是情場,甚至是各個領域里,某些關鍵時刻,這種本事都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起到一種扭轉乾坤的作用。

這次也不例外。就在“糖心兒”心如死灰之際。院門兒開了,走進來的正是讓她已經開始想念的洪衍武。

他手里拿著些東西,走進院兒來還有幾分心虛,張頭張腦想看看臥室里的動靜。

可這全都是瞎擔心,一切早已經是水到渠成了。

“糖心兒”很快地出現在了房門前,只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小武——”,就像飛一樣猛地撲進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了他。

洪衍武開始還很有些驚訝,他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很快他就釋然了,扔了手里的東西,同樣把“糖心兒”抱得緊緊。

“你怎么回來了?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

“怎么會!就為了吵兩句嘴?你也太小瞧我了。誰還不知道你們女的就愛口是心非啊?嘴里說讓我走,其實是不讓走……”

“你……討厭!厚臉皮……”

“我是厚臉皮。怎么了?你怎么趕我,我都不走!”

“說得好聽,你明明就已經走了……”

“我是去買菜。今天可是七夕啊,你還沒吃東西呢……哎喲,壞了壞了,雞蛋全讓我扔地上了,你先放開我,我收拾收拾……”

“不!就不放,你別動……”

“糖心兒”小孩兒一樣撒著嬌,把頭緊偎在洪衍武的懷里。

而洪衍武也發現她的眼淚又弄濕了他的前胸。

這次,他沒有再試圖制止她的哭泣,因為此時,他也有了一種要流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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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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