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看都是服裝,可服裝和服裝也不一樣。”
“服裝公司的貨,我為什么只讓你們不許超過百分之十五的利潤?一是他們批發價就高,再加多了不好賣,為了多吸引點人來。二是物價局管著呢,咱們干往高了賣,弄不好就打你個投機倒把的罪名。”
“但廣貨就不一樣了,這里的東西不少是鄉鎮小廠生產的,面料用的是走私的水貨,服裝成本低,款式直接從港澳臺和國外來,十分新潮,京城哪兒有?咱們弄回去就是蝎子拉屎獨一份,沒有比對,又別無分號,大可以賣個高價出來。”
“你們都知道,咱們京城衣裳最大的特點是布料實在、針眼密、質量好,可樣式、顏色千篇一律。想想看,一件衣裳能穿二十年不壞,又沒什么可選的,咱掙誰的錢去?”
“但這兒的東西就不一樣了,你不但很容易穿壞了,自己也愿意圖新鮮。另外,還免不了跟別人比,追時髦呢,那這錢還不賺海了……”
洪衍武說到這里,大家伙無不面顯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都有點明白了。
對洪衍武有如此遠見卓識,也無不大感佩服。
而就在大家各自默默琢磨、體味的時候,“刺兒梅”已經率先贊成起來。
“你們還別說,我也發現,就這花城的人穿著打扮,還真是比京城洋氣多了。”
“可能搭上港慫也多點,這的人確實全受影響,衣裳都穿得花花綠綠、怪里怪氣的。”
“特別年輕人,最愛的是花襯衫、喇叭褲,踩著高跟鞋,戴著太陽鏡。都跟外國電影上的差不多。”
“這些玩意要弄進咱夜市賣去,那肯定有人樂意要,有的是人瘋搶。”
“其實還甭說衣服了,我注意了一下街頭,好多女孩帶著那發卡、頭飾什么的就挺好看,還有人帶著戒指、耳環什么的呢,這些東西要弄回去也肯定不愁賣……”
最后這句,洪衍武不由稱贊一聲。
“真有眼光!你大概真是天生干這個的,說的這條我覺得特別對路子。”
“我覺得你今后要帶個人自己跑單幫,還就是弄這樣小件兒的最劃算。”
“你要看好就放心干,我不讓他們幾個倒騰這個,那夜市你就是獨一份,來財還不容易?”
被洪衍武這么一夸,又這么一許諾。
“刺兒梅”登時精神煥發,忍不住又拿起可樂跟洪衍武碰了一下,同時放出豪言壯語。
“嗨,我知道什么呀,還不是沾了你們的光了!得了,要再說‘謝’字兒也沒勁。這樣,明兒起,在花城期間,哥兒幾個一切吃喝拉撒我全包了。”
一個女人能有這股子大氣勁兒,真比許多男人都強。
只是洪衍武卻斷不能接受。
“心領了,不過你來這兒是趟路辦貨的。跑這一趟不容易,多帶回去點東西比什么都強。真有心,回了京城你再請我們。”
他是真心替“刺兒梅”著想,可反過來“刺兒梅”也就更不好意思,說不答應就是瞧不起她。
倆人竟一時爭執不下。
還好,洪衍武用不著自己費吐沫,有那幫底下人幫腔呢。
“姐姐,您還是聽洪爺的吧。這事兒真不急在一時。絕沒瞧不起您的意思,可這兒的挑費,誰看著都眼暈啊。”
“是這話沒錯。您是咱京城第一款姐,肯定請得起,可錢都花這上頭了,這趟得少辦多少貨?耽誤正事不是?”
“就是,姐姐,這是第一趟,咱還是回去賣好了再說。什么時候請不是請啊?”
要說也是,“刺兒梅”自己這么一算。
今兒光來回的六輛‘的士’錢就十八塊,一頓飯就造六十塊。
再加上來“翠園宮”聽歌,為了蹭人家的‘回鄉證’,還幫三個香港人也買了票,十二個人又花了六十塊外匯券。
照這么來,他們人多花費就多、這幾天下來得多少錢?
大老遠來一趟,不買貨,錢都花這上確實冤點。
如此一來,她自己也有點含糊了,覺著剛才的話有點托大。
只是她現在要往回縮,那不是耍雞賊嗎?跌面兒不說,難道人家花錢就不是花?
而“刺兒梅”正猶豫間,在京城一直泡在旅館,幫洪衍武攬活的“力本兒”也開口了。
這小子拉買賣的經驗豐富,他顯然比其他的人看到的東西更多一點。
“姐姐,您還遲疑什么啊?您要是還覺得不落忍,替洪爺在肉疼,我勸您就免了吧。”
“您恐怕是忘了,我們洪爺不但本兒厚,今兒還出了兩箱子酒呢。那些玩意在這兒的價錢,比京城還得打個滾兒。”
“要我沒想錯的話,洪爺這筆買賣賺的錢,估計咱們所有人這幾天的吃用都夠了。”
這話一說,洪衍武也不禁面上生輝,頗為自得。
他當場哈哈大笑,坦然承認。
“你小子知道行市,眼睛夠賊。沒錯,一共賣了兩千。”
其他人這么一聽,卻都是喜出望外,因為誰都沒想到能到這種價兒。
“刺兒梅”更是帶著驚喜夸上了。
“哎喲,小武啊,你這一手,真是讓人佩服之至。”
“說實話,一開始,我還真以為你帶這些東西就為了自己喝呢。現在我才明白過來,原來生意是可以像這樣,兩頭做的。”
“你真是夠能算計的,有點“賊不走空”的意思。我下回也得學你這手!對了,剩下那箱子酒沒出,是不是打算再找個好買主啊?……”
洪衍武就是嘿嘿一樂。
“見笑見笑。不過你還猜錯了,剩下那一箱,不是為了賣的。是為了以防萬一,拜神送禮的。”
“另外提醒你一句,這手你盡管可以學,可千萬也得注意一點。”
“花城不是咱們根據地,咱們主要目的是從這兒往京城運貨。所以往這邊帶東西無論是什么,也別玩兒太大,夠弄個旅費就得了。”
“因為生意場有句話叫‘貨到地頭死’啊,要是真有個萬一,貨弄到這兒價格不合適。人生地不熟的,可沒人幫咱想轍。到時候,想賣賣不掉,想回回不來,那就全瞎了。”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佩服。
“刺兒梅”甚至情不自禁,都挑起大拇哥。
“瞧瞧,就沖你這腦子,你這份心計,你要不發財,簡直沒天理。”
“我呀,跟你真比不了。聽人勸吃飽飯,看來最好就按大伙兒說的,這次先踏踏實實沾你的光了啊,友情后補吧。”
“大寶”馬上抓住機會來臭貧。
“姐姐,您能這么想就對了。這不明擺著的事兒嗎?錢難掙,花還不容易?等您發了財,您還怕我們不去啊?”
這話一說,嘻嘻哈哈聲頓時四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又開始窮逗。
說也巧了,正在這時,燈光驟暗,演出的時刻不知不覺又到了。
接下來,一個男歌手很快登臺。
他模仿的是羅文,用一首《小李飛刀》又抓住了大家的心,全場迅速歸入寂靜。
只不過這首歌卻唯獨讓洪衍武聽得心里一揪。
因為受歌詞的觸動,生活里唯一的失意的事兒,不由自主地隨著歌聲浮現在他的心頭。
“……無情刀永不知錯,無緣份只嘆奈何,面對死不會驚怕,離別心凄楚,人生幾許失意,何必偏偏選中我,揮刀劍斷盟約,相識注定成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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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