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怕,就怕國家來真的。
隨著貨物被貼上了封條,工商部門進一步的深入清查。
“盤條”查封事件,把“第二服務公司”自公司成立以來,大部分違規經營的錯處,都像牽線的螞蚱一樣一樣給揪出來曝光了。
別的不說,光有關“盤條”的“超范圍經營”,以及一定程度的偷稅漏稅問題,就夠董乾達和他那兩個副手喝一壺的了。
另外誰也沒想到的是,居然從這事兒里,還又牽出了倒騰糖和水果批件的事兒,以及挪用公款的事兒。
竟然把廠財會室的副主任,連同郭書記也都給卷進去了。
這下子,這幫人算是徹底撞槍口上了。
別說“第二服務公司”注定要瞎,面臨著傾家蕩產的巨額罰款。
甚至這些牽涉到職務犯罪的相關人等也面臨著法律嚴懲的嚴重后果。
而董乾達他們是真嚇傻了。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鈔票倒計時轉眼間就變成了傳票倒計時啊。
這時候的他們,往日威風全都不在了。
這幾塊料,天天裝著可憐樣兒糾纏楊廠長和魏大姐來搭救。
郭書記也急得跳腳了,見天兒往局里跑,求老上級搭救。
要說最后還得虧楊廠長和魏大姐極力斡旋,局里也派人出面與工商局協商解決。
才算把這件事惡劣影響控制在了最小程度。
這件事的最終是以“第二服務公司”經營資質被取締,相關涉案人員的職務一抹到底而結束。
其中董乾達和戴、展兩個副經理不但從此沒了職務、辦理病退回家。
他們還需共同承擔一萬元罰金。
具體金額是董為六千元,戴、展各兩千元。
就這幾位爺,干公司干成這樣,那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到姥姥家去了。
但能“幸免于難”,沒“折”進去成為真正的罪犯,他們自知已經夠不錯了。
誰都沒敢再鬧妖兒,老老實實的認罰了。
比他們更冤的倒是財務室副主任。
一時心軟礙不過情面,才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這時候后悔也沒用了。
有了這樣的污點,副主任肯定是沒法再干財務工作了,只有去傳達室看大門兼任收發員。
那他能不恨郭書記和董乾達嗎?
天天嘴里罵罵咧咧,幾乎把這兩位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而尹光明則更慘,他本來就是犯過錯誤的人。
這次“第二服務公司”出事,他同樣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于是廠里干脆不留他了,經局里批轉,同意取消廠籍做清退處理。
從此,這小子的飯碗算是砸了,關系直接退到街道去了。
他就跟那些兩勞人員一樣,成了最不受待見的社會閑散人員了。
唯有郭書記的下場還算好一些。
上面考慮他沒有功勞還有苦勞,而且認錯態度較好,特別因此事還“急病了”,對他倒比較寬宥。
只讓他對此事寫了份檢討,全局通報批評就算了,沒做另外的處罰。
但此事之后,郭書記當然也沒有顏面再回廠里擺領導架子了。
他很無奈的以“療養”的名義,徹底退出了廠里的權力角逐。
所以實質上,盡管這場風波鬧得不小,導致全廠人心動蕩。
還讓“北極熊”在輕工局里出了不該出的“風頭”,成了反面典型。
甚至廠里還要替這幫蛀蟲承擔罰款,以及盤條被罰沒的經濟損失。
可好的一方面是“北極熊”迎來了真正齊心協力的高速發展期。
從此廠里再無人可以抗衡、悖逆楊廠長的命令了。
他不費吹灰之力掌管了“北極熊”的全部權力。
今后他大可以安心把全部精力投入在“北極熊”的品牌塑造和生產經營上。
洪衍武呢,也坐享其成,重新收回了“第二服務公司”的全部外賣零受業務和地盤。
甚至還看了一場哈哈笑的好戲。
為這幾號蠢貨自作自受把他們自己給玩兒死,好好樂了一場。
可問題是,這不代表著他就不明白是高鳴從中搗鬼,坑了“北極熊”一把啊。
更不代表著他就能忍得下這口氣,讓這小子拿著“北極熊”的錢逍遙自在。
于是他也很大方的,為高鳴準備了一份出其不意的禮物。
沒幾天,因為受“熱心群眾”舉報。
宋國甫帶著人,在高鳴公司暫存于城西貨運倉庫的一批貨物里查出了形似爆炸物危險品。
于是針對高鳴公司的調查就此展開。
董乾達他們剛剛遭遇的全部待遇瞬間落到了高鳴的頭上。
只可惜啊,高鳴可不是董乾達,他的賬目早已經被其修補的天衣無縫了。
哪怕是宋國甫有意把清查方向往“盤條”買賣上傾斜也不行。
因為“盤條”這件事的問題,在于貨源不正,是被騙子詐騙來的。
而從中已經過好幾次手了,責任再難判定。
所有中間人做過的交易,只要公司具有相關資質那就是合法的。
用今天的話說,屬于善意取得。
因此董乾達他們倒霉,其實是倒霉在擊鼓傳花的最后一棒上了。
這就跟一個想開飯館的人接手了一個馬上就要拆遷的飯館類似。
反過來高鳴把貨一出手,就一點麻煩沒有了。
另外除此之外,高鳴的經營業務牽扯面比較廣泛,他的上級單位也是很有份量的。
查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就在兩天之后,在各方勢力的強烈暗示下,宋國甫接到來自分局領導的一個電話。
他的調查不得不宣告終止。
為此,宋國甫給洪衍武做了一個生動的比喻。
他說高鳴就像一根高壓電線,他們公司的交易就是一條利益鏈,與許多單位絲絲相扣,緊密相連。
在有絕緣橡膠做表皮的隔絕下,這條電纜是安全不傷人的,還能給各方面輸送電力。
但誰要有心讓其內心裸露,去追查里面的東西。
那就等于要給各方面斷電,甚至還有操作失誤,引發火災的可能。
所以他也很無奈,只能遵命而行,到此為止。
對高鳴的追究,頂多也就罰點款而已。
對此,洪衍武表示理解,他懂得這里面的兇險,當然怕宋國甫引火燒身。
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沒吃虧,也就懶得再理會高鳴這塊臭肉了。
沒想到宋國甫又說了,他倒是很感謝洪衍武給了他這么一次出風頭的機會。
因為他在方婷面前,這回可是把架子擺足了,一雪前恥啊。
跟著當他細說起,自己是怎么把高鳴和方婷訓得唯唯諾諾,把他們整個公司弄得天翻地覆的情形。
逗得洪衍武情不自禁又哈哈大笑了一氣兒。
但不得不說,無論再怎么狼狽。
高鳴能安然挺過了這一關,他的個人成長遠不是洪衍武所能想象得到的。
盡管這小子從中沒撈到什么屬于個人的具體的好處。
可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他這條毒蛇渡劫成功,已經隱隱有修煉成精的趨勢了。
就比如說吧,當走投無路的尹光明給高鳴打電話,訴說難處,求其幫助。
高鳴就二話不說收留了他,準其第二天來他的公司報道上班。
而且給出了二百元的高薪,簡直讓尹光明美壞了,真把他當成萬家生佛了。
這一點連方婷都不明白,很不解的問他。
“這樣的人你要他干嘛?不是養廢物嗎?干嘛裝這樣的好人?”
可高鳴卻說。
“你懂什么?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一是我對洪衍武很好奇,可以通過他,多了解一些情況。二是我還可以用這個尹光明來給咱們掙錢。”
“你說什么?這人不是在‘北極熊’看大門的嗎?還能給咱們掙錢?”方婷不明白。
而高鳴卻陰險的笑了。
“哈哈,你有所不知。他來公司,我打算給他一個采購的差事,但實際上也就給他采購辦公室用品和勞保用品的權力。”
“公司不是要做十萬元獎品嗎?這件事你拿五萬塊去辦,要十萬的發票,剩下五萬元就是咱倆的。”
“另外,那五萬元買獎品的錢你和他們講講價,看能得多少回扣,一部分給會計,另一部分是你的零花錢。”
“而最終,這些單據你就讓這個尹光明簽字。這樣,假如真出了事兒,我們就一點責任沒有了。”
“啊?”方婷不僅驚呼。
她簡直為高鳴的算計不寒而栗。
一想到尹光明毫不知情絕對會踏入陷阱。
她有些良心過不去了。
“這好嗎?這是不是太狠了點?他要知道了,會不會……”
而高鳴輕輕摟住了她,卻做出不在乎的態度。
“這算什么?你說的,他是廢物,一個廢物懂得什么?初進公司肯定暈頭暈腦,而他簽的字越多,就越被我控制得死死的。何況世界上哪兒有那么好的事兒啊?他要工作,我給他工作了,那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價。沒事就算他撈著了,有事自然是活該。”
眼見方婷還在為自己的居心不良遲疑,高鳴不高興了。
但為了安她的心,還是耐心的又換了另一種角度去說服。
“你猶豫什么?你可憐他誰可憐我們?咱們也一樣,都是岌岌可危的螻蟻。”
“像這次,如果沒能過關,我們現在已經失去了一切。你,我,加上高放,都會被掃地出門。我們又去哪兒哭啊?”
“跟你說,給公家干就是這點不好,賺再多也不是自己的。我現在聽說,上面已經有了政策,說鼓勵個人開公司了。我自然得給咱們的今后,做重新的考慮。而這一切,當然需要資金積累。”
“五萬不過是小錢。等我們有了一百萬,我們就會擁有自己的公司,會開自己的汽車,住上自己的別墅。到時候,咱們就什么也不怕了。你明白嗎?我們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天在努力啊。”
高鳴的話無比誘人,方婷徹底被打動了。
想想也是,轉手之間就能賺五萬元,還說是小錢!
要以這種賺錢的神速和爽快,他們期盼的那一天并不太難實現。
于是,與她自己美妙無比的未來相比,良心似乎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何況這個尹光明,和她又是非親非故的……
對,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