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恭敬地將寫著“劉辟”字樣的紙張收入懷里,接著與對面的這位年輕生徒再次對拜。
次日清晨,原本的劉開先離開國子監,以“春服假”的名義離開長安城,跑回鳳翔的家鄉去,自此以“劉辟”的名號行走于世。而韜奮棚細細將從西明寺吞佛骨得來的錢、帛點驗了番,發覺沒有刻意留下的痕跡,才放心歸入棚倉,自此全棚數月內便不會有金錢短缺之虞,絕大部分生徒雖興高采烈但卻不明所以,高岳、衛次公等數位核心骨干則諱莫如深。
西明寺呢,雖然被訛去了足足二百貫,不過這筆錢對這座寺廟來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自從皇太子和唐安郡主來捐發后,西明寺名氣大振,展覽琉璃佛骨時每日都有數千乃至上萬人前來觀瞻,供養施舍不絕,法凈、法堅漸漸地也就淡了追究的心思。
終于到了曲江杏園宴的時刻,紫宸內殿里正在書寫御札的代宗皇帝,猛然間想起什么似的,便直接問身邊的內侍,“今日可不是前進士的關宴嗎?”
“大家說的是。”
“真是不知道,那高三鼓又會玩出什么花樣來。”
“今日并無朝會,大家何不出夾城,登曲江紫云樓一觀呢?”
代宗皇帝唔得聲,接著點點頭,說讓太子、睦王、韓王等伴隨朕,前去紫云樓。
該日,高岳和一干韜奮棚出身的進士,終于出現在元法寺的期集院里,一進門就被鄭絪和其余數位進士圍住,鄭絪尤為憤怒,“高岳,我知道你為了應吏部選下了苦功,可你身為狀頭,這么多天都不來期集院,整個進士團完全一盤散沙,今日就是杏園宴的大日子,說不定圣人還要登紫云樓來看......”
“鄭文明只管安心,今日諸位精神抖擻,等著被長安諸貴人選為快婿就行。”高岳搖著飛白書扇,絲毫沒有任何擔憂的模樣,他身后楊妙兒和王團團也跟入進來,手里拿著數方紙。
鄭絪不知道里面寫了什么,可怒氣還未消散,“你說你說,就是這杏園宴、櫻桃宴的諸多花費,如何籌措?先前你可是大言不慚,說不用抽錢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能耐我是沒有的,還要仰仗諸位襄助。”高岳不慌不忙地應答說,“只要諸位同年盡心盡力,不但不用抽錢,說不定還有分潤。”
鄭絪半信半疑,將王團團遞送來的紙給看了看,不由得又羞又怒,“這和鬻名賣技有什么區別!”
“有,這長安諸商家都是委托到楊都知和王團團這里來的,并未和各位同年產生任何關聯。這哪能算是鬻名賣技呢?倒想問鄭郎君,你鬻給誰了?”
“你!”
“鄭郎君你還欠我棚十貫錢呢。”黃順這時候補充道。
氣得鄭絪連連拂袖,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含住淚水,按照高岳這混蛋所指使的去做了,誰叫他還欠韜奮棚十貫錢,而應今年孟冬的吏部博學鴻詞,這段時間也正是要花錢的時候。
此刻曲江邊又是香塵數里,數坊地面直到城外月燈閣處,人煙鼎盛,長安、萬年兩處赤縣的民眾都對去年韜奮棚的毷氉宴記憶猶新,今年聽說“高二頭”將關宴和毷氉宴合二為一,更是勾起更多人的興趣。
這不,達官貴人想來挑女婿,大小行商們想要做買賣,平民百姓想來湊熱鬧,各寺觀的想來攀結識,都如潮水般擁到曲江邊來——甚至有不少貴婦、小娘子,害怕人太多擠著看不到新郎君,便登上高處的樂游原,解下各色外裙用竹竿挑起,自遠處望去就像旌旗招展的營地似的。
云韶滿面春風,與云和一道,立在龍華尼寺最高的鐘樓處,對其下的風景是一覽無余,云韶旁側的竹笥里,裝著已做好的高岳青衫,就等宴會結束后親手送去。
另外個方向的紫云樓上,李豫也坐在樓頭,饒有興趣地等著進士團的出現。
“獨孤郎,獨孤郎!”很快,升道坊通往曲江的街道邊,無數小娘子和民家小女們都齊齊喊起來,又是蹦又是跳,聲音是撕心裂肺,許多人還嚎啕大哭,不知道是被擠哭的還是被美哭的——進士團最前面的改造的犢車上,彩旌飄舞,端坐著的可不是溫潤俊俏的獨孤良器嘛,手里正撫著面琵琶,高岳把他排在第一當然是有理由的,這不一自安邑坊出來,就有無數女孩子奔著跟在其后,很多人連鞋子都踩掉了,事后安邑坊的坊卒們在街道上拾到了三四百個遺失下來的鞋子。
“獨孤良器,就是這次大歷十三年進士團的探花郎!”
這會兒,幾名少女沖開人群,沖開進士團們的攔截,爬到了獨孤良器的犢車上,紛紛將手里所采摘的鮮花獻出,希望獨孤郎能將她們的花別在頭上。
跟在犢車后的王團團,看著被許多許多女孩圍住的獨孤良器,緩緩地微笑著。
“對不起,能不能不要向鄙夫獻鮮花。”獨孤良器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著,語氣禮貌溫和,但又帶著決絕的殘忍。
為什么,無數跟著犢車的小娘子們喊到。
“花,我只要萬年大寧坊興唐寺的牡丹,或長安三洞女冠的梨花,就像琵琶我只用長樂坊的,其他的對于鄙夫而言,不過是如荒草般不堪入目。”獨孤良器將琵琶遮住半面,有些失望和憂郁地回答說。
“啊啊啊啊!”此言一出,小娘子們都瘋狂了,她們攪起很大的煙塵,向興唐寺或更遠的三洞女冠方向奔去,如狂潮般。
后面的高岳見到這情景,不由得笑起來。
長安許多僧院和女冠都會養殖花卉出售,所以事前興唐寺和三洞女冠找到高岳,前者出了五十貫錢后者出了二十貫錢,還有長樂坊的樂器行也出了十二貫錢,果然這時候起到了巨大的效果。
“這,這是什么個套路?”紫云樓上,代宗皇帝也嘖嘖稱奇。
“鄭郎君,鄭郎君!”下面犢車上,鄭絪同樣也有一大批支持者,跟在其后喊個不停,鄭絪臉漲得和豬肝似的,因為下面要做的舉動簡直讓他感到羞恥無比。
但還欠韜奮棚十貫錢呢,黃順跟在犢車后,是催促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