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器仗錢,就是各地方鎮用來整修制造兵器的錢,高岳在涇原、興元都待過,對這一塊是了解的,讓他悲哀的是,唐軍在這方面的支出很少,各方鎮軍府平均每年數千貫到萬貫,大致和幕府僚佐的俸料差不多,有時候還比不上軍府里一場奢侈的宴會。如此,現在唐軍的戰斗力,當然和盛唐時期相差甚遠。
如今李泌如真的能把省下來的禮賓費,充作各方鎮的修器仗錢,對高岳而言,自然是個好消息。
聽到高岳的這個方案后,賈耽也非常高興,他當即說到,其實出去淹留長安城的胡客、蕃子和安西北庭的將校子弟可充禁軍外,李希烈敗亡后金商防御使樊澤最近招撫了數千山棚李叔汶、莫六渾部,也可送入京城里當禁軍。
正在眾人興致勃勃地議論間,忽然院門外的驛卒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對賈耽說到:“節,節下,有北司使自上都而來,說是有敕書下達!”
“哦?”賈耽和李泌都不由得心思一動。
這些日子,他們其實也在等著京城的消息,皇帝對自己白麻宣下的消息。
要說顏真卿和蕭昕辭任后,這二位對相位一點想法都沒有那是假的,特別是李泌,他在外地輾轉這么多年,先是被元載排擠,后又遭常袞忌恨,按照朝野里的威望,早該回朝為相了,先前顏真卿就在給他的信中透露過:我在陛下面前舉薦了少源你,而蕭門郎則舉薦了賈敦詩。
又有前任宰相的推舉,這等于是加上雙保險。
這時,一名身著錦衣的中使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走入進來,眾人便上前致禮。
“恭喜李大夫,圣主可你為陜虢防御觀察使,兼陜州轉運使,并為左散騎常侍,每月至中書省當直一日。”
李泌當即愣住了。
等了這么多年,陛下還是沒給我宰執的位子,連御史大夫的憲銜都不給我,讓我去當陜虢防御觀察使......就是叫我督運三門峽的漕運啊!
旁邊的高岳和劉晏也都呆了。
很明顯,皇帝李適還是不想讓李泌當宰相,他又反覆了。
不過李泌畢竟是修道的,內心可自寬,臉上是不動聲色,在口誦圣恩后即接下敕書。
接下來中使轉向賈耽。
賈耽微微嘆口氣,似乎已經明白:他和李泌大概是一樣的待遇。
果然,中使又宣讀了對賈耽的安排:辭山南東道節度使,任洛陽城的東都留后,而山南東道節度使由原金商防御使樊澤接替。
至于樊澤的金商防御使,則交給韓滉的弟弟韓洄去擔任。
“敢問敕使,二位黃門侍郎?”李泌這時沒忍住,詢問了皇帝對宰相班子的人選安排。
那中使告訴他,右散騎常侍張延賞得河東奉誠軍統帥馬燧的推舉,白麻宣下為黃門侍郎;至于另外位黃門侍郎,則由原宣武、永平軍都統節度使李勉入京擔當。
等到中使走后,李泌苦笑起來,仰著臉看著被院子圍住的天空,留著苦澀的背影對著高岳,長嘯數聲后,從容地說:“可惜啊可惜啊敦詩,原本以為你我會有番作為,哪想到連潼關都進不去。”
李泌的陜虢,及賈耽的東都,正好和關中京畿隔著道潼關。
“少源!”這時,劉晏喚住他。
李泌回頭望去,只聽劉晏沉著聲,對他和賈耽說了句:“真金都須煅燒時,且稍忍耐。”
聽完這話后,李泌和賈耽都有所悟,便雙雙向劉晏行禮,而后辭別。
這時整個西亭小院里只剩劉晏和高岳兩人。
“興元府里沒胡賁這個人,是不是?”劉晏的干瘦手指攏住稀疏的胡子,直截了當地對高岳說道。
高岳低下頭,算是默認。
“真愈為真便是假。”劉晏瞇著眼睛,有些得意洋洋,“不過這種院中兒女事,全看逸崧你個人的取向修為,實在困惑的話,不妨去問南園的蕭中明我倆好久不見,不用談這些瑣事,來,坐下。”
高岳便在小亭中,挨著劉晏坐下,隨即劉晏即對他說:“不管你和普王的情誼多好,切記切記,可一旦宮中有什么風吹草動,你不能不站在太子這邊!”
一聽劉晏這話,高岳急忙點頭。
而后劉晏和他對飲了幾杯茶水,語速放緩,“對了逸崧,你知道那日夜晚泛舟時,韓太沖為何與杜君卿交惡?”
“仆實不知。”
“杜君卿呢,其實這次準備回朝時,要向皇帝呈現改革漕運的方策,也想借此邀功,直登宰執的位子。”劉晏不慌不忙地說到。
“晏相你曾對我說的話是沒有錯誤的,此后朝堂的爭執,就是圍繞漕運和利權的爭執。”
劉晏唔得聲,而后用指尖點了幾下盅內的茶湯,在小幾的檀木面上沙沙地畫起來:
“杜君卿的方策即是,恢復漢朝時期的鴻溝漕運,具體是這樣的,自汴州南的浚儀處,將琵琶溝連至蔡水,而后由蔡水至陳州的淮陽,轉入穎水,再自穎水由壽陽入淝水,淝水上源處,和居巢湖今安徽巢湖連接處,僅隔一段高崗,曰雞鳴崗,只要鑿通此崗,船只便可直入居巢湖,可過湖水和揚子江長江直通。”
而所謂的蔡水,即是狼蕩渠,也是古代鴻溝的主干道,只要過了此處,財賦糧食可直抵滎陽、洛陽,再由南河過三門峽,經由陜州送抵長安城。
接著劉晏又說,若不開鑿雞鳴崗也可,無外乎中間多道陸路而已,一則雞鳴崗把揚子江、居巢湖,和淝水隔開,長短大概四十多里,于此地設置個轉運院,把江湖運來的物資自陸路送入淝水,也是能承受的;二是,江淮間的進奉船,也可自白沙今江蘇的儀征沿揚子江入東關今安徽巢縣,進居巢湖,越雞鳴崗入淝水。
“那如此的話,一旦能把鴻溝和揚子江相連,江淮的財賦可不走汴河,那樣也就不會遭淄青、魏博的威脅,另外嶺南、漢中、荊南,乃至蜀地的米,也可直接泛舟載運,經由各路水道,先匯聚在長江,入居巢,再入鴻溝,送至洛陽、長安了?另外鴻溝一帶多是平原,疏通工程也遠較他處方便。”
“逸崧說的沒錯,但現在你也應該明白,韓滉為什么堅決不允許杜佑的這個計劃付諸實施了吧!他根本不愿意杜佑的方案在皇帝眼前出現。”劉晏說完嘆口氣。
“那樣,便等于韓滉的宣潤地位一落千丈?”高岳當即明白。
劉晏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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