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崧,你呢?”韋平意思是咱們興元府的態度是啥。
“這種進奉的歪風,就不應該興起來。”高岳很明顯有點生氣,拂袖回到,隨即就順著軒廊,回到府衙中堂處。
這時候劉德室來到,手執紙筆,因方才高岳對他說:
“芳齋兄啊,先前在護國寺內,本尹算是對整個我唐方鎮的財計掌握住了。
兩稅錢的三品,除去一品上供外,其余留下的兩品錢,又可分為三大支用種類,即軍資錢、雜給用錢和羨余錢,軍資錢是養軍、養官佐的,雜給用錢是養節帥司使的,羨余錢呢?主要是支給諸色公用的(比如修治官廨、廚錢、紙筆費用等)。現在我想想,雜給用錢雖則可歸本尹私用,但本尹現在偏要變私為公,這每年的五萬貫錢,可以做好多的事情,我家宅里又花不了這么多錢,可將其充入公廨庫里。”
聽到了高岳的這番話,劉德室差點流下熱淚,便取來紙筆和文簿,核算這筆“以私為公”的數目。
恰好,高岳和韋平密談后,便到這中堂來。
“芳齋啊,你看我,一年俸料錢足有四千貫,家中呢,也只有一個妻子,一個庶妻,外加個孩子,還有幾位仆役。這光俸料錢,怎么花也花不完的。所以那五萬貫的雜給用錢,我想全都充入到......”
這時劉德室舉起筆來,很誠摯地提議,不需要全充公用,充一半如何?
高岳便先舉起根手指來,說“鹽酪膏薪錢”一萬貫先充公:我官俸應付這些日常用度,根本是綽綽有余,再者興元府官舍也足夠我居住;
劉德室點點頭。
高岳又豎起根手指來,說“夫人脂粉錢”,以前云韶從我岳父那里每月領五十貫來著,現在這錢我來拿,再要這個名目作甚?這八千貫也充公;
劉德室點點頭,在文簿上勾畫起來。
高岳又豎起第三根手指來,稱“賓客錢”兩萬貫,聘請僚佐啊,宴請往來啊,總得用到,便留一萬貫好了,其他充公;
劉德室最后長舒口氣,將文簿卷起。
“唉,那‘人(hui)事(lu)錢’呢?”高岳表示還應該豎第四根手指才對的。
“這人事錢一萬二千貫,都是用來賄賂四方的,我就先勾畫掉了。”劉德室很爽快地說到。
“什么叫用來賄賂的,芳齋兄啊,你啊......”高岳這時說話有點支支吾吾的,但很快他就恢復正色,對劉德室開導起來,“你把這‘人事錢’換個名目,暫時保留起來不要充公,本尹用得著,其他的都充公,主要在天漢樓和白云渠所在的子城處,增設公廨館舍,筑軍資庫。”
“哦,那改叫什么名目呢?”劉德室將信將疑,便問換個什么名目。
“......司使方圓支用錢。”一會兒后,高岳吞吞吐吐,想出了這個嶄新的名目來。
去年,剛剛升格的興元府特意被皇帝李適下令,免除兩稅一年。
所以高岳將雜給用錢充公,暫時還是紙面上的,實際運作要等到今年兩稅到位后再說。
興元府諸般修治用度,其實還是靠回易回商,和高岳昔日從蜀都城里敲詐得來的錢支撐。
直到黃昏時分,高岳的坐衙還未有結束。
而后院官舍里,芝蕙正哼著小調,在東廳和小偏廳間的苗圃中,用木楔和小勺,栽培著什么。
小偏廳的門閽處,云和好奇地用紈扇遮著半面容顏,隔著綾簾,望著動來動去的芝蕙。
她對姊夫的這位庶妻越發好奇,之前還在京師長樂坡月堂,也就是她阿姊還沒和高岳完婚時,這芝蕙她認為不過是個青衣小婢而已,如果真的與姊夫有關系,也就是床榻上單純侍奉罷了。
可現在看來,云和承認是大大的小覷這位了。
因為芝蕙一回來,整個家宅的格局頓時發生變化,連棨寶那個小猧子,都開始屁顛顛地跟在芝蕙后面獻殷勤。要知道芝蕙回來前,棨寶最親最畏懼的可是自己啊!
這就是持家人。
還沒等云和思索完畢,芝蕙背對著她,不經意好像又是深謀遠慮地對她說了句話:“竟兒小姨娘,現在似乎不應該看我啊,馬上三兄就坐衙回來,你倆可真的讓人辛勞呢!”
云和的臉頓時臊紅,是啊,她光顧著觀察這位,可沒想到,現在她和姊夫間正處于某種更大的尷尬當中:
一方面,阿姊非常非常令人驚訝地,默許了她對姊夫的情意,這讓云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但另外一方面,母親盧氏就在興元府,而她名義上又嫁給了個假人胡賁,另外她和姊夫共處在官舍樓院當中,情意雖然訴過,可實際行動卻無,真的是,真的是,羞煞人,也尷尬煞人......
“你不是,臥病在床的嗎?”云和也是個機靈聰敏的,穩住心神后,掀開了綾簾走出來,徐徐問出這個話題。
“以前是心病所致,不過好像已經化解掉了。”芝蕙抬起秀氣的臉龐來,很認真地對云和說。
“是你在固寵?”云和這時稍微斂起羅裙,很淑女地坐在勾欄邊,她似乎猜出芝蕙的用意。
可芝蕙只是莞爾,接著仰起臉來,看著勾欄里的花草,“芝蕙只是慶幸此生能遇到三兄,自然希望此生都能伴在三兄的身旁,光是持家、財計都不夠,芝蕙想更大地輔佐三兄的家宅事,以后主母和仲主母你有什么差遣,芝蕙都絕不辭讓。”
“你希望阿姊感激你,我也感激你。”
“竟兒小姨娘,好事如成,不光你感激我,三兄更會感激我。”芝蕙這話的意思是,我三兄也即是你姊夫,其實對你是喜歡的,你敢否認?
云和一下被擊中軟肋,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回復什么好了。
這時她只能怔怔地看著苗圃,芝蕙用木楔掘出個小坑,在里面播了種子,剛剛蓋好土,于是她便問芝蕙,種的是什么。
“當歸啊,主母最喜歡種了。”
“當歸,當歸......”云和這才想起這植物的寓意。
每次姊夫出征或者公干在外,想必阿姊都在用種這植物,呼喚他的不斷歸來。
這時芝蕙指著那剛剛種下的土堆,說“這株當歸,是為竟兒小姨娘你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