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三十年才能一見太長?這好辦,這天下可不止法門寺一處有佛骨舍利,北有五臺山的金閣寺,長安南山還有五臺寺,此外還有泗州寺廟也有佛骨,不如東南西北,每隔幾年就來一次好了。”
東內苑玄化門球場上,高岳站在那里,正若有所思,霍忠唐匆匆手持份牒書,交到他手中,說這是法門寺的監寺使張敬全最終統計出來的,即此次迎佛骨全天下官民士庶捐施入長生庫的錢財數目。
“珍寶、油膏、錢、布帛、香料、胡椒諸色,合計......三百一十七萬貫。”當高岳的雙目看到這個數字后,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笑容來。
當然這筆錢名義上是在法門寺的長生庫,可實際張敬全這時已威逼法門寺的三綱連署同意,這筆錢拿出九成,沒有任何利息錢,便“借予”朝廷度支司,充作馬上出兵河隴的軍費。
惟上、善果和善潤既心痛如刀割,又哭笑不得,法門寺設置“長生庫”伊始做成的第一筆巨額投資生意,居然是這樣的。
法門寺的回報,便是皇帝親手賜予的數件紫色袈裟而已。
金鑾殿里,皇帝也雙目放光,手不由得拿著這份賬簿文牒,激動的手臂都在顫抖。
這筆錢來得不要太劃算,且百姓、官員交納出來,還滿足了各自的虔誠心,沒有絲毫負擔的痛感。
此刻陸贄匯報給皇帝說,出軍會計簿他已看過,現在可對河隴出師,可以御營右軍和后軍的規制,用兵五萬,半年為期,預支軍資錢四百三十萬貫,不過此前他需要掌握度支司、戶部司和鹽鐵轉運司的情況。
而賈耽此刻也把整個河隴地區的兵志地理圖一并獻上。
皇帝此刻神情有點古怪,他只是說二位卿辛苦,三司的賬目朕也不太清楚,陸九你若是想了解,可自去問裴延齡、蘇弁或張滂即可,不過這出軍是必須要出的,并且時間就定在夏末秋初時。
誰想陸贄前腳剛走,判度支裴延齡就溜溜地來見皇帝,連說恭喜圣主賀喜圣主。
“何喜之有啊?”皇帝背著手詢問道。
裴延齡很認真地說:“臣先前叫人清掃左右藏的府庫,居然在廁房的糞土腐草當中,掃出銀錢無數,還有名貴的布帛價值百萬哇!”
皇帝笑了下,說真是奇了,還能有這等好事?
可裴延齡卻絲毫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賭咒這都是千真萬確的,然后他就說這筆錢足有一百一十多萬貫,既然是在糞土腐草里發現的,想必從來也沒有登入過度支司賬簿,那么便作為“羨余”,送入到陛下的內庫里便好,以供陛下隨時支用。
“哦......”皇帝捻住胡須,不咸不淡一聲。
數日后,陸贄面色發青,在中書門下政事堂中,一手持賬簿,一手指著裴延齡,“小裴學士,原本度支司的庫房數目都是明明白白的,為何在如今的簿上,你私下底增設這么多新的庫房?再者,這些新的庫房都在何處,莫不是只存在于賬簿上?”
可面對如此質問,裴延齡只是傻笑,也不正面回應。
然后陸贄憤怒地翻動賬簿,“這上面,國庫里的錢一時走到這個庫房,一時走到那個,虛飾涂改兼不明處,簡直數不勝數,小裴學士你如此做,亂人耳目,到底意欲何為?”
裴延齡繼續傻笑。
這時幾名吏員,指著賬簿對陸贄低聲說了幾句。
“有一百一十萬貫的賬目核對不上,這是怎么回事。”陸贄便詢問說。
裴延齡低著眉眼,并不答復。
“小裴學士你身為判度支,這么大數額的賬目對應不上,豈可置身事外呢?”
可裴延齡還是置若罔聞。
接下來氣得陸贄在政事堂里會食時,放下食箸,說這事決計要面呈圣主。
可這時,坐在對面的中書侍郎董晉,緊張地四下望望,而后語重心長地對陸贄說:“敬輿哇,度支司的賬目對不上就對不上,反正這錢也不會飛到天上去。”
“董中郎是何言也?”
董晉搖搖頭,“圣主沒過問這件事,那就不是個事,錢是不會少的,不過換個地方存放著。”
聽到這話,陸贄頓時明白了個中玄妙,可內心里望著眼前琳瑯的餐飯,卻像吃下個蒼蠅般惡心。
箸尖在微微抖著,“這天下,國庫才是正庫,裴延齡是堂堂的判度支,焉有將正庫的錢巧立名目,轉入天子內庫來獻媚的道理......”陸贄喃喃自語到。
“反正也不會耽擱馬上出師河隴就行,敬輿且聽我勸說,此事權作不知便好。”董晉說完深深嘆口氣,就放下了食箸,開始拿起兩顆李子,放在口中慢慢嚼動。
“那當這個宰臣,豈不是等于尸位素餐?”
“尸位素餐,好歹還能有個承載理想的器,如果失去了這個器,再有抱負也無法施展了。”董晉勸說道。
可陸贄還是放不下這個胸懷,他開了牓子,請求皇帝商量裁決這件事。
“原來如此,小裴學士先前還誆騙朕,說什么從廢舊庫房的糞土當中掃出價值百萬貫錢的銀器、布帛來,當作羨余交到朕的內庫當中,原來他是虛設庫房,妄造賬簿,將左右藏的錢轉到大盈瓊林庫里來——當真可惡。”皇帝顯得怒氣沖沖。
“請......”
還沒等陸贄開口,皇帝就說,不過這一百來萬貫的錢,朕已讓霍忠唐轉送到涇原、鳳翔、興元、兩川處,充河隴之師的激賞錢了。
所以這次便算了吧。
“裴延齡此人虛妄荒誕,根本不通國計,且先前便和逆黨竇參勾連,陛下可將其罷黜,擇選精干有能之士判度支。”
對陸贄如此的請求,皇帝便推諉說,朕馬上為薨去的昭德皇后營建寺廟,想讓裴延齡經手此事,判度支的罷免選任,就等寺廟落成后再議吧!
最終陸贄只能怏怏而退。
六月,德陽公主上車,往回紇出嫁,皇帝親自登城門送走了自己的一個女兒,而后朝廷以公主大婚為名,宣布大赦天下,并在含元殿設大酺,款待朝廷眾臣及京兆府滿七十歲上的老人。
送婚使為李齊運和趙憬兩人,隊伍成百上千,先往米脂城而去,在那里修建好了成片的館舍,可供德陽公主中途休憩用,而回紇方的藥羅葛靈也帶著五百騎兵,在那里擔當武義可汗的迎婚使。
唐與回紇的和親,震動了西蕃。
西蕃很明白,馬上唐、南詔和回紇便會在戰略上圍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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