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害怕養母,田季安當時還不敢答應邢曹俊,邢曹俊著急了,當即不顧雙足已不能行走,從肩輿上翻下來,趴在地上對田季安不住地叩首,哀呼:“魏博田氏數十年的家業,興廢便在此時,請郎君不能再猶豫,嘉誠公主畢竟是長安來的外人,不值得推心置腹。宣武兵亂,必是杜黃裳、高岳的謀劃,一旦因此汴宋落入朝廷手,官軍即可占據漕運樞紐,我大名府處永濟渠南口,水路通達,昔日是我魏博商賈云集的原因,隨即就是官軍源源不竭來圍攻我大名府的跳板哇!先取邢、磁、洺三州,可阻絕朝廷自澤潞上黨派遣來的別軍,可增廣我魏博南北間的縱深,也可與王武俊的成德接壤互為唇齒。郎君,千萬不可猶豫啊!”
田季安思索了下,決心接受邢曹俊的建議,“好,即刻出府庫所藏,點集三萬精銳,由大將聶鋒、劉瞻統制,衙內兵馬使田興為監軍使,急速出大名,攻取洺州。”
“請再派一密使,攜重金前去成德,勸王武俊盡快曉得利害關系,出兵幫助魏博,一起圍攻洺州。”
“重金”田季安為難地說。
最終他只能再向中軍兵馬使史周洛為首的胡商集團籌借款子。
可田季安不敢在軍府內見史周洛,怕被嘉誠公主撞見,便將會面安排在了小而簡樸的采訪使廳中。
頭發卷曲、臉色白皙的史周洛聽到要求后,面露難色,他對田季安說:“事關魏博存亡,而魏博又是我等最后的棲息地,幾任節帥對我等也是照顧有加,哪有不念恩的道理?可是郎君先前籌借的款子因長安進奏院私斗事件的賠款尚未償清,如再借二十萬貫賄賂王武俊的話,我昭武人也捉襟見肘了。”
“不,不僅僅是二十萬貫的賄賂錢,還得借三十萬貫的軍餉支用錢。”田季安焦急地說。
史周洛急忙搖頭,說這足足五十萬貫呢,不是小數目,郎君要是還不上的話,魏博的財計可就破產了。
“等到今年的稅收取上來,便償還。”
“六州的賦稅我比郎君清楚,除去養軍費用,哪里還有余裕償還?”
“只要史公能幫助我奪太行山東的這三州,那么此后三州兩年的賦稅不入我魏博府庫,而是直接償還給你等,如何!”田季安也下了血本。
邢、磁、洺三州歷來土地肥沃,農桑密集,本就是昭義軍用來養兵的賦稅重地,其后元誼在此地造反,被高岳平定后,將三州化為獨立的神策龍驤軍軍鎮,由尚可孤鎮守,尚可孤去世后,由洺州刺史夏侯仲宣替手,駐屯龍驤軍士卒五千,三州賦稅除養龍驤軍,額外部分還是輸送去昭義軍,供節度使王虔休支用。
現在這三州成了田季安借款的抵押,擺在史周洛的面前。
最終史周洛想了想,同意下來,并說五十萬貫借款不會有息錢,此外為報答田氏恩義,我等只要三州一年的賦稅償還就行。
田季安感激涕零,握住史周洛的手,說你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隨后田季安又找到心腹侯臧,讓他迅速往恒冀成德軍那里走一趟。
“我兒,為何軍府內大有兵馬調動?”當晚,嘉誠公主詢問來請安的田季安道。
田季安便辯解說:“大母有所不知,朝廷要征討淄青,讓汴宋宣武軍為先鋒,可宣武軍還未開撥便不知怎地發生兵變,朝廷無奈,就希望向我魏博借兵去平亂,所以兒讓聶鋒領五千精銳南下,去幫朝廷官軍。”
這下嘉誠公主才開心,就對田季安提醒說,守法奉禮,千萬別忘這四個字。
“是,大母教誨豈敢有半刻遺忘?大母誕辰在即,兒已讓全大名府的能工巧匠,購置新地,擴修府內的林苑。”
嘉誠公主雖欣喜田季安的孝順,但還是不安:“這下花費必廣,不要給農人、士卒增加負擔才是。”
田季安信誓旦旦,說不會的。
數日后,魏博密使侯臧來到真定府,王武俊接見了他。
得知來意后,王武俊躊躇不語。
侯臧焦急了,就說我等四鎮約定,只要抗拒朝廷功成,節下便是趙王,往西河東地隨閣下略取。
“我在等。”王武俊回答出這句話來。
“節下等人,等時,還是等事?”
老謀深算的王武俊便哈哈笑起來,說我在等一樁公案,不過你放心,不出五日,我必有明確答復。
兩日后,王武俊之子,鎮州節度副大使王士真來到,告訴父親說:“恭喜阿父,義武軍那邊大為騷動。”
王武俊摸著胡須,淡淡說了聲“哦?”
“張阿勞的二兒子張升璘被削奪官職,留宅反省,消息傳到義武軍中,義武軍將佐兵卒都不愿為朝廷賣力了,連節度使張升云都調遣不動了。”
張阿勞便是首任義武軍節度使張孝忠,張孝忠一生忠于朝廷,他去世后,朝廷認可其長子升云繼任節度使,負責監視成德軍:易定的義武軍和恒冀的成德軍本就是仇敵關系張孝忠是從成德軍叛離出來投向朝廷的,孝忠次子升璘素來不齒王武俊為人,曾在父親葬禮上痛罵王武俊派來吊唁的使節,兩家還為此真槍真刀地打過一仗,算是結下了解不開的梁子。
后來張升璘入朝,娶了太上皇的另外個女兒義章公主,太上皇就賜名張升云為“茂昭”,而升璘為“茂宗”。于是張茂宗呆在長安,和公主相處不錯,也很得太上皇信任,當了右龍武將軍兼閑廄馬坊使,替太上皇當時還是皇帝掌管西北的馬政。
結果內禪后,鬧出了不大不小的案子。
鳳翔建行省后,前節度使張敬則順利當上新的行省參知政事,然后就下令把秦州舊牧監的田地分給百姓,讓百姓自由耕作。可閑廄馬坊使張茂宗卻認為,舊牧監的田地應接受我的管制,用來養馬,不但強行帶人把這些田都吞了,還縱馬把百姓種在上面的莊稼踐踏殆盡,百姓到會府省衙去鳴冤告狀,張敬則大怒,把彈劾的表章送到長安。
宰堂對此事處置意見不一,有站張敬則的,也有站張茂宗的。
然則到了內廷,事態發生激烈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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