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官家的講話溫暖,充滿了鼓舞性。等他講完,與會眾將官們情緒相當好。退役少校趙謙心里面充滿了不安和疑問,卻大氣都不敢出的待在角落。
李云看趙官家講完話,起身說道:“大家有什么要說的么?”
將軍們議論紛紛,一時沒人說話。趙謙腦子里各種念頭亂蹦,一時間也有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意思。大宋這些年很多人發了財,趙謙對此非常清楚。譬如說話的李云,他自己很清廉,從來不要求下屬上貢,也不許下屬對戰士們有絲毫勒索。但是李云家族可沒少掙錢。李云的老爹李鴻鈞光是靠每年的海上貿易投資,就掙的盆滿缽滿。
如果趙嘉仁的意思是讓這幫沒有背景的將領們進去分杯羹,天知道會引發什么結果。反正趙謙自己一點都不樂觀。幾十年來,那些有機會的家族們蜂擁而上,在各個領域扎根。便是連趙謙的表哥,跑去鳥不生蛋的倭國四國島,靠著珍珠養育買賣,也發了不小的財。
過去幾年里面,趙謙老娘的珍珠飾品直徑都要一厘米靠上,這都是趙謙的表哥心甘情愿上貢給他姑姑。如果老爹敢把這檔生意派去某個將軍的家族,趙謙相信他表哥必然跑去找秦皇后哭訴。
趙謙覺得連自己都明白的事情,老爹怎么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呢?
大宋那些家族的名單在趙謙腦海里一一閃過,這讓趙謙越來越不安。每個家族都有類似的地方,他們的家族都有各自的經營,也都有家族的人在朝廷里為官。與之相比,大宋軍方將領們則是靠自己的努力爬上來。
想到這里,趙謙突然覺得明白為何軍方對于殺伐的權力不肯放手。若是連曾經擁有的司法權上的巨大發言權都失去,大宋軍方就會一無所有。
老爹能夠看到問題所在,還敢直接和軍方公開講。趙謙覺得老爹真不得了,趙謙摻乎到此事中有段日子,看到的只是皮毛,距離根本矛盾還遠得很。
胡思亂想間,會議竟然開完了。隨著軍人們起身離開,趙謙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聽到軍方的人具體說了啥。不過趙謙也不在意,他覺得軍方說啥都不重要了。只要老爹真的要開啟如此方向,大宋朝廷里面必然有一場巨大的震動。到時候只怕文官們要一蹦三尺高。
人走的差不多,趙謙到了還留在會場里和李云說話的老爹身上,方才趙謙離得遠,其實也聽不太清單個人都在說啥。此時走近,就聽李云低聲說道:“官家,我覺得大伙也未必真的這么著急……”
“追求富裕生活有什么錯。”趙嘉仁笑著打斷了李云的話。
趙謙心里面更是不安,老爹的態度也未免太稀奇了。雖然這話沒毛病,但是這些人的態度可就大大有問題。如果官家是屈服在軍方的壓力之下,之后出現的只怕就是一場血腥的清洗。不過轉念一想,趙謙又懷疑自己也許想太多。如此做法只怕就是杯酒釋兵權而已。宋太祖趙匡在開封就這么干過一次,趙嘉仁也不過是讓歷史重演而已。
說了幾句話,趙嘉仁就先離開。跟著老爹回到住處,趙謙看警衛團的衛隊的確嚴密把守住所有入口,不會有人前來偷聽。他才關上門,貼著老爹坐下,低聲問:“爹,你這是要杯酒釋兵權么?”
“剝奪他們的兵權,還要用這種把戲不成?”趙嘉仁笑道。
趙謙有點信,又有點不信。沒等他說話,趙嘉仁說道:“大郎,你是第一任退役軍人輔導會的會長,我現在就要你做件事。你到基層去,把輔導退役官兵的事情向官兵們講清楚。這不是個容易事情,你是自己先想出方案,還是先聽聽我的方案?”
如果是以前,趙謙大概立刻選擇聽老爹方案。此時趙謙發現他對此沒興趣,所以趙謙低聲問道:“爹,我想聽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時代不同了,軍隊也需要順應形勢。若不是發生這樣的事情,我還真的沒注意到局面到了如此。”說完,趙嘉仁忍不住苦笑道:“也許是財政情況不好,所以我自己故意無視了。”
趙謙聽了之后覺得老爹關于財政情況的說法是對的,一般來講,天下太平之后,應該是民間安泰,國庫收入增加。但是眼下的局面倒是有些類似秦始皇一統天下之后的局面,大宋內部并沒有因為和平而穩定下來。趙官家的鐵腕依舊推動國家在快速進步,或者說不斷以更大規模開始運轉。
雖然大宋新稅法實施之后,國庫收入大增,但是與之相對的則是支出變得更多。至于當下的國庫是入不敷出或者是略有盈余,趙謙的級別讓他無法知道具體情況。不過光是修建秦淮河水利工程,就花掉了幾千萬貫交鈔。以后收益且不說,修建工程的時候,所有技術人員與勞工的工資那是一分不差的都給發下去了。中間有管錢的人玩把戲,被抓到之后丟了腦袋。
大宋就算是是有十億畝土地,便是一畝土地每年收到一貫交鈔的土地稅,也不過是十億貫。在全國范圍內的大型工程消耗下,也支撐不了多久。
想到這里,趙謙焦急的說道:“爹,我現在覺得不如還是走休養生息的國策吧。”
“休養生息?呵呵!”趙嘉仁笑出聲來。
歷史上農業國休養生息,結果都是國家快速腐化敗落。以大宋的政治水平,除了內在技術與外部技術水平不如南美國家,單純的政治水平搞不好比19、20世紀的南美國家還強點。歷史證明,所謂休養生息的結果就是空有廣闊肥沃的土地,有豐富無比的資源,國家卻根本沒有安定可言。
與之相比的是那些工業國,工業國從建立開始,就沒有‘與民休息’這個政策。但是不管那些工業國遇到什么樣的動蕩,卻都挺過來了。至于新中國,趙嘉仁和新時代的工業黨們的看法一樣,如果沒有種種社會運動,各種社會宣傳,只怕新中國會和蘇聯一個下場。
保障人民的基本權利和權益是一碼事,但是通過競爭讓人才能夠嶄露頭角又是另外一碼事。與民休息這話本就是落后生產力和社會組織模式下的落后手段。
趙嘉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趙謙:“你覺得錢花出去了,難道就沒有了么?”
趙謙聽了之后一愣,很快就想起了貨幣乘數效應,以及貨幣回籠制度。他只能搖頭。
“貨幣代表的是先進的流通,紙幣更先進。你在基層待過,見到百姓購買各種他們以前從來都不敢購買的工業品。我問你,他們為什么要買?”
“……因為那些東西好用?”趙謙回答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基層白待了,還真沒把這個問題想通透。
“那些東西能夠提高他們的生產效率!”趙嘉仁幾乎是一字一句的慢慢講了出來。
趙謙原本也知道這點,此時老爹一說,加上之前見識到的種種,趙謙突然就恍然大悟。
趙嘉仁則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貨幣的流通本來就提高了這些人的生產效率,不然生產出來的東西怎么賣出去?以物易物,怎么才能找到合適的交易者?貨幣的一般等價物的意義就在于此。貨幣有用!但是到了社會無法維持貨幣制度的時候,你有金銀也沒用。遇到荒年,易子而食。”
趙謙忍不住連連點頭。不過很快他發現這和老爹的要求貌似無關,老爹現在向那幫將領們許諾給他們富裕的未來,難道是要靠給錢么?
“所以呢,我從來不用徭役的模式強行榨取勞動力,而是用給交鈔的方式,向各地派遣供銷社的方式讓大家把勞動力換取的交鈔換成能夠促進他們生產效率的工業品。工業生產并沒有掌握在那些家族手里,而是掌握在你這種學數理化的年輕干部人經營的工業生產體系中。這些領域,我從來不許任何人染指。不過現在么,就得有人去給這一池子水里加入新魚,攪動開始沉寂水池的時候了。”趙嘉仁對兒子講述著。
看著兒子的表情,趙嘉仁覺得兒子好像聽明白了。他笑道:“你不會覺得我會讓退役將領們前去倭國養珍珠吧?”
趙謙沒想到老爹也想到了秦皇后家的生意,覺得父子倆真的想到一起了。然后就聽到他老爹接著說道:“雖然珍珠生意也會派人去,不過往倭國派遣些退役軍人,也是必然的。”
“為何?”趙謙驚了。沒想到老爹還是要讓退役軍人從文官與早期的從龍之臣嘴里搶食吃。
“你呀。算了,你真不知道。”趙嘉仁嘆道:“有些事情我覺得也得和你聊聊。你可知這些年我們作為貨幣預備金的金銀是從哪里來的?”
趙謙傻子一樣搖頭表示不知道,突然他福至心靈,主動說了實話,“我對預備金制度都不明白。”
趙嘉仁也不生氣,先講了預備金制度。準備金是商業銀行庫存的現金按比例存放在中央銀行的存款。實行準備金的目的是為了確保商業銀行在遇到突然大量提取銀行存款時,能有相當充足的清償能力。在20世紀30年代以后,法定準備金制度還成為國家調節經濟的重要手段,是中央銀行對商業銀行的信貸規模進行控制的一種制度。中央銀行控制的商業銀行的準備金的多少和準備率的高低影響著銀行的信貸規模。這個制度規定,商業銀行不能將吸收的存款全部貸放出去,必須按一定的比例,或以存款形式存放在中央銀行,或以庫存現金形式自己保持。準備金占存款總額的比重,稱為準備率
以前趙嘉仁自己只是聽說過這回事,譬如美國的美聯儲和中國央行就經常調整準備金率,而每次調整都能讓全世界的金融市場發生很大波動。
到了大宋之后,趙嘉仁本來也不在意這個。等他不得不用銀行業來營運國家財政的時候,很快就發現,見識,便是道聽途說的見識,也時非常有用滴。
講了準備金制度之后,趙嘉仁再把話題轉向了倭國,“這些年里,我們的每年從倭國弄回來幾百噸的白銀,幾十噸的黃金。采取公制之后,咱們的交鈔與白銀和糧食掛鉤。用交鈔可以從國庫里面兌換白銀,向民間銷售的糧食和各種工業品,不收白銀,只收交鈔。所以你能明白我們用白銀當做10的準備金,到底發行了多少交鈔么?”
趙謙懵了。他不動金融,只是知道現在的交鈔價格堅挺,卻不知道這種堅挺背后的運作模式。想了好一陣,趙謙問道:“爹,你是要遠征倭國么?”
“切!”趙嘉仁有些不滿,“蒙古在大宋搶掠這么幾十年,你參軍的時候,見過啥真正值錢的家什么?”
趙謙仔細一想,除了金銀銅錢以及銅器這些金屬類之外,他還真不覺得那些年的戰爭見識過啥不得了的戰利品。反正趙謙是從來不去搜敵人的尸體以獲取戰利品。只要部下不直接從活著的俘虜和百姓身上搜東西,趙謙把打掃戰場的工作都交給部下去做。他也從來不管部下找到了啥。最初的時候部下們還試探著詢問趙謙是不是要抽點彩頭,看趙謙真的不要,大家也就自己定規矩,自己解決分配。趙謙名聲很不錯。
“所以說,搶掠是非常沒效率的事情。大郎,你記清楚這點。我們大宋每年靠做生意,從海外交易回來幾十萬船次的貨物。你要是勞師遠征,便是把所有破爛都給算上,也裝不滿一萬艘大船。你見過咱們的海船,知道哪些船到底多大。”
趙謙當然知道那些船有多大,現在新造的船越來越大。船越大運得越多,跑的越快。然而趙謙發現自己有個想法和老爹不同,他覺得搶掠貌似比經商更有效率。
但是把自己見到的那些情況回想一下,趙謙發現老爹說的也許是對的。至少那些跑海運的從來不向朝廷要錢,還要給朝廷上稅。眼前的幾十萬軍隊,卻每年要消耗幾千萬貫的軍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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