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身上穿著水綠色裙子,高鬢橫釵,濃施粉黛,可偏偏身材高大挺拔,當她“婀娜多姿”的走上來時,裙底下一雙穿著粉底皂靴的大腳,卻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他。
“她”羞羞答答的走到朱斌面前,沖著守備大人拜了四拜,那是新嫁娘拜見公婆的禮數。邊上那負責花名冊的老官員“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但很快發現不妥,急忙捂住了嘴,死死的強忍住了笑。
“黃飆,你……你……”老官員想笑又不敢笑,屏得一張臉都發青了,好半天才說出了這么幾個字來。
一邊劉風見天字第一營的人竟敢如此三番五次的戲弄朱斌,氣得咬牙切齒,一只手伸向了腰刀,只待守備大人一聲令下,當時就可以拿下這個狂妄之徒。
卻不曾想,朱斌今日竟好像瞎了聾了一樣,對眼前所有發生的事情都無動于衷,他把手中的花名冊丟在一邊,突然問吳三桂道:“兄長,我聽說那么女真狗對咱們漢人兇狠的很,殺起人來手下一點都不留情,是這樣嗎?”
“可不。”本來也咬牙切齒的吳三桂,被朱斌這句話吸引了過去:“早年,努酋(努爾哈赤)破遼東,恨貧民作亂,拘貧民殺了個干凈,叫做‘殺窮鬼’。第二年又說富人聚眾叛亂,再拿富民來了個精光,叫做‘殺富戶’。兩趟大殺,遼東還剩幾個漢人……”
這些事其實朱斌也都知道,他點了點頭,又明知故問道:“不過我聽說那些韃子還有四不殺?不知道是哪四不殺?,劉風,你可曾知道這些?”
“一是皮工,女真騷狗留個做靴子。”劉風想也未想就說道:“二是木工,他們留著制器皿;三是針工,留下來縫制裘帽;最后種……”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抬頭看了眼男扮女裝的黃飆一眼,說道:“四是優人,那些騷狗留下來看戲聽歌……”
“哦。”朱斌淡淡的應了聲:“這些女真狗殺了我千千萬萬的漢人百姓,可咱漢人一天也沒有屈服過。不過我看不是全部,既然韃子還有四不殺,想來我漢人中總有人整天想著去學這四門手藝,將來也可留下一條性命。我看這優人學得,學得。扮成個女人,學著唱戲,好歹危急時候總也能派上大用場……”
“哈哈”幾聲大笑,劉風位卑職低,尚不敢放肆,那吳三桂哪里有這些忌諱,肆無忌憚的大聲笑了出來。自進了天字第一營,眼看得這些當兵的半分當兵的樣子也都沒有,一個個放蕩不羈,處處和自己的兄弟為難,到此時胸中一口惡氣方出。
笑夠了再抬首看時,黃飆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退出了營帳,吳三桂豎起大拇指連聲道:“好,好,兄弟,對付這些小王八蛋就得這樣,你這一手做得漂亮啊!”
被人這么一夸,朱斌又飄飄然起來,自我吹噓了幾句。其實這時他已發現,這天字第一營的人本性都不算壞,就只是一個個家境良好,目中無人,且又貪玩了些。若是自己能多動動腦子,沒準還真能把他們收服。
“兄弟,今天來的時候,我已經接到了朝廷調令。”吳三桂這時神情有些黯然:“朝廷將我調到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的傅宗龍大人手下,即日啟程。兄弟,明日我就要出發了,你在這……在這要好自為之……”
朱斌有些茫然,吳三桂是自己來到這時代遇到的第一個人,兩人相交時間不長,可惺惺相惜,結為異性兄弟。自己明知道他的未來會成為一個大漢奸,可就這吳三桂待自己極好,眼見他就要被調走,自己頓成孤家寡人做事必然大受牽制,雖然還有個祖大壽在那,可畢竟那是建昌的最高軍政長官,自己總也不好事事麻煩。
“兄長,你此去必能一帆風順,從此步步高升,做兄弟先在此恭賀了。”朱斌勉強笑了一下,“只是他日富貴了,可不要忘了在這還有一個兄弟在……”
“談什么富貴高升。”吳三桂苦笑著搖了搖頭:“此時外有后金大軍虎視眈眈,咱們自己內部各地又到處流民四起。咱這些做軍人的,能不死在軍中那就算不錯了。可一旦吳三桂真借兄弟吉言,我若忘了兄弟,那就是豬狗不如之輩!”
他的承諾讓朱斌大喜過望,你吳三桂要不能發達,老子可就跟你姓了。將來再不濟,老子往你那你投靠,你吳三桂發過的誓總還得算數吧?
將來投靠韃子自己是絕對不會做的,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漢奸”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趁著這幾年撈足了油水,到時候隨便找個地方,國內也行,海外也罷,舒舒服服的當上富家翁,那才是大快人心之事……
正胡思亂想間,就看到吳三桂揮手讓其余人出去,交給朱斌一個包裹,鄭重其事地說道:“兄弟,這里面有一封信,是寫給我的義父高起潛的,將來萬一你又什么意外,不要有分毫猶豫,立刻趕赴京師,將此信面交我義父,他自然會維護于你……”
朱斌點了點頭,可心里想到萬一老子遇禍,第一個做的就是腳底抹油,開溜。找你義父?別他老人家看我屁個靠山沒有,直接把我押送進大牢,這種傻事老子那可是堅決不做的。
吳三桂哪里會知道這位“義弟”心中的真實想法,自顧自說道:“這里還有兩百兩黃金,兄弟,不是做哥哥的看不起你,可哥哥知道你初來乍到,又沒什么準備。所以,就權且當成是哥哥的一點心意吧……”
接過了那裹包裹,只覺得里面沉甸甸的。看不起我?大哥,兄弟我可求你了,以后最好你每天都這樣看不起我一點,用不了幾天,老子可就成大富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