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保不住了?”吳三桂喃喃地說道,他并不懷疑因為他知道面前的這位兄弟對京師情況的掌握要比自己清楚,過了會,他抬起頭來說道:“你的意思是,咱大明……咱大明難道要亡了!”
朱斌慢慢地搖了搖頭:“不,京師保不住,并不代表大明就會亡,大明還有你,還有我,還有千千萬萬的子民。兄長,咱們今天的這一切,都是朝廷給的,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咱生是大明的人,死也是大明的鬼……”
吳三桂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沒有說什么,只是返身回到內室,過了會,捧出了一大疊信件,放到了朱斌面前,指著它們說道:
“看到了嗎,這些都是金虜、祖大壽寫給我的勸降信件,只要我能夠過去,我想要什么,金虜就會給我什么……”
朱斌并沒有去看那些信件,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是啊,過去了,就能享受到咱大明朝廷再也不能帶給你的榮華富貴,可留下來,卻要面對金虜和賊軍的兩面夾攻,這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困難的選擇……”
“那么你呢,如果你處在我這個位置上,你會做出怎么樣的選擇?”吳三桂盯著他問道。
朱斌緩緩地舒出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我會選擇留下來,金虜對我而言,永遠都是一個意要奪取我漢人江山的異族。我也永遠不愿意在自己地腦袋后面扎上一條豬尾巴,那是恥辱,我們大漢的恥辱。就算我戰死在了疆場,我想,后人也會忘記我曾經做過的壞事,只會想著念著我為大明的江山流盡了最后一滴血……”說著他看了一眼吳三桂:
“如果投降了金虜。不管你過去為大明做過什么,不管你過去表現得如何英勇,在所有漢人百姓的心中,都始終只是一個漢奸,就像祖大壽和洪承疇……”
吳三桂默默點了點頭,他的表情看起來平靜無比,沒有人能猜透他在那想些什么……
朱斌意味深長地說道:“兄長,若是將來你與滿清決戰于山海關之前。我必起江南軍十萬雄師,后擋賊軍,前攻韃子,以為兄長后援,恢復我大明萬里江山!”
吳三桂怔了下,忽然嘴角嘴角露出了一絲莫測地笑意,抓住了朱斌的手道:“兄弟,你們相交已十年有余,每每想到當年在邊關與金虜作戰,總是感慨萬千。吳三桂誓死忠于大明。誓死不叛朝廷,與你縱馬天下,決死疆場,做一個我大明轟轟烈烈的好男兒!”
一路旅途疲憊,吳三桂先親自安頓朱斌住下,等他回來。林慶宗笑道:“這下好了,有武英王的十萬大軍做為后盾,咱們誰都可以不用怕了……”
“十萬雄師?”吳三桂忽然嘆了口氣:“是啊,十萬雄師……我若和清軍決死,這自然是我們最大的援兵,可我這兄弟話里的另一層意思難道你沒有聽出來嗎?我若去了清軍那邊,這十萬大軍就是我吳三桂最大的敵人!”
林慶宗只是一個大老粗,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這里面還有那么大的學問。不過他心里也有些疑惑。總鎮和王爺不是十多年地兄弟嗎,怎么到了這關鍵的時刻,兩人的心思好像不是一樣的呢……
“難啊。”吳三桂苦笑了一下:“現在咱們夾在中間,實在難啊。有我這位兄弟的支持。咱們或許可以和清軍耗上了幾年,可一旦賊軍打進了京師,咱們腹背受敵,難道能夠一直支撐下去嗎?若是清軍鐵了心的要消滅咱們,江南軍路途遙遠,只恐鞭長莫及了……”
回頭看了一眼部下,吳三桂居然笑了出來:“不用擔心,我說過,無論到哪,我都會保住你們,都會保住關寧軍,有了軍隊,誰都對咱們另眼相看,就算想打咱們,也先得掂量掂量他們能不能承擔得起這損失!”
第二日,朝廷加急指令快馬送到寧遠,崇禎封吳三桂為平西伯。
吳三桂一直焦急地在等待撤寧遠的命令。他得到賜封的喜訊,當然感到高興。他以如此年輕的年紀得封平西伯,這在他的仕途上無疑又是一個重大地突破。
此刻,吳三桂的確是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然而,在他短暫的興奮之后,不能不想到,崇禎這次破格優賞意味著什么,他憑自己多年的經驗,意識到崇禎慷慨加封必有用自己之處!
再深入一層想一想,他感到形勢變得嚴重起來,已到了十分危機的程度,否則,崇禎怎么會突然把“平西伯”地賜封加到自己身上?他身居遼東,封號不加“平遼”、“征遼”字樣,卻加了“平西”兩字,這不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準備打西邊的賊軍嗎?
果然,才到了下午的時候,崇禎又特使太監謝文舉星夜馳至寧遠,向他下達了旨意。令其棄守寧遠,以吳三桂、薊遼總督王永吉、薊鎮總兵唐通、山東總兵劉澤清率部入京“勤王”。
將圣旨給朱斌看了之后,朱斌也不敢怠慢,又和吳三桂詳細商議了如何部署,一旦發生變化如何聯絡,江南軍和關寧軍如何呼應等等之類,朱斌當即告辭,星夜趕回江南,以做萬全之策。
朱斌前腳一走,吳三桂立刻叫來林慶宗,吩咐了撤離事宜之后,又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把我吳家所有的產業,都給我放在寧遠!”
林慶宗呆在了那里:“總鎮,這可是吳家幾代人的心血,咱們這一走,清軍很快就會進入寧遠,難道您要把這些東西全部留給他們?”
“不錯,我就是要留給清軍。”吳三桂微笑了一下:“東西只不過是死地。一旦吳家都沒了,還要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可是,我卻要看看大清的朝廷是如何對待我留下地這些東西
吳三桂所部精兵四萬,遼民七八萬,如果僅是撤軍,自然容易。但還要撤走當地百姓,那就麻煩多了。
而吳三桂生長于遼東,他的部屬也多系遼東人。由于長期同清兵仇殺,一旦失去遼兵和吳三桂的保護,處境可想而知。所以,遼民和士兵家屬不愿留在寧遠。吳三桂也不能不為他的部屬著想,便決定把寧遠及其附近地兵民全部遷入關內。
盡管形勢緊急,刻不容緩。但他為準備撤退仍耽擱了數日,撤離諸事完畢,三月初十,吳三桂率軍民二十萬眾撤離寧遠,遺棄明朝苦心經營近兩百年的寧遠孤城,向山海關進發。
百姓離家鄉隨軍逃難,婦幼老少啼號,擁塞于道,每天行路不過五十里。此時,吳三桂如急國家所急。本來可以選出精銳,親率他們兼程疾馳,是能夠早日抵達北京的。
可是,他僅以部分步騎兵先入關,他自率精兵殿后,隨百姓緩緩行進。他并不急于進兵。如為護衛百姓安全,免遭清兵襲擊,不能疾行,也不無道理。事實并非如此。
清兵破了中后所等三城,很快撤軍,沒有占領。因為中后所三城處于山海關與寧遠之間,清朝擔心腹背受敵,寧可棄城而不守。僅對寧遠施加軍事壓力,時加偵探。
這次寧遠軍民撤離,一路上沒有受到清軍的阻擊或攔截,任其離去。事后才得知。防守錦州的清將艾度禮等從難民口中獲悉寧遠一帶,人心震恐,聞風而遁。至三月十六日才將這一消息傳達到盛京,滿清決定修整軍器,儲糧秣馬,俟四月初大舉進討……
清朝在得知吳軍撤離寧遠后,并沒有追擊或攔截他進關的企圖,也沒有立即奪取寧遠的企圖,而是作為準備,等到四月時再進兵。因此,吳三桂頗有意拖延時間,不愿意捷足先登,他寧愿讓其他各鎮兵先行北京與賊軍一戰,而后坐收漁人之利,既保全了自己的實力不受大損失,又得與各鎮總兵分享“勤王”之功。
從寧遠至山海關兩百里,騎兵日行可達一百余里,如日夜兼程,一日夜便可到達山海關。吳三桂并沒有這樣做,在路上行了五天左右,遲至十六日才入關,而賊軍先頭部隊已過昌平,進入北京郊外。
吳三桂還是不急于進京,特向朝廷兵部“請馬一萬,安歇家口五日”。
救兵如救火,崇禎雖心急如焚,又有何辦法!
可吳三桂總算還是發兵勤王了,相比于其他將領好了不知多少。崇禎發出征召全國兵馬“勤王”,卻幾乎無人響應。劉澤清謊報墜馬,腳受傷,借故不奉詔。只有唐通部離北京近,率八千人馬先到北京。這真是杯水車薪,怎能救得了明朝地危亡!
況且唐通其人“口辯無勇略”,也是無濟于事。崇禎視之如救星,當即給予重賞,封“定西伯”。唐通慷慨激昂,表示不辱君命。不料他與監軍太監杜之秩率部赴居庸關防堵賊軍時,投降了李自成,居庸關不守而破。此關是北京的門戶,此后賊軍能夠一無阻擋地直趨北京。
自從勸說吳三桂之后,朱斌心猶如焚,快馬加鞭,連夜啟程,行至天明,人困馬乏,朱斌下令衛士暫且休息一個時辰。
“關濤,你觀吳三桂此人如何?”接過新任衛士長關濤遞來的水,朱斌喝了一口問道。
關濤稍稍想了下:“我看平西伯倒是很有忠義之心……”
朱斌漠然搖了下頭:“不,你看錯了,其實我也看錯了,我總以為能夠改變一些人,可是,有些人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韃子寫給他的那些書信,他都完整地保留著,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因為那是他將來的退路啊……”朱斌自問自答地道,忽然他把面孔轉向了關濤:“我問你,要是京師被賊軍攻陷,吳三桂又把山海關獻給了滿清,這大明可就剩咱們江南在獨自作戰了,又要對付賊軍,又要對付滿清,你怕不怕?”
“我不怕,但王爺您錯了。”關濤忽然出人意料地說道:“就算京師和山海關都丟了,我相信咱們也不是孤軍奮戰。咱大明有投降的賊子,可也一樣有像王爺您,像盧象升這樣的忠臣,只要這些人團結在一起,咱大明就還有希望!”
朱斌大聲笑了起來:“是,是我錯了!我朱斌一個人能成什么事,咱大明還有千千萬萬的子民,我就不相信,滿清和賊軍還真能把咱大明亡了!”
忽然,一名衛士急匆匆地過來道:“王爺,大事不好了,有數百人正悄悄地向我們這圍來,屬下已經探查過了,這些人身手矯捷,而且全部帶著兵器,看他們地樣子怕是沖著王爺來的……”
朱斌皺起了眉頭:“我們離開江南何等機密,又是誰泄露出了風聲?”
“小七子!”關濤忽然低低叫過了一名衛士:“和王爺把衣服互相換上!”
這小七子的長相看起來和朱斌竟有幾分相似,原來,自從關濤負責保衛朱斌之后,他心思縝密,特意找了小七子這長得和朱斌很像的人,以為朱斌替身。
“王爺,事急矣。”不待朱斌反應過來,關濤和幾名衛士一起,強行幫朱斌和小七子替換了衣衫:“你可在此處勿動,我等自行沖殺出去,以吸引敵人注意。王爺,我看敵人此次有備而來,各處必有伏兵,王爺千萬要小心了……”
“不是各處都有,有一個地方肯定沒有他們的伏兵。”朱斌用力拍了拍部下的肩膀,看著遠方說道:“他們做夢也不到我會跑去那里,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