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以天下耳目為視聽,故能無不聞見。”后漢書劉陶傳
皇帝親近的叫著蓋順的表字,蓋順不敢托大,抱拳道:“陛下說的是,為將者負三軍存亡、一戰成敗,非能者不可任。”
“看來你這一個多月在三輔剿賊,也算是頗有心得。”皇帝看了看徐榮,又看了看站在徐榮后頭的張遼等人,說:“夫總文武者,軍之將也,你們以后是都要單獨領兵,征戰在外的。剛才檢校的是底下的兵眾,現在我要檢校你們這些當將軍的謀略。”
眾人聽了這話,都沒有什么異議,他們老早就羨慕蓋順與徐榮剿除三輔群寇的戰績,此刻都摩拳擦掌,想著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現,不說擔任主帥,但隨軍出征白波也不是不可以爭取。
“臣謹喏。”眾人里唯有北軍中候王斌有些尷尬,硬著頭皮說道:“不知君上要如何檢校?”
這里的將校要么就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要么就是家中傳習過兵法,自身滿腹韜略。就王斌一個是門外漢,此時一聽皇帝要檢校謀略,心里頓時就虛了起來。
“當年新息侯馬援聚米為山谷,為光武皇帝指畫形勢,使涼州諸郡城郭、地形、兵力盡在眼底。”皇帝對此早有打算,畢竟王昌冒領軍功只是他個人的猜測,無憑無據,他若不找個合適的由頭,還真無法解釋為什么他就偏偏認定藍田一戰是徐晃的功勞。
于是皇帝便讓人事先做好一個簡陋的沙盤,此時讓人抬了上來,根據沙盤的地形,由他自己設置敵我兵馬的數量、種類、精銳程度以及天氣等條件,專用以考校這些人臨機決斷、行軍打仗的能力。
但沙盤畢竟限制了地形,所以有時候皇帝也會拋棄沙盤,選擇一些歷史上出現過的經典戰爭當做題目。
比如對張遼的考校問題是:“若此時敵以十萬之師,兵臨城下,敵眾我寡,爾為主帥,該當何如?”
張遼沒有立即作答,他壯著膽子反問道:“敢問陛下,此乃堅城否?”
不是堅城就很好回答了,要么棄城打游擊、要么就戰略性撤退,另尋關隘要道據守。可這么一來問題就太過簡單了,皇帝揶揄說道:“自然是堅城無疑了。”
張遼這才答道:“彼等十萬之眾,可戰之兵想必不過三萬,其余應該多是民夫,充入軍中,是要造勢詐我。所以我軍應當揀選精銳,以大義激勵士卒,披堅執銳,趁彼等尚未整陣、立足未穩之時,率兵突襲。”
徐榮聽了,忍不住反駁道:“即便得逞,也未能傷及根本,彼等依然會圍城。”
張遼一見是徐榮,便直接反駁道:“此法確實不能讓彼等退兵,但若是得勝,便能奪其軍心、敗其士氣,而且還能安定我軍之心,自此之后,便可從容固守,修習守備。”
“那不就成了圍城苦戰?”法正突然說道。
見眾將都扭頭看著他,法正毫不膽怯,朗聲說道:“彼等十萬之軍,若是日夜攻打,就算有堅城也守不了多久。”
張遼知道秘書郎法正是皇帝身邊的年輕俊彥,不可以像剛才反駁徐榮那樣無禮,他緩言道:“陛下先前已言,此時敵眾我寡,兩軍士氣又經過我帶兵突擊而彼降我漲。且不說是否有援軍,就說對方十萬大軍,整日糧秣所需何止千萬?而我軍據守堅城,想必糧秣軍械,以及守城之物都是不缺。只要堅守下去,不出半月,彼等必無勞而返。”
“那時我再挑選精兵,銜尾追擊,可一擊破敵。”
皇帝點點頭,沒想到張遼年紀輕輕就如此了得。他剛要出口贊揚,卻只見法正儼然將自己帶入了角色,不服氣的說道:“那我若是故意撤軍,在一路預留精兵埋伏你呢?”
張遼哈哈一笑,復又正色道:“十萬大軍,調配起來何其艱難,豈是想撤就撤的?到時候上情下達,稍有阻滯,便會引發混亂。那個時候,恐怕詐退就成了真敗。至于伏兵,我既是守城之將,豈會不知該城附近何處是險地、何處是坦途?”
法正臉色一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書生點兵的毛病。皇帝見狀,適時的為他解了圍:“你們兩個的見地都很獨到,張文遠,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假以時日,你必當是朝廷大將。”
這簡直是對他莫大的肯定與夸贊,張遼喜不自勝,比得了什么都高興,連忙謝過。
“孝直。”皇帝鼓勵了張遼,這才對法正說道:“你稟賦出眾,長于軍略,只是紙上得來終覺淺,凡事還是得親身體會。”
法正虛心受教,皇帝沒有因此批評他好勝心強,已經是給了他很大面子了,而且皇帝那句親身體會似乎有別的含義,讓法正不得不在一邊多想。
皇帝環顧四周,剛才他已經通過這種方式考校了除王斌以外的所有將校,此時正該準備訓勉幾句,然后打道回宮。可他偏偏看了蓋順一眼,饒有興致的說道:“正言,你帶兵在藍田剿除劉雄鳴的時候,麾下似乎出了一員將才?你的奏疏中說他僅帶三百人便搶關奪城,說降數千賊眾,我記得這人可是叫王昌?”
一旁的徐榮此時眉頭微皺,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這件事情徐晃曾私下里找他質疑過,他不敢得罪蓋順,只能好言相勸,說服對方暫時忍讓,畢竟以后立功的機會多得是,犯不著為此得罪蓋順這樣的軍中新貴。
此時見皇帝又提起此事,看上去是好像很賞識這個有勇有謀的王昌,準備大肆提拔。王昌本就因為此戰錄功,提拔為虎賁侍郎,比四百石,如今眼見皇帝又要格外加以恩賞。這看在徐榮眼里,實在是為徐晃鳴不平。
王昌如今所獲得的種種功績,本該都是徐晃的,當初如果他跟蓋順直接挑明。現在被皇帝表彰的應該就是徐晃,而不是什么王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