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是大夏躍動最有力的心臟,是帝威最濃郁的天子腳下,同樣也是第一神器山海圖的本體所在之地。
哪怕這座天下第一雄城直接作為外三關之一,堵在西疆無盡山的門口,直面異族,它卻依然是整個神州浩土最安全,最強大的地方。
十五年前,太陽帝國圍城三月,整個神京城四神獸城門以及高大寬廣的城墻,被敵我的鮮血浸紅了一遍一遍,卻依舊如巨人一般屹立而不倒,這就是神京城!
對于修士而言,無論修為多強,都不敢在此城放肆,而哪怕是修為通天的中年道士陸羽,未經允許,也不得擅自進入此城,因為整個人族的氣運以及龍脈,鎮壓于此。
介于此理,當早些時候司馬安南利用三世相法分析出這位在西南蠻林翻江倒海,卻又神秘異常的大國師,或許就隱藏于神京城,甚至還是朝廷官員之時,無論是誰,都只覺背后一陣汗毛倒豎。
因為這就如同在純正的光明之中,出現了一抹無法被發現的黑暗,自最深處,挑戰了神京城最厚重的權威,若是自背后深思,直接讓無數得知此消息官吏和將領,都難以入眠。
光與暗本就是此消彼長的兩個對立面,而能夠于神京城內隱藏如此多年的黑暗,那將會有多么的可怕,根本難以去想象。
但是此時,這一雙雙自神京城匯聚到此處,包括來自白帝宮的那一道目光,注視到這神京城中部街道之上,那一道寒風之中佝僂行走的身影時,才知道他們都錯了。
因為這位大國師山文柏,本體沒有一絲一毫的元氣波動和修為!
高閣樓頂,望著下方老者東郭樂正,不由發出一聲感嘆:
“正所謂大隱隱于市,而真正最好的隱藏就是泯然于眾人,我等皆著相了。
“神京城內不會修為的普通人數目,簡直難以用數字去統計,因此這位大國師給我們,還有司天監都深深上了一課。”
“東郭先生所言極是,是我等之前出了紕漏。”
東郭樂正的話音剛落,緊接著便響起一道蒼老的回應聲,隨后李淳風的身影自虛空之中走出,望著下方依舊在行走的山文柏,面色凝重,并且帶著極為難堪的神色。
隨后李淳風轉眼一想,自己此時都已經被貶到神京站中種田,幾乎已經貶無再貶,抱著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他輕輕一笑,心情又一瞬間放松了大半,開始仔細打量著下方。
說實話,司天塔平日里和京畿府的交集頗多,因此執掌司天監將近一甲子的李淳風,對同樣在京畿府少尹之上為官許久的山文柏還算熟悉,正因為如此,他的目光尤為復雜。
自禮部尚書游府到山文柏自家的府邸,只有一條筆直到底的道路,而這僅僅半柱香的路程,但無論對山文柏,還是對周圍的所有人而言,都好似格外漫長,終于,山文柏佝僂的身子,來到了自家宅子的門前。
隨后他有些哆嗦地自懷中取出了一把鑰匙,上前將門上的鎖打開,推門緩緩進入其中,同一時間,來自四面八方注視而來的眼眸,紛紛大亮,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看看這位梟雄于生命的最后關頭,究竟要做些什么?
以山文柏的才智,他自然是知曉自己絕對無法活著見到第二天的太陽,但是此時回到居住了將近一輩子的小宅院,他的表情淡然,目光也極為平靜。
這間小院子是大夏極為標準的四合院樣式,面積并不大,但是年數久遠,三面為人居住的里屋,一面是廚房及柴房,山文柏走入院內之后,并未回他妻子所在的內屋,而是直直走近了廚房之內。
起灶,加水,扔柴,點火,切菜,下面,一氣呵成,不一會,小院廚房的煙囪處,裊裊炊煙于黑夜之中升起,并且濃郁的香味彌漫于整個不大的小院內。
或許是面香濃郁,又或者是心有所感,小院內屋的房門打開,一位披著粗布外套的中年婦人自其內走出,望著不遠處廚房亮起的燈光,面帶疑惑,抬步緩緩向前走近,隨后廚房內,山文柏拿著長勺,攪動面條的身影映入眼簾。
中年婦女面色微微一變,輕輕開口問道:
“夫君,這深更半夜,你怎么在廚房里忙活,如果餓的話,叫醒妾身即可,夫君沒怎么做過飯,還是我來吧。”
中年婦女說完之后,便趕忙上前,準備接過山文柏手中的勺子,但是卻被后者輕輕抬手阻止,接著山文柏揮手示意讓中年婦女于一旁坐下,繼續彎腰攪動著煮沸的大鍋,香味也愈發濃郁,接著開口道:
“我在認識你之前,一向都是自己做飯的,而娟兒你也許忘記了,咱們成婚那晚,沒有什么宴席,也沒有什么親朋好友,我只做了一碗面,你吃了這碗面,就跟了我一輩子,現在想想,也太簡陋了些。”
山文柏說完,眼看身前的鍋中的面條也煮的差不多,隨后他轉身準備去取上兩口碗,但是就在轉身之后,卻發現面前的中年婦人,雙眸之中,兩行淚水涌出,淚流滿面。
山文柏取來兩口碗,盛上熱騰騰,冒著香味的面條,接著端到飯桌之上,將其中一碗輕輕推到中年婦人的面前,幽幽嘆了一口氣,繼續開口道:
“趁熱吃,雖然這么些年沒做過面,但是想來味道還是不差的。”
中年少婦沒有開口,只是拿起桌上的筷子,也不顧面湯的滾燙,夾起一大坨面,直接往嘴里送,大口大口的咀嚼著,隨后還未等下咽,又夾起一大坨,再塞到嘴里。
“娟兒,你慢點,沒人和你搶。”
山文柏嘶啞的聲音之中,不知不覺之間,帶上了些許溫柔,隨后他自個兒也拿起筷子,張嘴吃了一口,但是下一息,他的眉頭微皺,因為這面放多了鹽,咸了。
嘗過一口之后,山文柏放下了筷子,望著面前好似饑腸轆轆,依舊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的中年婦人,輕輕開口繼續道:
“我山文柏這輩子,對得起自己,對得的其所謂的上朝遺民,但是唯獨辜負了你啊。”
山文柏帶著愧意的聲音落下,中年婦人雙眼之中的淚水更甚,猶如豆大的淚水,一滴又一滴滴在面前的碗里。
淚水是咸的,不斷滴落在已經很咸的面條之中。
那嘗起來的味道就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