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伙水賊的人數顯然不多,攀上大船來的只有七人,謝小婉宰了倆,又踹翻一個入江中,便只剩下四名水賊了。
趙行等三名護院又拖住了三名水賊,那些家丁漸漸克服了恐懼,抄起家伙加入圍攻。
這些家丁雖然都是烏合之眾,但打順風仗還是有幾把子力氣的,更何況水賊兇殘,但凡劫船必然把船上所有人殺精光,然后鑿沉船只毀尸滅跡,所以要想活命,必須拼命反抗。
于是,形勢很快就逆轉了,七八個家丁追著一名水賊狂揍,從船頭毆到船尾,最終亂棍打死。這名水賊也是倒霉,被亂棍毆得面目全非,最后還讓滿腹仇恨的家丁給分了尸。
剩下三名水賊見勢不妙,急急跳船逃跑,其中一名還沒來得及跳就被拽了回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棍,要不是趙行大叫留活口,這貨恐怕就跟同伴一樣下場。
余下兩名水賊跳入江中,回頭惡狠狠地盯了船上眾人一眼,迅速地向岸邊游去。一眾家丁大聲歡呼吆喝,手中雜七雜八的家伙敲得震天響。
船上的尸體被收集起來,八具尸體中倒是有五具是家丁的,另外還有七八名不同程度地受傷,這些家丁戰斗力之渣可見一斑,要不是謝小婉穩住了陣腳,今天七名水賊恐怕就足夠把大船血洗了。
此刻的船尾堆滿了尸體,還有受傷的家丁護院都集中到船尾包扎救治,痛叫聲此起彼伏,慘不忍睹。
船艙內,費宏和費采臉色陰沉,費懋賢費懋中均神色悲憤地站在一旁,地上躺著一人,正是那名被活擒的水賊,只是此刻嘴角有黑血流出,已經氣絕身亡了。
“老爺,此人后牙竟藏了毒囊,已經服毒自盡了!”護院武師趙行用刀劍撬開水賊的嘴查看一遍,神色凝重地道。
費懋中憤然道:“肯定是寧王派來的死士,欺人太甚了!”
費宏沉聲道:“民受(費懋中字),沒有證據別胡說!”
“爹,這還用證據嗎,一般水賊哪會嘴里藏毒,再說,咱們是被誰逼得從鉛山縣舉家搬到上饒縣的,還有大伯的血仇……”
“夠了!”費宏一拂衣袖厲聲大喝。
費宏雖然性子溫和寬仁,但發起火來卻不容違逆,費懋中頓時閉嘴不敢再說,卻是暗捏緊了拳頭。
費宏沉默了片刻,索然道:“到了上饒縣城把水賊的尸體交給官府,讓他們處理吧。”
費采暗嘆了口氣,寧王勢大,朝中又有奸臣照應,行事越發無法無天,在江西地界簡直一手遮天。
寧王朱宸濠乃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五世孫,亦即是當今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叔輩,封地就在江西南昌,距離上饒縣約五百余里。
明初的時候,分封各地的藩王手握兵權,所以勢力非常大,但自從“靖難之役”后,燕王朱棣起兵搶了侄子朱允文的皇位,為了防止重蹈覆轍,朱棣以種種借口削掉藩王的兵權,并且制訂了嚴苛的制度來限制各地的藩王,加強中央集權。譬如各地藩王不得擅自離開封地,不得結交地方官員,連出城都得報備,子女起名字、嫁娶等都必須上奏皇帝批準。
所以,明成祖朱棣之后,各地藩王的實權大大削弱,基本沒有反抗中央統治的能力,只能拿著優厚的待遇,老老實實地玩鳥溜狗,當“造人”機器。
然而,有一個藩王卻是例外,那就是寧王朱宸濠,這是個不甘寂寞的家伙。寧王朱宸濠先是通過重金賄賂當紅太監劉瑾,恢復了三衛,后來劉瑾被誅,寧王的三衛兵權再次被削,寧王便勾搭上皇帝跟前另一位紅人錢寧,并且用金錢開路,結交了許多朝廷重臣,再次成功恢復了三衛兵權。
近年來,寧王朱宸濠越發的猖狂了,大量侵占民田掠奪財富,畜養死士,勾結盜賊,肆意逼害囚禁地方官員,甚至有反對他的官員全家被殺。
費宏當年在朝為官時,乃內閣大學士之一,他曾經多次阻撓寧王恢復三衛,并且直言提醒正德皇帝,寧王要求恢復三衛居心叵測,可惜正德皇帝不以為然。
寧王因此對費宏懷恨在心,勾結錢寧等得寵的奸臣,經常在皇帝面前說費宏的壞話,最后逼得費宏辭官回老家。
寧王顯然不打算就這么放過費宏,當費宏從京城乘船回江西時,他暗中派人燒了費宏的船和行李。費宏回到江西鉛山縣后,寧王指使流氓地痞偷費宏家的東西,縱火燒房子,甚至連費家的祖墳都挖開了,棺木尸骨亂扔。
為了安全著想,費家搬到了鉛山縣縣城居住,寧王竟然派出盜賊攻入縣城,綁架了費宏的大哥費典,最后更是殘忍地把他分尸。
費宏悲憤上奏朝廷求助,然而卻沒什么用,正德皇帝是個胡鬧愛玩的家伙,此時竟跑到邊鎮宣府游山玩水,而他身邊的太監和寵臣均與寧王交好,所以但凡對寧王不利的奏折都被扣下了,根本到不了皇帝的手中。
最后實在沒辦法,費宏只得舉家遷往鄰縣上饒縣,為了安全起見,故意先乘馬車,然后再換大船走水路,但還是讓寧王派出的賊人追上了。
幸好這些賊人來得倉促,明顯準備不足,要不然今天這一船人恐怕都得沒命。
徐晉自然不知其中緣由,只以為自己倒霉,搭個順風船都能遇上水賊,這時他還在心疼謝小婉被掐出五個指印的脖子。
“相公,不妨事的,過幾天就散瘀了!”謝小婉有點難為情地推開徐晉撫摸自己脖子的手,周圍很多人呢。
徐晉皺眉道:“那怎么行,至少得找個大夫瞧瞧。”
謝小婉連忙搖頭道:“真的不用,找大夫要花錢,相公,咱們錢不多,得省著點花。”
徐晉笑道:“傻瓜,錢不是省出來的,是掙出來的,咱有病有傷就得治,錢的事你不用操心!”
謝小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不過那帶點委屈的小模樣,顯然還是不舍得花錢看傷的,出身貧寒的她自小接受的就是省吃儉用的教育,一文錢都恨不得能掰成兩半來花,一點小傷小痛扛一下就過去了,實在沒必要花這冤枉錢。
“看來有空得給這小丫頭灌輸些現代的理財觀念才行,光靠省吃儉用頂什么用,錢生錢才是王道!”徐晉心中暗道。
正在此時,兩名護院抬著一具尸體經過,徐晉不由皺了皺眉,這具尸體他認得,正是被生擒那名水賊,此時面色烏黑,嘴角還滴著黑血,明顯是中毒死掉的。
“難道現在的水賊都這么有種?失手被擒竟直接服毒自殺,有點不同尋常啊!”
徐晉心中一動,費宏的老家在鉛山縣,這都快過年了,拖家帶口跑來上饒縣干什么?而且費宏不是應該在朝當官嗎?
徐晉雖然從史書記載上得知道費宏是連中三元的神童,曾經官至內閣大學士,但對他的生平實在了解不多,所以琢磨了一會也不得要領。
正在此時,費懋賢和費懋中兄弟從船艙行了出來,走到跟前深深一揖。
謝小婉連忙躲到一旁不敢受,徐晉連忙還了一禮道:“費兄,你們何故行如此大禮!”
費懋賢鄭重地道:“徐兄,今天幸得賢伉儷相助,我費家上下幾十口人才得以活命,大恩不敢忘,感激不盡!”
徐晉搖頭道:“費兄言重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我們也是自救罷了!”
費氏兄弟聞言更是心生好感,費懋中慚愧地道:“徐兄,在下年少輕狂,之前多有得罪!”
徐晉微笑道:“沒關系,反正吃癟的也不是我!”
費氏兄弟均愕了一下,繼而哈哈笑起來,只是費懋中的是苦笑。
費懋中搖頭苦笑著說:“徐兄先別得意,這場子在下遲早會找回來,下次不比對子,咱比詩詞!”
徐晉眼中閃過一絲古怪,話說他以往練習書法喜歡抄寫詩詞,唐詩宋詞就不必說了,明清時期有名的詩詞也是信手拈來,若有必要,也不妨當一次文抄公,估計吊打費二公子還是辦得到的。
費懋賢笑著提醒道:“二弟,徐兄對對厲害,詩詞亦肯定不差,別到時又重蹈覆轍了!”
“絕無可能!”費懋中傲然道,他對自己的詩詞還是十分自信的,更何況對對子可以耍小聰明,作詩詞卻是極考功底和積累,他不信徐晉一個寒門學子能比得過出身書香世家的自己。
徐晉也不接話,只是微笑不語,費懋賢暗暗驚訝,此子才十四五歲,這份老成淡定恐怕五十歲的人都不如。
“費兄,剛才那名水賊問出什么了?”徐晉不動聲色地問。
費懋中張口欲言,費懋賢使了人眼色,輕咳一聲道:“此賊子自知死罪,竟服毒自殺了,倒沒問出什么來,對了,徐兄請到船艙,家父有事相詢!”
徐晉心中一動,看來這次水賊襲擊果然不同尋常哦,自己這次搭順風船很可能跳進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