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寒文會在信江書院后山的向晚亭舉行,參與者并不限于書院的學生,還有城中受到邀請的士紳和文人等,當然,沒有受到邀請的人也可以參加,只要你臉皮夠厚。
徐晉和費氏兩兄弟到了書院先歇歇腳,然后便穿過書院往后山行去。
三人剛走到書院后面的竹林,便見一大群書院的學員堵在這里,兩張并排的桌子擋住了上山的路,只留下可供一人通過的間隙,而桌子后面各站了一名書生,其中之一正是大師兄衛陽。
費懋中奇道:“衛師兄,你們為何把路給堵住?”
衛陽微笑道:“今年消寒文會的規矩有變,想上山必須得過三關,這里是第一關!”
話音剛下,衛陽旁邊那名書生笑嘻嘻地:“諸位師弟聽到了,這一關是猜燈謎,謎面就掛在那邊竹子上,猜中一題便可過關,容易得很。”
眾人循著這位所指一看,果然見到旁邊的竹子上粘滿了白紙,寒風一吹便嘩啦啦地響,十足清明上墳后掛滿白紙的墳頭,徐晉禁不住一陣惡汗。
費懋賢笑道:“這倒是有趣,若猜不中呢?”
衛陽笑道:“猜不中也可以通過,不過需交十文錢,作為本次文會的支出經費。”
眾人頓時嘩然,十文錢雖然不多,但對出身貧寒的學員來說,這可是好幾頓飯的錢。
“衛元正,這規矩誰定的,該不會是你們自己中飽私囊吧?”
“就是,真豈有此理,把文會當成斂財工具,真有辱斯文!”
衛陽淡定地道:“本次文會的規矩是山長定的,你們若有意見可以向山長面陳。而且,近年書院辦學經費緊張,導致這次文會的用度不足,所以出此下策,諸位還請理解。”
衛陽旁邊那名書生冷道:“行了,都別嚷嚷,那誰……羅朝,我記得你是寒生,每月束脩免掉一半,剩下的都由書院經費補足,你是受益者還嚷嚷個屁,再次,若是一條燈謎都猜不出,你對得起父母節衣縮食供你讀書嗎?”
人群中嚷嚷得最厲害的那位羅同學頓時羞愧地低下頭,也不知誰先動,一眾學員哄的奔到遠處的竹樹下,開始猜燈謎,免得容易的都被別人搶先了,有幾個甚至連靴子都跑掉了。
徐晉不禁很無語,這也太夸張了吧,有辱斯文啊!
“切,真是有辱斯文!”白白胖胖的郭文才握著折扇,帶著一群小弟走過來,直接往桌子丟了一塊銀子,得意洋洋地道:“放行吧,浪費本少時間!”
與衛陽一道那名書生拿起碎銀,手法熟練地掂了掂,道:“銀子五錢,不設找贖!”
“不用找了!”郭文才豪氣地擺了擺手,帶著郭金桂等四名跟班從兩張桌子間的通道行過,還回頭得意地喊道:“窮鬼們,趕緊猜燈謎去吧,本少先走一步了!”
在場其他學員不禁怒目而視,費家兄弟則是不屑地笑了笑。在有些人眼中郭文才或許是土豪,但在費家兄弟眼中,郭文才只是家里有幾個小錢的土鱉而已。
衛陽提醒:“徐師弟,費師弟,你們還不開始,待會容易的燈謎都被挑光了。”
費懋中自信地道:“無妨,就讓他們把容易的都挑,猜燈謎自然要猜最難的!”
“嘿,費師弟要猜最難的啊,最難的都在此!”旁邊那名書生從桌子的抽屜里摸出一沓信封揚了揚,道:“敢不敢挑戰一下?”
費懋中傲然道:“有何不敢!”
“哈哈,有膽識,你們呢,噢,這位肯定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徐咬定師弟了,一起來挑戰一下?”書生朝著徐晉擠了擠眼,額頭上就差沒寫著個“坑”字。
徐晉不禁有些蛋疼,衛陽笑著介紹道:“他叫韓闖,字守成,本書院最不要臉最不正經的學員,你們不用理他!”
“衛元正,士可殺不可辱,詆毀別人可不是君子所為!”韓闖怒道,不過馬上又換上一臉堆笑,將那沓信封遞到費懋中面前道:“請費師弟選一封吧。”
費懋中伸手便把那沓信封都拿過來,道:“不用那么麻煩,我全猜了!”
衛陽連忙提醒道:“費師弟,猜錯一條要交一兩銀錢,你可想清楚了!”
費懋中嚇了一跳,這一沓信封估計有十個,如果全部答錯了就要交十兩銀子。
別看費家是大族,但家風嚴謹,像費懋中這種少爺,每月的零花錢也不得超五兩銀子,所以十兩銀子對費懋中來說并不是小數目。
當然,錢還是其次,若猜錯了賠幾兩銀子也是很丟臉的事。
只是費懋中現在把整沓謎題都拿過來了,若是退縮遞回去,同樣的丟臉,所以說騎虎難下。
韓闖笑嘻嘻地道:“費師弟,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哦,大不了被大家笑話一陣子!”
徐晉不禁無語,這家伙不僅不正經,而且還陰險,費懋中這毛躁性子算被坑慘了。
費懋中年少氣盛受不得激將,正準備答應,徐晉卻淡淡地道:“韓師兄,猜錯了要交一兩銀錢,那如果猜對了呢?”
費懋中頓時醒悟來,連忙點頭道:“正是,如果我猜對呢?總不能猜錯了要交錢,猜對了卻沒獎勵,那豈不是十分不公!”
韓闖眨了眨眼道:“猜對了你們可以過關啊,怎么能說沒獎勵呢!”
旁邊的衛陽瞧不下去了,笑罵道:“韓守成,你就別坑自己人了,幾位師弟,其實是這樣的,這里十封燈謎是山長親自出的,專門讓上山的士紳們來猜。”
徐晉不禁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這些燈謎是專門用來坑士紳們的錢的,嘖嘖,看來信江書院的山長也是個妙人,至少不是迂腐的老學究。
韓闖拉長臉道:“衛元正,忽悠點錢我容易嗎,要是完成不了任務,剩下的你補上。”
徐晉心中一動,道:“衛師兄,韓師兄,既然民受已經接了謎題,要是不猜說不過去,但韓師兄沒有事先告知規矩,也有不對的地方,不如這樣,這十道題我們三個合猜,猜錯一題交一兩銀子,若是猜對一題,倒給我們一百文錢。”
費懋賢欲言猶止,費懋中默不作聲,顯然接受了徐晉的提議,讓他把手里的謎題還回去不猜,他拉不下這個臉,但讓他一個人把十道題都猜了,又擔心到時失手猜錯幾條,拿不出錢來就更丟人。
韓闖眼珠狡猾地一轉,點頭道:“行!”
韓闖家里是經商的,這貨從小便跟老子學了一肚子算計,有十倍的利潤為什么不答應?關鍵他看過那十道燈謎的題目,非常難,山長純粹就是為了坑錢而出的題。
大師兄衛陽笑著搖了搖頭,并沒有出言阻止。
“民受,那我們開始吧!”徐晉微笑道。
費懋中點了點頭,把第一封信打開,從里面抽出一張紙條來。徐晉和費懋賢探頭過來看了一眼,只見紙條上寫著的謎面是:頂破天(猜一字)
徐晉一看便心中一數了,費懋中眉頭也瞬間舒展開來,正要說話,韓闖一擺手道:“別說出來,寫在這里,其他人退后五步!”
此時四周已經有不少人圍著看熱鬧,待會還得靠這十道題忽悠士紳的錢,自然是要保密的。
費懋中提筆桌上的稿紙上寫了個“夫”字,徐晉微微一笑,這答案應該對了,“天”字被頂破正是“夫”字。
果然,大師兄衛陽微笑道:“正確!”
費懋中信心大增,于是又打開第二封燈謎,這一題的謎面只有一個字:武(猜一字)
費懋中頓時傻了眼,費懋賢也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徐晉微笑著提筆寫了個“斐”字,費氏兄弟恍然大悟,驚喜地對視一眼,原來還能這樣解啊,非文即武!
韓闖像看怪物般瞥了徐晉一眼,這十道燈謎的迷面他昨晚就到手了,這條燈謎他苦思了整晚都猜不出來,直到今天早上從山長手里得到答案。
其實這道謎說難也不難,就看你會不會逆向思維,如果只是局限于字形字義,想破頭都得不到正確答案。
連破兩題,費懋中迫不及待地打開第三封燈謎,這回連徐晉都愕住了,因為里面只有一張空白的紙的,根本沒有謎面。
“衛師兄,這第三封是不是拿錯了?”費懋賢皺眉問道。
韓闖得意地道:“沒有錯,哈哈,一兩銀子,拿來!”
“等等!”徐晉擺手道:“韓師兄莫急,我們還沒猜!”
韓闖雙手往胸前一抱,老神在在地道:“那你們猜,十息為限,后面還有很多人排隊!”
“豈有此理,沒有謎面怎么猜,這不是扯談嗎?”費懋中憤憤地道。
徐晉腦中靈光一閃,笑道:“民受,話不能這么說,沒有謎面就是謎面!”
費氏兄弟愕然道:“什么意思?”
韓闖卻是面色微變,徐晉見狀更加肯定了,提筆在紙上寫了個“迷”字。
費氏兄弟頓時如醍醐灌頂,謎面謎面,謎無一言,那不就是個“迷”字嗎?這題出得也太刁鉆了。
韓闖禁不住一個哆索,從費懋中手中把其余七封燈謎搶回來,失聲道:“非人哉,這都能猜出來,不能讓你繼續猜了,這錢拿好,趕緊上山,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