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達成了一致,立即便有書院的學員跑到講堂搬來了兩張案桌,還有文房四寶,賽詩不同于聯對,是要寫錄下來評判的,白紙黑字,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一切準備就緒,徐晉和何文生便朝陸康行禮,請府臺大人出題。
陸康捋著胡子沉吟了片刻道:“今天是上元佳節,舉國上下,普天同慶,諸位便以上元節為題,作詩填詞均可。”
題目一出,雙方書院的學員都開始打腹稿,這可能是一局定輸贏的啊,大家自然要絞盡腦汁寫出好詩詞來,而且這更是揚名的好機會。
信江書院這邊倒是費懋中先動筆了:
正憐火樹千春妍,忽見清輝映月闌。
出海鮫珠猶帶水,滿堂羅袖欲生寒。
燭花不礙空中影,暈氣疑從月里看。
為語東風暫相借,來宵還得盡余歡。
費懋中這一首七言律詩一出,才氣橫溢,頓時贏得滿堂喝彩。
“民受此詩一出,無人出其右,我們贏定了!”蔡岳贊道。
費懋中雖略有得色,不過現在比以往收斂多了,因為有徐晉這妖孽在,他可不敢自認第一,謙虛道:“元浩兄謬贊了,論詩才我不及徐兄!”
蔡岳打了個哈哈道:“當然,徐兄的詩才卓越,與民受不相上下!”
徐晉微笑道:“這一局就用民受這首元夕吧!”
費懋這首七律確實相當出色,徐晉估計能贏一局。
現在眾人都唯徐晉馬首視瞻,他都同意了,自然沒人反對。
很快,玉山書院那邊也選出了一首詩,連同費懋中的元夕交給陸康和劉清源評判,當然,劉清源是下屬,只能陪襯了,實際決定權在陸知府。
玉山書院選出的是一首題為元宵的七言絕句:
元宵爭看采蓮船,寶馬香車拾墜鈿。
風雨夜深人散盡,孤燈猶喚賣湯圓。
此詩的水平亦相當不俗,描寫的情景生動形象,躍然在目,不過論才情還是稍遜費懋中的元夕。
陸知府乃兩榜進士出身,詩文水平自然不差,在不偏袒的情況下,最后評了費懋中的詩作更優。
玉山書院眾書生雖然有些不服氣,但府臺大人評的,卻也沒人敢反對,畢竟兩首詩水平相差無幾,如果是相比懸殊還可能爭一爭!
于是,接下來信江書院連投三箭,但似乎運氣不是很好,竟然三投一中,比分七比九,勝負還未分。
玉山書院眾書生大喜過望,這意味著還有勝算啊,只要下一首詩勝出,然后投壺三連中就贏了,他們對楚暮白的投壺技藝相當信任。
“太好了,再來一局!”玉山書院眾書生摩拳擦掌地提筆揮就。
徐晉笑了笑,還想贏,你們沒機會了,他行到案前拿起筆。
“嘿,徐咬定出手了!”
周圍的人都圍了上來觀看,小奴兒更是搶先占據了磨墨的位置。
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
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如銀。
滿街珠翠游山女,沸地笙歌賽社神。
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徐晉一筆寫就,然后題上小序:記大明正德十三年春,攜妻小婉游元宵。
費懋賢撫掌嘆道:“徐兄此詩既出,這一局是贏了!”
信江書院眾書生亦是紛紛的贊嘆,心悅誠服,特別是費懋中,連他都覺得,徐晉這首游元宵水平遠勝自己那首。
“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
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如銀……”一名書生情不自禁地把整首詩吟了出來,好詩如美酒般讓人陶醉啊。
在場的年輕女子都聽得有些癡了,此詩道出了元宵節盛況的同時,又對女子極盡了贊美,美人如月似玉,將女性的美麗動人刻畫得傳神生動,躍然紙上啊!
當然,如果徐晉沒有加后面的小序,這首詩可以看作是對滿街游元宵女生的描寫,但加了小序就不同了,所有的美麗描寫都是屬于謝小婉一個人的。
這讓在場的年輕女子既失落又羨慕,費如意神色復雜地偷看一眼徐晉,之前只以為徐晉的詩風宏偉大氣,沒想到這一首卻是婉約清新,細膩動人。
小奴兒笑嘻嘻地道:“記大明正德十三年春,攜妻小婉游元宵。小婉姐姐,姐夫寫你呢,哈哈,這下小婉姐姐出名了!”
謝小婉滿臉羞澀地紅暈,心里甜得化不開,同時又有點不好意思,自己真有相公形容的那么美嗎?
這首詩乃大才子唐伯虎晚年所作的名篇元宵,只是這家伙目前恐怕還在寧王府里裝瘋賣傻,謀求脫身逃離,所以這首詩還沒聞世,就被徐某人給捷足先登了。
此詩一出,玉山書院那邊自然沒戲了,就連何文生自己看了都連連搖頭,不用陸知府評斷便直接認輸。
這次信江書院沒有再錯過機會了,三箭投中了兩箭,有一箭還是徐晉自己投進壺的,信江書院以11:7獲得勝利,歡呼聲響徹整個書院。
陸知府笑吟吟地講了幾句勉勵勸學的話,又表揚了兩書院表現出彩的學員,徐晉自然又成了焦點。
陸知府與眾學子聊了片刻,便與劉知縣,山長和一眾教習進了亦樂堂。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兩個書院的學子剛才還爭得面紅耳赤,這個時候卻混在一起互相結交攀談。
小奴兒顯然對這酸來酸去的寒暄客套不感冒,問了徐晉書院的廁所在哪,便跑去放水,中午出門時喝了大碗的肉湯,早就憋得厲害了,只是剛才“戰況”激烈,這小子舍不得錯過,一直憋著。
人群外圍盯梢的幾名乞丐欣喜地對視一眼,分散行了開去。
由于小奴兒的事,徐晉對乞丐特別敏感,其實早在雙方激烈比試的時候,他就留意到混在人群中的乞丐,此時見狀不禁皺了皺眉同,拱手道:“諸位,在下失陪一會!”
大家本以為徐晉要去上廁所,卻見他拉著謝小婉的手擠出了人群。
“嘿嘿,徐晉伉儷情深啊,讓人羨慕!”
“羨慕是羨慕,只是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實在是……不合禮法!”
“切,人家是夫妻,拉手又咋了,就是你們這些迂腐的酸儒廢話多!”一名女性不滿地反駁的。
頓時更多的女性加入到口誅筆伐,那名說不合禮法的書生如何是對手,丟下一句好男不與女斗,便掩臉抱頭遁走!
“相公,我們去哪?”謝小婉見徐晉拉著他往書院后面行去,忍不住好奇地問。
“茅廁!”
“啊?”謝小婉頓時傻掉,小臉紅通通的,吃吃地道:“相公,我沒內急……你自己去吧!”
“我自己去不行,得你陪著!”
謝小婉既羞又氣,嗔道:“相公,你多大的人了,上茅廁還要……還要人家陪!”
徐晉知道謝小婉誤會了,正想解釋便見一人迎面行來,正是之前借屎遁走的李辰。
李辰見到徐晉和謝小婉,頓時愕了一下,臉上難掩尷尬,這貨之前借屎遁走,為免別人嘲笑他,特意在廁所干蹲了半小時,估摸著比試也差不多了,這才偷偷摸出來,沒想到迎面就遇上了徐晉。
不過,此時徐晉卻沒空理會他,拉著謝小婉徑直擦身而過。
如果徐晉嘲笑幾句,李辰或許還好受一點,但這樣的無視更讓他感到羞辱,緊捏拳頭大聲叫道:“徐晉,別以為對對子厲害就了不起,科舉看的是文章,對子再厲害也是白搭,等著瞧吧,縣試的案首非我莫屬!”
徐晉頭也不回,拉著徐小婉徑自走遠!
“呸,真是有辱斯文,不守禮節的野蠻之人,我何必跟你一般見識!”李辰冷哼一聲,正了正衣服,傲然轉身繼續行。
古代在書院讀書的都是男性,書院的茅廁自然不分男女,只是做成一個個卡位。所以到了茅廁外面,謝小婉便站定道:“相公,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面等!”
就在此時,茅廁內傳來一聲短促的呼叫,似乎有人被捂了嘴所發出的聲音。
徐晉面色一變,急忙沖進了茅廁,正好見到一名乞丐扛著麻包從茅廁后面的木欄柵爬出去。
“你干什么,住手!”徐晉大喝一聲,沖上前拽住那名乞丐的腳后跟,然而木欄柵外面卻有另一名乞丐接應,接過麻包便跑。
“小婉,快繞到后面,小奴兒被乞丐抓走了!”徐晉大聲呼叫。
外面的謝小婉聞言面色大變,也顧不得避嫌,急急沖進茅廁,正好見到相公被木欄柵上的乞丐踹了一腳摔倒在地。
“相公!”謝小婉急忙跑過去扶徐晉。
徐晉捂住額頭急道:“不要管我,快去救小奴兒!”
謝小婉嬌叱一聲,縱身一躍,直接翻過近兩米多高的木欄。
“賊子,敢踢我相公!”謝小婉從木欄上飛落,一腳將剛想逃跑的一名乞丐踹了個狗啃屎。
那名乞丐被踹中后心窩,當場趴在地上爬不起來,謝小婉落地時再往其后脖踢了一腳,這貨當場暈倒過去。
而遠處,一名扛著麻袋的乞丐正迅速地逃入樹林,謝小婉急忙發力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