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怒氣匆匆地離開了徐晉的小院,回到住處便叫上長隨和護衛數人,離開住宅,前往府衙審案辦公。
話說最近抓的人有點多,而徐晉向來都是甩手掌柜,所以辦案的工作都丟給了夏言,除非是有點份量的人物他才會親自上堂審訊,其他的一概只在事后瀏覽一遍案卷。對于夏言的人品和能力,徐晉還是相當信任的。
由于住處距離府衙并不算遠,所以夏言每天都是走路去上班的,結果他走在街上,四周的百姓都神色不善地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指桑罵槐,戳著街邊一條癩皮狗數落狗官。
夏言沉著臉只作沒聽到,徑直行了過去,而他的長隨夏吉卻是忍不了,上前對著那名罵狗的百姓喝斥了幾句,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那名罵狗的男子立即扯著喉嚨高叫:“欽差副使夏言的家奴欺負草民啦,仗勢欺人啊,大家快來瞧瞧,快來看看啦。”
一時間,四周的百姓呼啦地圍了上來,紛紛指著夏吉大罵:“狗仗人勢的惡奴,你算什么東西,人家罵狗也不行嗎?礙著你什么了?”
“對對對,人家罵狗用得著你這家奴管,你家老爺緝私還能管罵狗不成,管天管地還管人家放屁拉屎土啊,這手也伸得太長了吧。”
“可不是,長得人模狗樣的就是不干人事,草民這日子都沒法過了。”
這些失業工人不敢動夏言這個欽差,這時把怨氣全都發泄到夏言的仆人身上了,越罵越是難聽,最后甚至有人拿出臭雞蛋往夏吉身上招呼。
夏吉挨了幾只臭雞蛋,嚇得狼狽地追上夏言,哭喪著臉道:“老爺,這些刁民太過份了,您要為小的作主啊!”
負責夏言安全的幾名護衛不由手按刀柄,目光詢問地望向夏言,顯然只要夏言一點頭,他們就會沖上前去抓人。
夏言面色陰沉,最終還是擺了擺手,吩咐夏吉回去清洗,然后繼續往府衙行去,一群被有心人煽動的愚昧百姓罷了,夏大人十分大度的沒有計較,估計也考慮到一旦動手抓人,無疑會進一步激化矛盾。
那些鬧事的百姓本來還有些害怕的,見到夏言轉身離開,頓時噓聲一片,順便給夏言起了個夏(嚇)縮頭的外號,還振臂歡呼來著,就好像打了一場勝仗般。
負責夏言安全的是幾名錦衣衛,此刻均感臉上無光,無精打采地跟在夏言身后。
再說夏言行到府衙門口,便見兩名中年男子迎了上來,其中一人作商賈打扮,而另一人卻穿著秀才的玉色襕衫。
“鄙人晉商商會會首張允齡,見過夏大人!”
“鄙人晉商商會副會首王瑤,見過夏大人!”
原來這兩人正是晉商的兩位大佬,張允齡和王瑤,這兩人顯然也看到了剛才那一幕,所以此時神色略顯尷尬。
夏言倒是神色自若,微點了點頭道:“張員外和王員外在此等候本官,所為何事?”
張允齡和王瑤對視一眼,神秘地低聲道:“鄙人有重要事情要告知夏大人。”
夏言心中一動道:“里面說話吧!”
夏言帶著張王兩人進了府衙,在二堂的辦公處接待兩人,并命小吏奉上了茶水。
待夏言清退了旁人,張允齡這才輕咳了一聲道:“夏大人,鄙人和王兄都是做的鹽貨生意,大膽說句自污的話,手底下混飯吃的三教九流,人物良莠不齊,所以道上的消息還是比較靈通的……”
夏言也明白混鹽貨這一行的就沒有善茬,混成大鹽商的就更加不簡單,黑白兩道肯定都有牽扯,但此時張允齡在自己這個欽差面前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正直的夏大人自然極不舒服,冷哼一聲道:“張員外有話直講
,不用再兜圈子。”
張允齡正是看中夏言這種性子,今天才特意找上門來的,要不然他就直接去找徐晉了,所以不慌不忙地續道:“是是是,那鄙人便直說了,近來鄙人收到一條小道消息,欽差大人此前行文通緝的三名賊人,織信美子、細川武殊、還有普凈和尚徐海,疑似出現在浙江雙嶼港一帶。”
夏言脫口道:“此話當真?”
張允齡點頭道:“事關重大,鄙人哪敢胡說,據說這三名要犯眼下就托庇在閩商李光頭的手下。”
王瑤立即附和道:“閩商會首李光頭原來是個鹽梟,后來洗白作了商人,還被選為閩商商會會首,在福建多地建有造船廠。然而,此人雖然表面經商,實則暗地里卻干著與番人私通貿易的勾當,又借著開船廠之便,私造了大量海船,盤踞在雙嶼港這一帶,大肆與倭人和西洋人互市牟利。”
夏言面色陰沉無比,對此已經信了十成,因為倭女小野百合的供詞與王瑤所講的正好互為印證。
張允齡和王瑤見狀暗喜,繼續加了一把火道:“另外,徽商會首許棟,副會首王直也在浙江雙嶼港與番人私通貿易,而且生意還做得很大呢,可與閩人李光頭平分秋色。”
夏言雖然正直,但也不是笨蛋,前不久的江南花魁大賽,晉商、徽商、閩商三派為了鹽引爭得頭破血流,最后徽商集團支持的王翠翹奪魁,拿下了今年兩淮鹽引的最大份,如今張王兩人舉報徽商違法走私,似乎有打擊報復之嫌。
“既然徽商會首許棟和王直與番人私通海貿,你們早便知情,為何之前不向官府舉報?”夏言疑惑地問。
張允齡苦笑道:“夏大人有所不知了,許棟、王直、李光頭等人在浙江雙嶼港一帶與番人私通海貿已經是半公開的事,可是地方官府卻視而不見,個中緣由……呵呵,想必夏大人懂的。”
夏言不由怒形于色,憤然地罵道:“豈有此理,浙江的地方官員竟無法無天于斯,看來本官得親自走一趟浙江寧波府了。”
張允齡和王瑤相視一眼,心中狂喜不已,如果閩商和徽商均被夏言一窩商掉,再加上兩淮鹽運使施浩然已經倒臺,那今年的鹽引豈不是要重新分配,遭受重創的徽商和閩商還怎么跟晉商爭?說不準晉商能把兩淮所有鹽引都吃下呢,哈哈,如此妙極!
夏言站起來鄭重地道:“事不宜遲,此事本官得立即稟明徐大人,張員外李員外,你們跟本官一起去見徐大人!”
相比于夏言,張允齡和王瑤反倒有點怵徐晉這個年輕欽差,這位雖然年紀輕輕,但做事老辣周詳,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主,只是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張王兩人只好硬著皮跟夏言去拜見徐晉。
話說徐大欽差剛享受完俏婢的一曲“玉人何處教吹簫”,眼下已經心平氣和了,正準備出門去府衙看看情況,結果夏言又殺了個回馬槍。
徐晉只以為這位搭檔終于想通了厲害關系,準備向自己低頭妥協,結果見到夏副使身后竟然還跟著兩人。
“鄙人張允齡、王瑤參見欽差大人!”張王兩人恭謹地上前,向著徐晉行禮。
徐晉自然還認得這兩位晉商的大佬,微笑著點了點頭作為回應,目光詢問地望向夏言。
夏言沉聲道:“徐大人,根據張員外和王員外提供的消息,織信美子、細川武殊和普凈這三名倭賊如今就在浙江雙嶼港,托庇在閩人李光頭手下,當初估計也是此人掩護這三賊逃離揚州的。”
徐晉聞言不由一喜道:“當真?”
張允齡立馬點頭道:“回大人,此事千真萬確!”
夏言凌厲地道:“徐大人,本官以為應該立即出兵擒拿李光頭等人,下官愿意親自領兵走一趟寧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