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率領數十艏船只,咬在兩艏西洋船屁股后面緊追不舍,估計是斷了三根桅桿,所以其中一艏西洋船的速度越來越慢,就這樣追逐了幾十里,那艏西洋船竟然緩緩停下不動了,船尾還高高地翹了起來,看樣子似乎是擱淺了。而且,或許是擔心會翻船,船上的洋番把所有船帆都降下,甚至還拋了錨。
“哈哈,俞老大,咱們的法子湊效了。”馮老六咧著大嘴,樂得見牙不見牙。
俞大猷此時也露出了興奮之色,立即命令船隊駛過去把那艏西洋船給包圍了。此時大家才看清,西洋船并不是擱淺了,而是被大團大團的魚網給纏住了船身,而且這些魚網還牽扯著大量的枯木樹樁,這無疑給西洋船帶了巨大的阻力,最后甚至把整首船扯得翹起了“尾巴”。
原來,這些魚網和木頭正是俞大猷安排蘇青蛇撒在航道上的,他本人并不確定是否管用,沒成想這些魚網木頭竟然立了意外之功。
事實是上,這些魚網是不足以纏住六桅西洋船的,只是這艏倒霉的西洋船被炸斷了三條桅,動力遭到嚴重削弱,所以便被魚網纏住了,而那艏沒損傷的西洋船則硬生生地帶著上百張魚網逃掉了。
雖然沒能把兩艏西洋船都留下,但俘獲一艏也不錯,俞大猷早就對西洋船上的佛朗機火炮垂涎三尺了,所以立即下令發動攻擊。
西洋船上約莫有六七十人,這些西洋人顯然不打算束手待斃,他們用火繩槍、弓箭、長矛、大刀進行頑強的反擊。
明軍經過一番慘烈血戰,付出近百條人命,這才成功登上了這艏西洋船,而殺紅了眼的金山衛軍卒也不管西洋人如何跪地求饒,直接便把幸存的洋番殺了個精光,受傷未斷氣的也一刀斬下頭顱,當成軍功裝進麻袋中。
話說明朝人可沒有現在國人那種優待洋大人的習慣,在他們眼中,洋人只不過是一群化外蠻夷罷了,朝廷在正式行文當中也直接稱洋人為番人,“番”是帶有貶義的,可見這時的國人普遍瞧不起洋人。
當俞大猷拖著西洋船凱旋回到雙嶼港時,已經是晚霞滿天的鐘點了,海面上金蛇亂舞。戚景通聽聞俞大猷竟然俘獲了一艏西洋船,不由大為意外,急急跑來看個究竟。
當戚景通看到俞大猷真的拖了一艏西洋大船回來,而且船只還保存得十分完整時,不由驚喜地豎起了大拇指。
金山衛那些軍卒驕傲地昂頭挺胸,肩上扛著從洋人手中繳獲的火繩槍,得意洋洋地接受同袍們的注目禮,爽啊!
“這就是西洋人火槍?給我瞧瞧!”郭金雕劈手從馮老六手中搶過一支火繩槍,把玩了一會就隨手扔回給馮老六,失望地道:“什么破玩意,比不得咱們五百營的燧發槍。”
西洋人的火繩槍外形構造跟燧發槍十分相似,也有板機和槍托,不過還是需要點著火繩來激發,勾動板機時,帶有火星的繩頭就會插入火門中點燃火藥,把子彈發射出去。所以火繩槍雖然比明軍的火銃強,但跟燧發槍相比則相對落后,遇到雨天就沒法用,而且明火也容易暴露位置,不利于伏擊戰。
馮老六翻了個白眼,像寶貝般擦了擦火繩槍的槍身,酸道:“郭把總,你們五百營是親娘養的,咱們這些地方衛所軍是后娘養的,比不得啊,有火繩槍用就不錯了。”
戚景通笑罵道:“得了吧,你小子就別酸了,咱們五百營的裝備好待遇高不假,但打的都是硬仗,啃的都是硬骨頭,你小子有什么好不服氣的。”
馮老六頓時無言以對,這次他們雖然俘獲了一艏西洋船,但拿下雙嶼港的確實是五百營,所以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的也是五百營。
戚景通沒有理會馮老六,相比于洋人的火繩槍,他對船上的佛朗機火炮更感興趣,所以大步行到一尊佛朗機炮前,細細地觀摩起來。
俞大猷湊了上來,獻寶般道:“戚千戶你瞧,西洋人的火炮原來都是在屁股裝彈藥的,每一門都配有三枚子炮,直接往母炮的屁股后一塞就能發炮,打完后馬上換另一枚子炮,所以大大地縮短了填裝火藥的時間,他奶奶的,難怪這炮打得賊快。”
蘇青蛇得意洋洋地道:“戚千戶,咱們繳獲了西洋人的三十二門火炮,這算奇功一件吧?”
戚景通笑道:“奇功肯定算不上,不過也算是次功吧,賞賜少不了。”
蘇青蛇不服氣地道:“西洋人的火炮犀利,我等為大明繳獲如此利器,憑什么不算奇功?”
在此有必要解釋一下,明永樂十二年規定,軍功分為三等,奇功、首功和次功,功勞的等級不同,賞賜的規格也不同,奇功的賞賜最為豐厚。
旁邊的五百營炮手鄢浪嘿笑道:“因為這種佛朗機炮咱們軍中早就有了,數年前徐大人就把佛朗機炮的圖紙獻給了先皇,先皇命南京軍器局研造,前年就造出來啦,去年已經裝備了廣東水師。”
蘇青蛇不由傻了眼,將信將疑地道:“真的假的,欽差大人幾年前還是一介書生,從哪得來的佛朗機圖紙?他見過佛朗機炮嗎?別不是吹的吧!”
鄢浪撇嘴道:“孤陋寡聞了吧,自己是井底之蛙,以為別人也是井底之蛙?別的且不說,燧發槍就是咱們大人發明的,你倒是吹一個給老子瞧瞧。”
蘇青蛇不由面紅耳赤作不得聲,畢竟燧發槍的犀利是有目共睹的。
戚景通拎起一枚子銃掂了掂重量道:“南京軍器局雖然把佛朗機火炮仿制出來了,但老子還沒見過,也不知比不比得上西洋人自己造的火炮,所以這三十二門火炮也十分珍貴,注意保存好,別給老子弄丟了弄壞了。”
蘇青蛇聞言又得意起來,斷言道:“不用看,南京軍器局造的玩意肯定及不上這些正版,瞧瞧那幫家伙造出來的碗口炮就知道了,沒用多久就開裂炸膛,要是也跟佛朗機炮那樣快的射速,估計十幾發下來炮管就會受不了。”
這回輪到鄢浪直翻白眼,酸道:“對對對,你們繳獲的佛朗機炮最厲害,奇功一件呀,羨慕死老子了。”
戚景通不由有些好笑,撇下兩個斗嘴的家伙,把俞大猷扯到一邊問道:“沒有抓到俘虜嗎?”
俞大猷攤手道:“都宰光了,這些家伙冥頑不化,干死了咱們上百人,大伙一上船那還忍得了手,所以全部砍了。”
戚景通只能遺憾地噢了一聲,要是有活口,估計能獲得一些關于西洋人的有用情報。近來西洋人在大明沿海可是相當活躍的,去年還在屯門島和廣東水師打了一仗。
天色快黑下時,夏言也帶著船隊回到的雙嶼島,收獲并不大,只截下了五艏賊船,其余的都跑了,包括王直和織信美子等人均沒抓到。
一眾官兵在島上埋鍋做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夏言便命人運來各種雜物,又鑿沉繳獲的大量船只,把雙嶼港給堵上了,免得以后賊人卷土重來。
破壞了嶼港后,夏言便率軍押著俘虜,浩浩蕩蕩臺駛向大陸,登岸后直奔寧波府城。已經收到消息的寧波地方官紳嚇得心驚膽戰,紛紛串聯商議對策,一些人則干脆卷了細軟,帶著全家急急逃亡去了。譬如徽商會首許棟梁,連夜帶著家眷乘出海,惶惶地逃往廣東沿海一帶避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