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港位于金塘島西北隅,是金塘本島與其附屬小島大鵬山所構成的天然良港,呈弧形。A`自從王直占據了金塘島展開走私貿易后,瀝港便變得繁榮起來,每日進入的船只不知凡幾。
不過,近段時間,繁榮了數個月的瀝港卻又漸漸冷清起來,這兩天甚至直接封港閉市了,港口兩邊均修筑起大量的防御工事,幾十艏快船在海面上游弋往來,一副戒備森嚴的架勢,氣氛緊張而沉悶,就好像眼下陰云密布的蒼穹。
話說自從“鎮海大將軍”毛海峰在寧波府外吃了大敗仗,繼而“伏波將軍”徐元亮又丟了奉化縣,金塘島自然就斷了大量物資的供應,王直的海貿走私生意立馬大受影響,那些外國商人拿不到貨,自然都不來了,瀝港便漸漸變得冷清起來。
當定海縣被官兵收復,“鎮海大將軍”毛海峰被俘虜的噩耗傳回來后,瀝港更是徹底打回了原形,大部份海商都不來了,甚至王直麾下部份海盜也偷偷地溜了,因為大家都明白王直快完蛋了,官兵很快就會派出水師圍剿金塘島。
王直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快到頭了,驚慌失措之余,更加后悔自己當初昏了頭,竟然答應徐海入寇大陸,還作死地自稱徽王,弄得現在沒有半點回旋的余地,假如當初低低調調的做生意多好啊!
可惜這世上是沒有后悔藥的,王直不想坐以待斃,那就只能頑抗到底了,所以他封鎖了瀝港,在島上大量修筑防御工,準備迎戰前來圍剿的官兵。
王直不是沒有想過遠遁倭國,不過卻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掙下的這份家業,更何況不拼一把如何甘心,而且他手下的海盜派系林立,沒有了瀝港這條財路,大家都未必肯跟他走。
這時,天空下起了冷雨,撲索索地敲打著兩扇寒窗,王直緊了緊身上的裘服,可還是覺得身上冷,于是關上了窗戶,走到火爐旁邊坐下,但是身體暖和了,心卻還是冷的。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兩人挾著一股寒風行了進屋,斗笠和蓑衣還在嘩嘩地淌著水。兩人解下了雨具放好,行到火爐旁向王直行禮道:“王爺!”
這兩人分別是“伏波將軍”徐元亮,還有倭寇頭目宇久盛定。徐元亮是王直的義子之一,當初負責鎮守奉化縣城,不過被俞大猷和昌國衛三兩下就摞翻了,帶著數百殘兵狼狽逃歸大海,后來就一直待在金塘島上。如今王直最倚重的毛海峰被官兵擒下了,王直不得不重用才能遜了一大截的徐元亮,讓他負責島上的防務。
宇久盛定則是王直麾下實力最強的倭寇,此人原是倭國沿海小島的一名領主,率三百倭寇加入王直麾下,目的自然是為了發財了,這幾個月來,宇久盛定也確實得到了不少好處,賺了不下十萬兩白銀,回報率可謂相當高。
“以后別叫我王爺了。”王直出神地盯著爐中的火炭,連頭都沒有抬。
宇久盛定眼中閃過一絲卑鄙,徐元亮則改口道:“義父,大陸那邊來了位故人要見你。”
王直愕了一下,皺眉問道:“什么故人?”
“他自稱是義父的同鄉羅龍文。”
王直不由脫口而出:“竟然是他。”
“王員外認識此人?”宇久盛定目光一閃問。
王直點頭道:“此人確是鄙人的同鄉好友,子夜,快請他進來。”
徐元亮答應了一聲行出屋去,約莫兩盞茶的工夫,一名錦帽貂裘的富態男子便被帶了進來,赫然正是徽商羅龍文,他身后還跟著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不過這名家丁身量高大,而且雙眼還是淡藍色的,竟然正是宋大眼。
原來那天羅龍文毛遂自薦后,先是到了府衙大牢見毛海峰,經過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交談后,終于把毛海峰給勸服了,毛海峰還寫了一親筆信交給了羅龍文,讓他帶給義父王直,勸他接受朝廷的招安。
另外,羅龍文還找到了王直已經七十多的老母親,經過一番勸說,老人家也十分配合地口述了一封家書,勸兒子主動回大陸投降自首,爭取朝廷寬宥處置。
一切準備妥當,羅龍文便向徐晉辭別,準備出海前往金塘島。正所謂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對于羅龍文這種未雨綢繆的辦事風格,徐晉自然十分欣賞的,而且對其勸降王直的信心也大大增加,于是便特意派了宋大眼保護他上島,順便觀察島上的兵力和防務部署,為談判破裂后的強攻做準備。
還是那句,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徐晉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能談成就最好,談不成就直來硬的!
且說羅龍文進了大廳,立即滿臉笑容地快步走到王直的跟前,拱手行禮道:“本固兄,好久不見!”
王直這半年來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這時突然見到同鄉好友,既驚喜又親切,眼眶竟然有點濕潤了,激動得站起來握住羅龍文撫拳的雙手,語無論次地道:“含章兄,鄙人還以為這輩子再無相見之時了,今日在此得見故人,大慰平生,快坐!”
羅龍文見狀頓時又淡定了幾分,看來自己這次是來對了,王直現在慌得很啊,那就好辦!
兩人重新落座后,王直命人奉上茶水,又向羅龍文介紹了屋內的徐元亮和宇久盛定。話說徐元亮雖是王直的義子,但跟毛海峰不同,毛海峰是養子,是王直養大的,所以羅龍文也認識,徐元亮則不然,是王直前幾年才認的義子,所以羅龍文未曾見過。
彼此寒暄過后,王直便試探道:“敢問含章兄從何處來?”
羅龍文微笑道:“從寧波府來。”
此言一出,徐元亮和宇久盛定都不由臉色微變,因為直浙總督徐晉如今就在寧波府。王直神色有點不自然了,自嘲:“鄙人如今是朝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反賊,人人避我如蛇蝎,唯獨含章兄飄洋過海來看望鄙人,實屬難得!”
“鄙人這次登島,除了看望本固兄,其實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羅龍文道。
王直不由心中一動,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和羅龍文雖然還算有點交情,但還沒到讓對方舍命來訪的地步,所以猜測羅龍文是受了官方的委派,否則羅龍文肯定不敢如此堂而皇之來找自己的,于是不動聲色地問道:“哦?含章兄有什么緊要事?”
羅龍文瞟了一眼倭人宇久盛定,王直馬上會意,找了個由頭把宇久盛定支了出去,后者離開時眼中閃過一絲隱晦的兇光。
“好了,如今沒有外人,含章兄請直言吧!”王直略帶期待道。
羅龍文的本意是讓王直把徐元亮也支走的,但見王直似乎并沒那個意思,顯然對徐元亮十分信任,于是開門見山地道:“本固兄,鄙人這次是奉了直浙總督之命前來招安的!”
王直雖然已經猜到了幾分,但聞言還是激動得有點顫抖,吃吃地道:“含章兄此話當真?”
王直很有些意外,同時驚喜無比,如今官兵正氣勢如虹,他每天寢食不安的,就是擔心官兵會來圍剿自己,沒成想直浙總督徐晉竟然想招安自己。
羅龍文微笑道:“這種事鄙人哪敢開玩笑,這里有總督大人的招安文書一封,本固兄還請過目!”
羅龍文說完把徐晉那封招安文書取了出來,交到王直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