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紀和蔣冕二人顯然去意已決了,他們不聽任何人勸阻,包括內閣首輔費宏。徐晉在嘉靖帝的授意下登門拜訪兩位閣老,結果在毛紀那吃了閉門羹,蔣冕倒是客氣了很多,不僅接見了徐晉,兩人還聊了很久,但最后也沒改變請辭的主意。
這也難怪,楊廷和、毛紀、蔣冕三人都是正德朝的內閣輔臣,可以講,嘉靖帝就是他們一手捧上皇位的,然而由于大禮議之爭,他們君臣間的分歧越來越大,朱厚熜覺得自己追崇生父理所當然,而毛紀蔣冕等人卻認為朱厚熜逾禮了,而且越來越過份,最終逼死了張太后。
毛紀和蔣冕難免會覺得愧對孝宗和武宗,可以說,他們現在對嘉靖帝已經徹底死心了,正所謂哀莫大于心死,所以他們不想再繼續輔助嘉靖帝了,估計在他們心目中,嘉靖帝也不再值得他們輔助,所以堅決告老還鄉。
徐晉在跟蔣冕聊過后,已知無法挽回,只能如實稟報了朱厚熜,后者聽完徐晉的回報后沉默良久。徐晉看得出這小子既郁悶又氣惱,整個人都怏怏不樂的,顯然受到了萬點暴擊。
徐晉沒有安慰他,無論是皇帝還是普通人,這人生中磕磕絆絆在所難免,誰都會面對挫折,皇帝也不例外,只有經歷了挫折才會懂得思考得失,才會漸漸長大,漫漫地成熟。
十日后,停靈結束,慈壽皇太后的遺體出殯,與孝宗朱佑樘合葬于泰陵,謚號:孝康靖肅莊慈哲懿翊天贊圣敬皇后。
安葬完張太后之后已經是七月初六了,蔣冕和毛紀兩人繼續稱病不朝,而且再次上書請辭,這回嘉靖帝倒也爽快,批準了兩位閣老的辭請,并厚賞了兩人,同樣加封了虛銜后送兩人風光回家養老。
朱厚熜這小子顯然想通了,正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蔣冕和毛紀兩人已不能為自己所用,繼續強留也沒意思,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反正現在國內穩定,再換其他人上位就是了。
蔣冕和毛紀這一去職,局面就尷尬了,內閣只剩下費宏這唯一一名閣臣。費閣老也是年將近六十歲的人了,精力有限,哪忙得過來呀,每日加班加點,但還是落下了大量的工作,所以當務之急便是盡快補充內閣大臣,否則很多政務就要耽擱了。
于是乎,無論是新貴派,還是護禮派,亦或是中立派,都把目光投向了內閣,有資格的老臣聞風而動,而沒資格的也摩拳擦掌,準備推舉對自己有利的大臣入閣。
另外,由于石玠的辭職,翰林學士和禮部左侍郎的職位也空出來了,所以除了補充閣臣外,還得選出新的翰林學士和禮部左侍郎。
正所謂一個蘿卜一個坑,現在缺了好幾只大蘿卜呢,哪得要挪動多少只蘿卜才能填滿?所以,一場震蕩整個大明官場的人事調動在所難免,大家都在等候著皇上下旨廷推補缺,包括徐晉。
嘉靖四年七月初八,早朝,大臣們仿佛達成了默契一般,無論是新貴派,還是護禮派均按部就班地出列奏事,沒有指責攻忤,沒有彈劾謾罵,所以一場早朝只開了半小時就散場了,風平浪靜得讓朱厚熜那小子都覺得不自在。
早朝之后,朝官們都各懷心思地回到各自的官署辦公了,徐晉亦回到了戶部的官署上班,他近日正在忙著開設大明銀號的事。具體方案已經出來了,而且已經通過戶部的內部論證,戶部尚書秦金也點頭允許了,屆時將會拿到朝會上討論,方案通過后將會付諸實施。
徐晉設計的這份方案借鑒了后世的銀行經驗,說得簡單點就是國有銀號與民營銀號相結合,大明銀號為央行,而地方財團獲得朝廷允許后,可以開設民營銀號。民營銀號必須向大明銀號交納存款準備金,向國家上銳,同時接受大明銀號的領導和監管。
開銀行無疑是一門很賺錢的生意,但是前期的投入卻非常巨大,別的先不說,光就是建起覆蓋整個大明的網點就得花費相當恐怖的人力和物力,讓地方財團加入則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
首先,地方財團的加入能讓利益均沾,阻力自然會少很多。
其次,地方財團的加入能節省大量的投入成本,包括人工成本、時間成本、運輸成本。
再次,地方財團的加入能把社會閑散的錢財充分調動起來,激活全國經濟,還能讓國家增加稅收,中央銀行也能從具體的商業活中解放出來,只專注于管理金融市場就行了。
當然,不是所有的地方財團都能摻和開銀號的,根據徐晉所設置的條件,資金量必須達到百萬級別才有資格向朝廷申請,而且還得通過層層審核,合格了才能發放“牌照”,如今內定通過的民營銀號只有四家,分別是:晉商銀號、徽商銀號、閩商銀號、越(粵)商銀號。
且說徐晉吃完午后,正打算在官署中小憩一會,然后參加接下來的午朝,結果剛趴在案桌上,戶部尚書秦金竟然踱了進來。
“徐大人,方便聊會嗎?”秦金踱進來便直言道。
秦金向來不茍言笑,每次進徐晉的辦公室都是因為公事,私下交流的話估計加起來還不夠十句,像現在這般吃完午飯后跑來還是第一次。
徐晉微笑道:“當然方便,秦大人請坐。”
戶部兩位一二把手便在茶幾旁坐下,徐晉讓小吏取來一壺開水準備泡茶,隨口問道:“秦大人喜歡喝什么茶?虎丘茶?碧螺春?還是小種紅茶?”
“這個……客隨主便吧!”秦金顯然有點心事重重。
徐晉便泡了一壺碧螺春,大中午的,這茶提神!
碧螺春被開水一泡便舒展開來,清香撲鼻,葉色碧綠怡人,泡在玻璃杯中最好了,既好看又好聞。
秦金端起那杯碧螺春輕抿了一口,頓時苦澀得皺起了眉頭,徐晉放的茶葉有點多了,而且泡茶時水溫高也了,所茶湯泡得太老,不過,濃茶倒是更提神!
“待會午朝就要廷推了,徐大人以為誰更適合入閣?”秦金瞥了徐晉一眼道。
徐晉雖然只是戶部左侍郎,朝中比他官位高的人還有大把,但是卻沒人敢小瞧,徐晉的意見對嘉靖帝的影響極大,所以他的這一票舉足輕重,秦金乃護禮派,這時顯然是在試探徐晉的口風。
徐晉倒也干脆,直言道:“本官打算舉薦前三邊總制楊一清入閣輔政。”
秦金聞言暗松了口氣,楊一清雖然不是護禮派,但也不是新貴派,而且此人大氣正直,德高望重,有他坐鎮內閣,倒是可以制衡一下張璁這些新貴派,于是點頭道:“楊老德高望重,確實是閣臣的上佳人選,只是這次至少推舉兩名閣臣,徐大人心目中可還有其他人選?”
話說徐晉從江南回京已經大半個月了,對張璁這半年來不斷排斥異己,安插親信的做法已經有所警覺,之所以舉薦楊一清入閣,便是有制衡張璁的意思。
其實,徐晉心中還有一個閣臣的合適人選,那就是老王王守仁,但是前些天,跟著王守仁學藝三年的小舅子謝三槍藝滿回京了,說他師傅近來身體不好,所以徐晉便打消了舉薦老王入閣的念頭。
“秦大人可有合適的人選?”徐晉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秦金沉吟了一下道:“徐大人覺得謝遷謝閣老如何?”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謝老頭鐵定是護禮派無疑,之前在余姚縣,自己就差點著了這頭老狐貍的道兒,不過謝遷已經將近八十高齡了,這老東西還折騰得動嗎?就算謝遷人老心不老,朱厚熜那小子估計也不樂意調一個護禮派的死硬分子回身邊添堵吧?
秦金見到徐晉的表情便知謝遷沒希望了,不由暗嘆了口氣,除了謝遷,護禮派陣營中還真沒哪個有足夠的資格入閣了。
“徐大人,本官這里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秦金欲言猶止道。
徐晉不由無語,通常說這句話的人肯定就是要講,卻偏要來這么一句,把皮球踢給對方,而對方又不好拒絕,操蛋!
“秦大人請講!”徐晉只能捏著鼻子應了。
秦金輕咳了一聲道:“那本官便直言了,張璁此人心術不正,徐大人回鄉省親祭祖的這段日子,他肆無忌憚地排斥異己,在朝中大肆安插親信。如今朝中只有徐大人能制衡于他,若再讓此獠繼續坐大,恐非我大明之福啊。”
徐晉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沒有回答秦金,與人相處切忌交淺言深,徐晉自問與秦金并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秦金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不過今日他把此番話說出口,目的已經達到了,至于徐晉不回答,他丁點也不意外,畢竟大家沒啥交情。
“本官便不打擾徐大人休息了!”秦金拱了拱手,站起來踱出了徐晉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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