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胡口兩側高山對峙,地形險要,其東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兩山之間開闊的蒼頭河谷地,歷來便是極為重要的南北通道,不過,如今這片開闊的河谷卻被一段雄偉的長城攔腰截斷了。這里的關城就叫殺胡堡,城周有一公里,墻高達十二米,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全用夯土壘徹而成,外層連包磚都沒有,只是一座小土城,防御力就差上很多了。
當然,北方的游牧民族九成戰力都在馬背上,并不擅長攻城戰,甚至連復雜一些的攻城器械都不會制造,所以殺胡堡雖然只是一座土城,但布以重兵鎮守的話,韃靼人要攻破并非易事,除非是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的大軍壓境,并且不計傷亡地持續猛攻,才有可能拿下殺胡口。
嘉靖四年八月初九一早,殺胡堡外開闊平坦的谷地上,但見旌旗招展,刀槍林立,塵土滾滾飛揚,場面好不壯觀。
在右玉縣一帶的玉林衛、平虜衛、鎮虜衛、威遠衛,還有原本就駐扎在殺胡堡的守備軍,共計兵力近三萬人,全部列陣于殺胡堡前,等候奉旨巡邊的欽差徐大人的檢閱。
三軍陣前專門搭建了一座高臺,乃臨時的檢閱臺,此時,徐晉在大同總兵王博古的陪同下登上了檢閱臺,兩百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手持繡春刀團團拱衛在檢閱臺的四周。奉旨欽差代表的是皇家的威嚴和臉面,錦衣衛這氣勢自然得擺足,免得墜了皇家的威風。
徐晉的親兵隊長趙大頭,隊副郭金雕兩人則各率五十親兵分列在檢閱臺的兩側,荷槍實彈,警惕地關注著周圍,以防突發狀況。
大同總兵王博古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升得老高的太陽,向徐晉高聲請示道:“稟報欽差大人,殺胡口守備營、玉林衛、平虜衛、鎮虜衛、威遠衛共計兩萬八千人全員到齊,請欽差大人檢閱。”
徐晉點了點頭朗聲道:“開始吧!”
王總兵立即接過親兵遞過來的令旗,雄糾糾氣昂昂地行到臺上,啪啪啪地揮動令旗打出旗語,發出開始閱兵的信號,遠處的令旗兵立即動作起來,把命令一層一層地傳遞下去。
于是乎,各衛的人馬便在各自的將領的指揮下按部就班地運動起來,東奔西走,演練各種防御和進攻的陣形,瞬時喊殺聲震天,煙塵滾滾直沖運霄,看著倒是極為震撼,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王總兵作為閱兵的總指揮,手中兩面令旗不斷地揮動,打出各種動作,指揮各衛的人馬運動。
徐晉這些年來連續統兵打仗,可以說是名沙場老將了,在兵法方面著實下過一番苦功夫,看過的兵書估計都有兩籮筐,特別是《孫子兵法》,已經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了,明軍所使用的旗語自然看得懂。
此刻,徐晉站在檢閱臺上,看著場中奔走廝殺的各衛人馬,不由大皺其眉。毫無疑問,各衛的兵將都很賣力,至少吼叫喊殺聲十分響亮,可是執行命令方面卻是不敢恭維,反應慢不說,還頻頻出錯,甚至還出現兩個衛在變換陣形時撞在一起的情況,瞬時亂作一團,好不容易才重新糾正站好位,著實讓人無語!
很明顯,這些邊兵平時疏于訓練是肯定的,從將領到兵員,軍事素質都十分堪憂。不過,徐晉卻什么都不說,只是繼續靜靜地觀看,倒是王總兵自己窘得臉色通紅,如坐針氈一般。
徐晉雖然給了三天的時間準備,昨天王總兵甚至還預演過兩次,可惜這些手下的兵平時疏于訓練,結果今天還是在欽差大人面前出了丑!
這邊的閱兵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而趙全帶來的那名韃靼神箭手鐵木兒,此時已悄然爬到了殺胡堡東邊的塘子山上,借著草木和巖石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尋找著最佳的射擊位置。
其實鐵木兒前兩天已經提前踩好點,在東邊的塘子山和西側的大堡山均選好了幾個上佳的射擊點,但是,今日開始閱兵前,總兵王博古也不知那根心血管來潮,臨時調整了檢閱臺的位置,于是鐵木兒也只能重新選擇射擊點。
幸好,檢閱臺移動的位置并不大,鐵木兒預先選好的幾個射擊點,射程是足夠的,但角度要稍微調整一下。
作為一名出色的神射手,眼光無疑是極為敏銳的,除了箭射得準,選擇狙擊位置也是他們的絕活,所以很快,鐵木兒便重新選好了位置。
鐵木兒背著兩張弓,一張是五石弓,一張是四石弓,他雖然能拉開五石弓,但
只能發射一箭,連續發射的話,雙手也受不了,而四石弓的話,鐵木兒倒是能連射三四箭。
此時,鐵木兒蹲伏在一塊山石后,像一頭準備獵食的野狼,雙目睜得老大,緊盯著山下的檢閱臺。徐晉今日穿了一套緋紅的官袍,又站高臺上,簡直就是一個箭靶,十分好認。
鐵木兒咧嘴獰笑一下,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一圈嘴唇,倒不是在裝x,而是在測風向,沒錯,鐵木兒就是這樣測風向的,嘴唇被舔濕后,風從那一側吹來,這一側的嘴唇就會更涼,這是很簡單的水份蒸發吸熱原理。
當然,不是誰都能用這種方法測風向的,至少你的感知要十分敏銳,否則嘴唇舔得再濕也是白搭。
這時,鐵木兒顯然測好風向了,又目測了一遍距離,然后果斷地解下了四石弓,這距離,用四石弓就足夠了,假如一擊不中,還能立即再補一箭,而五石弓則不行,因為射完一箭手臂就脫力了。
鐵木兒從箭囊中抽出一支重箭,輕輕地躍上了山石,由于習慣了使重弓,所以鐵木兒的箭也是特制的,箭身比常人的長了三分之一,箭頭也更重,射擊的距離自然也更遠。
鐵木兒單膝跪在山石,迅速地彎弓搭箭,霍的一下,四石弓便被拉圓了,這份臂力實在駭人,試想一下,一石便是一百二十斤,四石就是四百八十斤。普通人挑兩百斤都吃力,就更別說用兩根手指提起近五百斤的東西了。
然而,鐵木兒拉圓了四石弓瞄了片刻,忽然卻又松了弦,皺著眉頭用韃靼語低罵了一聲。原來這時一名親兵跑上了閱兵臺,并湊到徐晉旁邊報告消息,恰好擋住了鐵木兒位置。
那名親兵在徐晉身邊嘀咕了一陣子便躬身退下了,鐵木兒見狀立即又舉起了強弓,然而讓人惱火的是,這時徐晉竟然走下了閱兵臺。
這下鐵木兒沒轍了,不過他是一名極有耐心的獵殺者,藏在山石后面繼續等候,他知道閱兵還沒結束,按照漢人的尿性,閱兵結束后肯定還會上臺廢話得瑟幾句的。
而此時,薛冰馨正在西邊的大堡山上仔細地搜索著,身段靈活得像一只母豹。在薛冰馨看來,趙全等要刺殺徐晉的話,最大可能就是遠距離射殺,畢竟徐晉身邊的護衛太多了,趙全三人不可能近身,所以用箭攻擊的可能最大,而最好的射擊位置便是殺胡堡兩側的山坡。
且說薛冰馨在西邊的大堡山上焦急地搜索了一圈,并未有發現,此刻已經香汗淋漓,涂在臉上的姜黃被汗水流出了一道道的痕跡,露出部份潔白的皮膚。
“不在這邊!”薛冰馨蹙著柳眉往東邊的塘依山望去。
塘依山的山勢更高,不過離著閱兵臺有點遠,估計超過三百米,薛冰馨表示很懷疑,畢竟曾是同門,大家知根知底。趙全、孫才、丘富三人若論箭術的話,要數丘富最好,不過丘富只能勉強拉開三石弓,平時使得最多的是二石弓,根本射不出三百米的距離。
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薛冰馨還是迅速下山,摸向對面的塘依山。
這時,殺胡堡外的檢閱臺下,徐晉與王林兒、謝二劍、戚景通三人低聲交流了盞茶的工夫,便重新回到臺上,對著王博古道:“王總兵,今日的閱兵便到此為止吧!”
王總兵此時已經汗流浹背,有一半是窘的,打出旗語讓各衛人馬復位,這才走到徐晉跟前,訕訕地道:“弟兄們準備不足,讓欽差大人見笑了。”
徐晉劍眉挑了挑淡道:“是準備不足,還是平時疏于訓練?”
王總兵訕訕不得語,徐晉冷哼一聲教訓道:“王總兵,大同府乃京城的門護要沖,關乎我大明江山社稷安危,爾等今日如此表現,委實有負國家之重托,本官十分失望,將如實稟報于皇上。”
王博古頓時面色慘變,徐晉這一本參上去,估計自己這大同總兵之職是保不住了,甚至還會被問罪。
徐晉瞥了如喪妣孝的王博古一眼,淡道:“也罷,本官也不是不講情面之人,便給你一次機會。”
王博古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動地道:“謝欽差大人。”
徐晉擺手道:“先別急著謝,這樣吧,讓你手下的兵將跟神機營比一比,若是勝了神機營,今日之事本官便不再追究。”